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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驚鵲替長亭洗完衣物,進屋陪伴長亭說話。 病中的人最易想家,大病一場的長亭在驚鵲懷中呢喃著哥哥弟弟逐漸睡去。 我想吃棗糕了(十三) 嘉陵十八年的八月,走在凄風冷雨的寒秋,沈驚鵲裹緊了衣衫,宮后苑的木芙蓉已經開得燦爛,朵朵粉,朵朵白。像極了少女的一生,單純的白,羞澀的粉。 沈長亭死了,死在了清冷寂寥的秋。 她走得很突然,卻也有跡可循。 長亭被疫病纏上月余,陸陸續續地發著高熱,前后嘔吐幾日,張太醫親自來瞧了幾遍,開了幾服藥,眼瞧著好了許多,卻沒曾想是回光返照之態。 那日陽光和煦,她指著庭中的桂花樹說:“二jiejie,等我病好了,你給我做桂花糕吃?!?/br> 沈驚鵲將她身上的襖子系上,不讓一點風漏進,話語間是涵蓋不住的笑意,“好好好,到時我再讓崔典籍買些棗糕回來,我知曉你最愛吃棗糕了?!?/br> 長亭身體好了不少,能下地行走便是喜報。靜心苑前前后后因為疫病而被抬出去的宮人不計其數,長亭病倒下時,她真的害怕極了。 沈長亭今日特意打扮得嬌俏,鵝黃色的小襖襯得人水靈靈,雙目猶似一泓清水,清澈干凈。她跳起來扯下桂花樹上的碎碎桂花瓣,氣喘吁吁地笑著,“jiejie,愛吃棗糕的從來不是我,是你?!?/br> “jiejie,你從來不欠我的,從今往后為自己活好嗎?” “jiejie,好好活下去?!?/br> 沈驚鵲猛地睜開眼,怔怔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居室,她四下尋著,腦中卻清楚地告訴她,沈長亭不會再回來了。關于長亭的記憶不知從哪個角落炸開來,她臉色煞白,身子忍不住地伏下干嘔,喉間難耐。 長亭,那個明媚的小姑娘,她才十五歲,便葬在了這木芙蓉盛開的深宮之中。 她最怕一個人了,可那條漆黑無人的大道,只她一人獨行。 沈驚鵲忍不住蜷縮在一塊,像是個被拋棄的小獸低聲嗚咽著,淚水從眼角滲了出來,融入了發際。長亭,是給予她溫暖最久的人。 按照宮規,長亭感染疫病而死,應與靜心苑的宮人一般送出宮焚化,骨灰散入皇宮的枯井之中。沈驚鵲知曉宮規嚴厲,只能去和負責的內監商榷,將長亭單獨處理,把骨灰帶回來。 長亭葬在了護城河那方的桂花樹下,那里離城門最近,離自由最近,能看到京城的燈市光照,能看到京城的繁華熱鬧。 想必也不會無聊了。 處理完沈長亭的事情,沈柳棉剛回到萬安宮,便被陳皇后叫到了寢殿,屏蔽了旁人,獨獨留下了她講話。 “柳棉,你在我宮里呆了有七年了吧?!?/br> 沈柳棉進宮那年,方十六歲,如今不過二十三。那時她容貌初顯山水,被陳皇后宮里的老嬤嬤看中,點了進宮,一路憑借著自己的手腕和能力,做到了鳳儀女官的位置。陳皇后當年覺著她是個有手段的,且底子干凈,實心意兒為她著想,便一直暗中幫著,自己抓大放小,讓她的女官之路走得順暢。 沈柳棉應到,“是,已有七年之久?!?/br> 陳皇后拉過她的手,在上面輕輕拍了拍,卻讓沈柳棉心下一沉,內感不妙。 “你是我的人,我信你,這件事交給別人辦我著實不放心,唯你,忠貞不二?!?/br> 沈柳棉慌忙跪下伏地身子,卻被陳皇后抬起,“我要你為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哥哥弟弟官路通暢,你meimei我也會安排她出宮,趁著年紀還小找個合適的人家嫁了?!?/br> 沈柳棉面色不變,心下已然知道自己的歸宿。掌握了多大的權,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這是她不顧一切往上爬時便已經明白的道理。 “娘娘請講,這是做婢子應盡的責任?!?/br> 陳皇后的唇微啟,沈柳棉身子一僵,接下了這個重任。 太子妃如今已有九個月身子,即將生產,陳皇后便將她留在了萬安宮,由沈柳棉負責安排照顧。 宮后苑的灌木被曬得冒氣,鯉魚池映著藍天白云的秀姿,發生了一件令人驚奇的趣事。司藥司的女史聞人,被納入后宮,封為貴人。 由于嘉陵帝近三年身體都不好,后宮已經很久沒有新人,甚至萬歲很少來后宮,一般是張貴妃隨身伺候,又或偶爾傳召后宮嬪妃。 沈驚鵲聽聞是這幾日萬歲身子爽利了不少,去宮后苑散步,對女史聞人一見傾心,龍顏大悅,直接破格升為貴人,時時傳召。 張貴妃因這件事情在承乾宮發了好大一通火,對司藥司更是深惡痛絕。 聞人如今是風頭正盛的貴人,因沒有姓氏,陳皇后慈悲,見她與陛下的相遇引得心情大好,身體恢復了不少,便賜了她母家的姓,喚做陳貴人。 同月,陳鈺死在了薊州。他深入難民窟,親身尋找病源,在感染之后以身試藥,最后身亡。卻也為薊州的百姓作出了最后一絲貢獻,太醫院在他身上找到了治療疫病的線索。 嘉陵帝下朝后,去了萬安宮。 掌事太監過來傳令時,陳皇后身邊的嬤嬤哽著聲音說了句,“十年了,陛下已經十年沒有來過萬安宮了?!?/br> 陳皇后讓內監下去,將頭上的珠釵卸了下來,又喚人端來凈水,用帕子擦凈臉上的脂粉?!叭缛舨皇歉绺鐩]了,他怕是再也不會踏入我萬安宮?!?/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