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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阿濃的那一瞬間,楊氏心中驚懼交加,整個人如同被一盆冰渣子澆了個透,等阿濃目光疑惑地喚了她一聲,這婦人方才猛地驚醒,匆忙擠出僵硬的笑容來。 “奴婢見,見過大姑娘!” 阿濃覺得她有些奇怪,但見到床上神色慘白,短短幾日便瘦了一大圈的秋善時,便沒有怎么懷疑她那個“憔悴是因為徹夜照顧病人”的解釋了。 “秋叔這是得了什么病,可請大夫看過了?” 少女清澈的目光中帶著不容錯辨的擔憂,楊氏心頭一顫,一時竟有些不敢與她對視。腦中文氏明艷的笑臉一閃而過,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七歲那年剛被撥到文氏身邊服侍時的場景。 那年文氏六歲,比她還小。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白雪團子一般可愛,因自小得到良好教養,年紀雖小,行事舉止已是端莊高貴,叫人不敢輕易冒犯。她還記得自己第一眼看見她的感覺:這般漂亮,姑娘定是天上掉下來的小仙女兒吧! 她出身貧家,父母為了養活弟弟方才將她賣進承恩公府做丫鬟,離家之前她就聽人說做丫鬟很苦,時常要受主子打罵,一不小心甚至還可能會丟掉性命,所以她看到文氏的時候,心中狠狠松了口氣:天上的仙女呀,那一定是慈悲為懷,不會欺負她的吧? 文氏確實沒有欺負她,反倒將身邊這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視為半個jiejie,護得緊也疼得緊。 一直到嫁進忠肅侯府、生下阿濃,文氏始終待她很好,叫她過得比之尋常小戶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當然,這也是因為她始終對文氏忠心耿耿之故。后來她年紀到了,文氏將她許配給秋善,主仆二人方才自此分別。再后來兒子秋子元便出生了,她生他的時候難產傷了身,再不能生育,悲痛之下自是把這此生唯一的血脈當成了命根子。再后來…… 不知道為何就變成這樣了。 楊氏是感激文氏的,若沒有文氏疼寵,她一個小小丫鬟,如何能有眼下這樣舒適美滿的生活?可這感恩之情在面對兒子苦苦的哀求時,到底還是往后退了半步,人性自私,她雖因此日夜不安,卻也并不后悔。 沒有教好兒子,讓他做出這等錯事,這是她造的孽,來日到了地下,她自當親自去姑娘面前請罪,可眼下事已至此,她已經不能回頭了…… 這么想著,楊氏愧悔之下想要將一切脫口而出的沖動就消散了。她暗暗深吸了口氣,看著床上因阿濃到來,眼中滾出了熱淚的秋善,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回姑娘,請過了,大夫說他是積勞成疾,損了身子的根本,需得靜養一段時日方才能夠好轉?!?/br> “姑娘……老,老奴對不住……你……” “秋叔好好躺著,莫要激動!”見秋善似乎是掙扎著想起來,阿濃忙道,“有什么話咱們慢慢說?!?/br> 秋善費力地喘了口氣,這才稍稍平靜下來,然后他不知和楊氏說了什么,楊氏便出去了。 等妻子的背影消失不見,秋善突然閉了一下眼。 阿濃覺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對,似乎除了心急與愧疚之外,還有些……悲憤心痛? 少女心中微動,剛要說什么,秋善已經睜開一瞬間變得通紅的眼睛,目光清明地對阿濃說道:“夫人和子元,還,還有吳川……姑娘可,可查過他們了?” *** 離開秋府回安王府的路上,阿濃有些心不在焉。盡管秋善懷疑妻兒與吳川的那句話只是出于猜測,并無具體證據,但不知為何,她心頭還是堵得厲害。 他們幾人是母親十分信任的人,這些年來,母親也好,她也好,一直對他們很不薄,若徽香樓著火之事真的與他們有關……這世上她還能相信誰? 外頭街上行人鼎沸,熱鬧得緊,車里卻仿佛被隔絕了一般,一片壓抑的寂靜。玉竹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見阿濃神色冷淡,更不知該說什么才好。阿濃靜靜地靠在窗邊,心里說不出的寂寞與疲憊。 秦家家境普通,屋子也不大,她不好帶太多人嫁過去,但洛州對她而言太過陌生,也沒有什么認識的人,往后要在那里扎根,她心里是有些不安的,遂少女原本想問秋善一家愿不愿意跟隨她去洛州,但聽了他對妻兒和吳川的懷疑,她便沒有再提了。 吳川不說,楊氏和秋子元可是秋善的妻兒,若不是真的察覺到了什么,他怎么可能對她說出那樣的話呢?眼下徽香樓起火之事安王派了人正在查,若當真與楊氏三人有關…… 阿濃抿了一下唇,眼中透出幾許尖銳的冷意,若真與他們有關,她絕不會輕饒他們。 正想著,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驚慌尖利的哭喊聲:“救命!大jiejie救命??!” 阿濃驟然回神,這聲音聽著……怎么好像和季妡有點像?不過季妡一向很愛惜形象,怎么會當街哭喊呢? 她擰眉,片刻到底是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然她只看到了往來匆匆的人群,并沒有看到季妡的人。凝神聽了聽,那哭喊聲也沒有再出現過。 大約是聽錯了? 少女放下簾子,沒有再多思。于她而言,季文浩幾人已經不再是她的親人了,她對他們如今處境如何并沒有什么興趣。 等到馬車徹底消失在人群中,方才那路邊一條狹小的小巷子里,被人死死捂住嘴巴,差點窒息而亡的季妡這才得以重新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