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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同樣是周日,也同樣是她晚回家了一些,絲毫不意外,她一進餐廳便發現一家人沒等她吃飯,桌上已經只剩一些殘羹冷炙。 看來這家人的思維里,就真的沒有等她一起吃飯的選項。 算了,好歹還有剩飯可吃,今天不能發脾氣,態度一定要好。 莫七景又吸了一口氣,試探地引出話題。 母親一聽便擰起了眉:“新舞鞋?你正高考呢,不問我要學習用品,要舞鞋做什么?” 可我問你要學習用品,你也多的是理由不買啊。 這話莫七景沒說出口,她笑道:“這不是各個舞蹈學校都要開始報名了嘛,我想……”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打斷:“怎么又提這個?我不是早跟你說了不行嗎?” 母親一邊洗碗一邊用無奈的口吻加重語氣:“跳舞這個吃青春飯的,你能跳幾年?到時候不年輕了靠什么吃飯?” 莫七景勉強笑了笑,盡力說服她:“但是舞蹈班的蘇老師不也說我跳得很不錯?” 母親嗤笑一聲,發出一聲“嘁”,頭頭是道地分析:“她要騙培訓費,恨不得全C城的人都去她那里學舞,估計是個人她都說有天賦,你還真信她這種騙錢的鬼話?到時候各種培訓費、服裝費、報名費,輕輕松松就騙走一堆錢?!?/br> 這話表面上在說老師貪財,莫七景卻難免聽出了母親對她滿滿的否定。 她沉默片刻,再次打起精神,承諾道:“您要是怕我舞蹈專業水平不夠好,我也可以多練練,保證比別人都勤奮?!?/br> 廚房里持續傳來洗碗的水聲,母親的態度沒有一絲一毫的松動,又苦口婆心道:“景景,媽真是為你好,跳舞這東西都是愛好,有幾個人當職業的?我是不想你走彎路啊,高考才實際。你想想,中國多少年才能出一個楊麗萍???其他有幾個我們普通人叫得上名的舞蹈演員?證明這碗飯它就不實際?!?/br> 母女倆正說著,小男孩竄入廚房,拉了拉母親,道:“媽,我要買這個牌子的運動鞋,同學都有,就我沒有!” 母親皺眉:“這么貴?” 倚在廚房門口的繼父跟母親使了使眼色,低聲道:“買吧,不能讓孩子矮人一截啊,有些老師勢利眼,孩子穿太差真會區別對待的。再說了,別人都有就他沒有肯定不行啊,到時候跟其他小孩子融不到一起?!?/br> 母親繼續洗碗:“行,晚上去商場買?!?/br> 廚房恢復了短暫的安靜,這安靜源自于莫七景無法相信,母親在拒絕她買舞鞋的要求后,竟然能當著她的面,這么干脆果決地答應給弟弟買一雙新鞋子。 不生氣。 在心里反復跟自己說,但稍微一想想,便內心無法平復。 到底為什么? 她根本沒有要什么貴到不合理的品牌鞋,她就想要個普普通通的舞鞋而已。 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算了,不要質問,不要爭辯,沒用的。 雖然反復跟自己這么說,但滿滿的不甘心還是充斥著胸腔,莫七景最終還是爆發地質問出口。 “怎么他要雙根本不急需的鞋子就可以?為什么我原來的舞鞋壞了想換雙新的就不可以?為什么吃飯等弟弟可以,就偏偏不等我?為什么親子裝從來不算我?為什么電子辭典只給他買?你這么不待見我,當初離婚別爭取我的撫養權??!” 母親聽完便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樣:“景景,怎么又開始說這些話了?你都快成年了,還跟小孩子比?你弟弟不懂事要這要那,你也不懂事嗎?我哪里有偏心?都是身上掉下來的rou,我自問是一碗水端平的,那不過就是年齡不一樣,教育方式不一樣。你說喜歡跳舞,我也給你學了,我只是叫你別藝考,我就偏心了?” “誒?景景,你去哪里?” 莫七景沖出大門口,剩下一家三口對著她的背影無奈嘆氣。 小男孩“懂事”地拍了拍母親道:“mama別生氣,jiejie不乖,不孝順,我會乖的?!?/br> 男人一點要追出門把莫七景叫回來的意思都沒有,只安慰妻子道:“消消氣,消消氣,下午我們一家三口出去玩,我給你買個項鏈怎么樣?別氣啦?!?/br> 母親被父子倆安慰后情緒稍稍好轉,也完全沒打算追跑出去的莫七景:“都怪蘇老師,騙景景,說她跳得好,她還當真了?!?/br> 還沒走遠的莫七景站在門外默默聽著。 這時,門內又傳來母親的嘆息:“早知道她這樣,當初離婚時確實不該爭取她的撫養權?!?/br> 一門之隔,仿佛有深淵橫在莫七景跟前,讓她明白她渴望的一切都無法跨越,也令她遍體生寒。 呼吸一滯,有什么東西洶涌地泛過心頭,灰心和酸楚泛濫地肆虐,浸透雙眼。 原來這才是母親的心里話啊…… 原來母親是真的覺得,他們一家三口過,日子會更舒心。 莫七景想,她這生活大概永遠都沒辦法好起來了。 —————— 肚子餓。 眼睛有一瞬間看見零零散散的星點在視網膜上動來動去,但這個時候,莫七景一點都不愿意去吃東西,只有種“餓死算了”的負氣感。 沒有力氣,她癱在小區不遠處的一張長椅上,一動不動。 莫七景想,她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像一個癟了氣的氣球,或者,一塊又破又爛的臭抹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