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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真……好看。 腦中浮現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評價。 就是有點怪。 他歪在那把看不出材質的輪椅里,表情紋絲不動。好像不大好相處,但又不至于為難人。 裴菲重新打量他的整體形象,明白奇怪的根源是什么了——以當前的醫療水平,只要不是腦死亡,身體上的傷,基本都能修復。 除非你沒錢。 他氣質難得一見地好,眉梢眼角透著盈盈貴氣,卻坐著輪椅……所以,這可能就是個內在冰玉富余、但經濟實力跟她差不多的人吧。 得出結論,裴菲心里卻像被人揉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痛。 青年察覺到她的視線,也大方看回了她。目光跟之前一樣,直接,卻疏淡。 就像一頭從天上降臨到世間林莽里的獨角獸,注視著一種它從沒見過的物種——刺猬之類——那么新鮮。 就像剛剛注視著那只花瓣狀小生物的裴菲。 區別是,他沒有驚喜罷了。 他甚至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裴菲看著他的腿,立刻理解了——即使歪坐在輪椅里,他的兩條腿也是讓人不能忽略的健美修長,身體的其他部分,也都像3D建模的男模那樣充滿力量與美感。 所以……應該是新殘,不,新受傷,不久吧? 這樣的身材和長相,如果沒有遇到意外,那簡直就是造物主,或是基因篩選,或是基因修復,的杰作。 兩人對視不過剎那,裴菲已經完成了對這個男生的背景補充。 她替他惋惜,彎下腰向他禮貌打招呼:“你好!” 男生淡淡看著她。 裴菲微笑:“你也是來參加天堂實驗的嗎?” 男生還是淡淡地看著她。明明目光專注,全身卻動也不動。 奇怪。 裴菲微微頓了頓。 莫非還是個聾啞人? ——噢!難怪他一副木訥的樣子,原來是這樣! 裴菲覺得自己在這么一個可憐人面前,又說又笑又套近乎,對于人家來說都是表情包……好傻! 她不自覺地笑起來,然后很自然地,啟用了手語。 先指指他,再比個大拇指,說“你好”。 沒想到男生再次露出震動的表情。 準確地說是瞳孔地震。震感之劇烈,似乎牽動著他穩定、冷靜的臉頰都微微抽搐了一下。 看來猜對了!裴菲開心。 一定是位聾啞人士,否則不會對她的手語有那么強的反應。何況,如果不是有聽說障礙,或者像裴菲這樣,打工經歷遍布普通人可觸及的幾乎所有行業,誰會懂得手語表達呢? 但這么一看,他就更可憐了。 裴菲為他感到憂傷,很想多說幾句,不巧,耳機里傳來天堂實驗的AI詢問:“啟動儀式即將開始,請問您能準時到場嗎?” 裴菲一頓,答道:“我馬上來!” 她回頭,繼續用手語問面前這個可憐的男生:“你跟我一個機房的嗎?天堂實驗?” 男生總算眼神一動。 好像相當艱難,抬起他隨意擱在輪椅扶手上的修長手指,比劃道:“不是?!?/br> 裴菲臉一紅,她誤會了。還是見識太少…… 來不及深度自我批評,裴菲飛快打手語:“那我現在要走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男生的眼神進一步軟化。 他向通往機房的路看了一眼,再看回她的眼睛。依舊是那樣有氣無力,卻手勢優美,回她:“不用?!?/br> 他眼睛猶豫半秒,繼續比了個“謝謝”。 裴菲微笑起來。是個有禮貌的紳士。 她直起身,手語說“再見”,轉身快步向機房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發現自己走反了方向——主要是這些內部樓道都一模一樣,不看指示牌的話,簡直就像鬼打墻——她連忙調頭。 重新經過景觀臺,她自然地回過頭去看男生那邊。隔著中央花壇的距離,卻見青年身邊多了一個人。 那一看就是位生活優渥的精英人士。 他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西裝革履,面帶微笑。 那是他什么人? 裴菲腳步很快,景觀臺前的一段路已經到頭。 就在她跟那兩個人所在的空間徹底斷開前的一剎那,她卻看到,西裝男士單腿在青年的輪椅側邊跪下,右手搭到輪椅的扶手上,似乎他借此可以離青年更近一些。 他面帶寵溺的笑容,就像一個和藹的兄長,為了跟弟弟視線齊平地說話,并不在意自己筆挺的西褲就這么跪到地板上。 有那樣愛自己弟弟的兄長嗎? 憑經驗來看,沒有??苫叵肽腥说谋砬?,除了這樣一個身份,裴菲想不到別的。 另外,即便是哥哥,對弟弟再怎么愛,男人會那么輕易地……下跪?雖說是單膝,完全可以解釋為某種風度? 不過一瞬間的景象,裴菲卻不斷一遍遍地細化她在剎那間由大腦聯合潛意識捕捉到的信息。 驀地,她想起來,男人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似乎戴著一枚特別的戒指。 陽光屋頂透下的薄薄日光里,圓溜溜的寶石閃爍著金綠光輝。 裴菲從景觀臺前方匆匆閃過的身影,自然也落進湛信然的眼里。 當然,他還是一動沒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