野棠 第15節
“不用,一些技術資料,比較枯燥?!?/br> 葉青棠想了想,自他的腳背上下來,“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書房嗎?” 應如寄的書房里有一面很大的書柜,填得很滿,一眼掃去幾乎沒有文藝類的書籍,大多是與他行業相關的專業書籍,以期刊雜志居多。 葉青棠隨意抽出一冊,英文的封面,《building innovations》。 “我前兩天不是去一芥書屋和湯老先生會面么?!比~青棠隨手翻著,說道。 “嗯?”應如寄走到書桌那兒,繼續整理那些資料。 “知道一芥書屋是你設計之后,再逛體驗很奇妙?!?/br> “怎么說?” “比如,主館二樓拐角的地方不是有一扇不規則四邊形的窗戶么?它好像很突兀,不該是開窗的地方,但真的開在了那里,又特別精妙。我現在就會想,你決定在那里開窗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還有三樓角落有一條孤零零的長椅,我觀察過,它有一角是缺損的,是故意為之嗎?我看不像是后期維護時造成的損毀,因為湯老先生對建筑的一磚一瓦都很愛惜?!?/br> 應如寄動作一頓,聞聲抬眼,目光落在她臉上,“你注意到了?!?/br> 他不知為何看她的這一眼很輕,像是源于某種不敢驚擾什么的潛意識。 具體是什么,又怕驚擾什么,他自己也說不清。 葉青棠點頭,聽出他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故意為之的對吧?” “長椅的椅面是湯老先生當年用過的書桌改造的,那缺的一角是他當時做手工時錘子砸落的。我不喜歡一棟建筑是純粹的‘新’,最好有一些痕跡和記憶能夠延續,或者完全保留,或者換一種生命形式?!?/br> 葉青棠手將雜志翻過一頁,若有所思,“你是戀舊的人么?” “和戀舊無關。我做事習慣性先去尋找一種最初的根源,可以是意義,可以是動機。正如房子不能憑空壘砌,需要地基。只不過這里的地基,是一種抽象的概念?!?/br> “你不喜歡虛無、混亂和無意義?!比~青棠總結。 應如寄眸光微斂,似是輕輕嘆了口氣,最終沒有看她,只抬手輕按了一下額角,“我不喜歡?!?/br> 葉青棠拿著雜志走到應如寄身旁去。 應如寄將椅子往后拉了拉,說:“坐?!?/br> 葉青棠坐下,看見桌面上有一本翻開的速寫本,問:“可以看嗎?” 應如寄瞥一眼確認是什么,“可以?!?/br> 葉青棠將雜志放到一旁,一手托腮,一手翻開了那速寫本。 建筑物設計稿,不像是要落地實施的,而像是應如寄天馬行空的靈感,有一些奇形怪狀,有一些以她一個外行人的眼光來看,也知道已經違背了力學,完全不具備可行性。 這種靈感速記她懂,作為一個有素描和油畫基礎的半吊子藝術生,她以前也常常會畫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葉青棠一頁一頁翻過,紙張里夾著的沒擦干凈的橡皮屑掉落出來,她從紙巾盒里抽出一張紙,拈了起來,低頭看一眼,桌面下就有垃圾桶,就伸手投了進去。 翻到某一頁,葉青棠手指一停。 那上面是鉛筆潦草勾勒出的一個小院,和一芥書屋那種了柿子樹的后院有些類似,不過更凌亂,更隨意:院子里一棵歪七扭八的樹,臥倒的樹根做凳子,信手壘砌高低不一的矮墻上,爬著牽?;ㄌ?。 這一頁的右下角除了應如寄的簽名和日期,還有一行字。 “功名應如寄,詩酒作浮生?!彼畛鰜?。 應如寄聞聲抬眼,解釋說:“是我爺爺起名時,隨口謅的兩句詩?!?/br> “原來你的名字是這個意思。好聽?!比~青棠舉起那張速寫,“這莫非是你的夢中情房嗎?” “算是?!?/br> 應如寄以為葉青棠會多問兩句,轉頭一看,她已經翻到下一頁去了。 他笑了笑,沒說什么。 一本翻完,葉青棠聽見陽臺那兒傳來洗滌程序結束的提示音。 葉青棠起身,“我去拿出來烘干?!?/br> 去了一會兒,葉青棠又回到書房。 她將速寫本放回原處,繼續翻那本建筑專業的雜志。 應如寄有一些覺察出她的百無聊賴了。 除了和他上-床這件事,其他的她似乎都有些漫不經心。 這沒什么。 他平靜地想。他們的關系本就是如此。 片刻,應如寄停了手頭的事,決定將她從無聊中解救出來。 他伸手,將椅子一轉。 葉青棠不明所以。 他躬身摟住她的腰,一把將她從座椅上抱了起來。 葉青棠怕跌下去,趕緊兩臂攀住他的肩。 應如寄抱著她往外走去。 “誒?!比~青棠笑,“不在書房嗎?” 應如寄沒有回答,反手將書房門虛掩上了。 回到臥室里,那亂作一團的床鋪上。 葉青棠仰面倒下時,手指將應如寄衣領一勾。 身體傾倒而下,應如寄看著葉青棠的笑眼。 想要讓這雙眼睛被欲的顏色浸染。她縱情享受時有一張專注的臉。 - 再結束時,已經夜深。 汗液蒸發,皮膚微微緊繃發涼,葉青棠輕聲問:“烘干結束了嗎?” “應該結束了?!?/br> “我再躺一下就起來?!?/br> 應如寄轉頭看她,平聲說:“你可以在這兒休息?!?/br> 葉青棠笑笑,搖頭。 無需多言,意義自明。 應如寄想了想也沒作挽留。 這時候,應如寄放在客廳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套上衣服起身,走出了臥室。 葉青棠躺了一會兒也起來了。 走到臥室門口,往客廳里瞥了一眼。 卻見應如寄坐在沙發上,垂著眼,清峻的臉上毫無表情。 不知電話對面是誰,他接腔很少,只有諸如“嗯”、“我知道了”這樣的回應。 葉青棠似乎是第一次見應如寄的這一面。 他完全拋卻了哪怕再不高興也會維持的體面,只剩單純的厭倦,和似乎逃脫不開,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的無奈。 前女友? 葉青棠否定了這個想法。 她相信以應如寄的修養,男女關系一定能處理得滴水不漏,他應該是那種分手之后都能繼續做朋友的類型。 應如寄注意到了她站在門口。 他伸手將手機稍稍拿遠了一點,抬頭對她說,“稍等,我等會兒送你回去?!?/br> 說話時,他依然三分懨懨的神色。 葉青棠指一指浴室,示意自己要再去清理一下。 應如寄點了點頭,而后繼續面無表情地接那通電話。 葉青棠清洗完,換回自己的衣服。 應如寄接完了電話,去了趟浴室和衣帽間,片刻出來,也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 白色襯衫與黑色長褲,立在燈下扣手表的時候,極有一種芝蘭玉樹之感。 葉青棠不得不走了。 不留宿是她給自己劃定的原則,她對自己的惰性有覺悟,怕再待著后者就要戰勝前者了。 車駛出地下車庫后,葉青棠第一時間打開了車窗。 深夜微潮的風吹進來,她瞇住眼睛。 電臺里在放靡靡的情歌,她懶倦地靠著座椅,看向應如寄。 應如寄很沉默。 可能是那通電話引起的。 葉青棠想了想,還是過問了一句,“什么事讓你困擾么?” 她沒問是誰的電話。 應如寄像是回神,轉頭看了她一眼,淡笑,“家里的事?!?/br> 這樣葉青棠就不便多問了。 一路都是沉默。 葉青棠此刻隱約覺得,她與應如寄之所以相處時氣氛輕松,實則是因為應如寄愿意配合著她,就像打球,有來有回。 而當對面不接了,球只有落地。 她略感煩躁,不太喜歡這種感覺。 車到了觀瀾公寓小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