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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夢的嘴半張著,似乎想跟他說什么,好半天后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地跟他開口:“今馳是個很坦誠直率,又很聽話的孩子。父親是那樣的性格,導致他從小受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有今天這樣的地位,他每一天過得太不容易了?!?/br> 【江今馳】一聲不吭地看著梁夢,每一個字都像是扎在他心上。 母親嘴里說的那些苦,他也從小受著,一點沒比江今馳少,是一模一樣的啊,可母親顯然把他排除在外了。 護子心切令梁夢鼓起勇氣抬頭看【江今馳】,語氣也堅定了些:“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比今馳厲害那么多,竟然連公司都私自建起來了。但你既然這么厲害,可不可以不要為難今馳?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搶他的身份,不要搶他的公司,你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不是嗎?” 沉默。 深深的無力感自心頭生出,【江今馳】有氣無力地看向梁夢,聲音發啞地問:“您真的覺得,您這樣,我能活得很好?” 梁夢似乎沒在聽,而是懇切道:“我聽說了你倆可能會發生無法避免的沖突,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我都可以滿足你,但麻煩你千萬不要傷害今馳?!?/br> 這句話一出,【江今馳】突然后悔了,他也許應該一開始就離開。明明發現了梁夢態度轉變,他卻偏偏期待能說服她。 二十幾年了,他幾時真的說服過她? 只是現狀有點諷刺。 江勝立心中的“江今馳”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梁夢心中的“江今馳”也是一個聽話的孩子。 他不是。 江勝立不認他,他雖然難受,但也算不得過于震驚,畢竟他清楚江勝立的性格??墒橇簤舨徽J他,是他來這個世界以后,絕對沒有想到過的發展。 那是對他那么好的媽啊。 寧愿自己委屈,也不會讓他受委屈。什么事情都把他放在第一,大冬天自己感冒著,卻只擔心他穿沒穿暖的母親,竟然也會不要他。 這怎么想都絕對不可能。 不可能的。 【江今馳】呆呆看著梁夢回屋的背影,江勝立開門,把梁夢接了進去。 進門前,江勝立刻意跟【江今馳】對視了一眼。 那目光仿佛在嘲諷他咎由自取。 —————— 第二天早晨,酒店房間內。 【江今馳】無力地窩在被子里。 枕頭邊是明明過了20天,卻依然沒有信號的手機。 毫無疑問,認同縮得更短了。 窗戶外陽光明媚,然而【江今馳】的屋內漆黑一片。隔光效果極好的窗簾阻隔著外面的陽光,將他拘進深深的黑暗中。 【江今馳】覺得冷,不管暖空調開到什么溫度,都只能感覺到徹骨的涼,浸透著全身的血液。 他不切實際地想,要是他別這么大年紀就好了,這樣就能不管不顧嚎啕大哭了。 想發泄,無奈找不到出口,只能徒勞地把自己蜷縮得更厲害。 世界崩塌怎么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因為有個更聽話的擺在那邊,他爸不認他了,他最愛的媽也不認他了。 他處心積慮這么多年,忍耐江勝立,賣力經營未雨,起早貪黑沒有喘息,沒有休息時間,為的都是想讓梁夢的日子過得好一點。他想強大起來,要么改變他爸,要么帶著梁夢離開。 明明都計劃得很好的,但現在一切的努力都顯得毫無意義,甚至成了梁夢否認他的原因。 好像,所有的部署和努力都是錯的,像江今馳那么乖乖聽話才是對的。他一時都不知道自己這些年為什么堅持,更不知道接下來還能做什么,又該做什么。 翻了個身,【江今馳】掃視一眼酒店的房間。 看起來華麗高檔,有著頂尖的配套和體驗。 可是…… 這里不是家。 這里根本不是家。 他想回家啊。 然而他沒有家了。 那沒有信號的手機便是他無家可歸的鐵證。 怪不得為峰老師一直那么認真,那么反復強調,暴露以后就完了。 現下他終于懂什么叫“完了”。 父親沒了,母親沒了,小景也沒了。 再怎么努力向他們傳達他就是“江今馳”都沒用,因為他們心里的“江今馳”就不是他這樣的。 心口壓著石頭,喘息不過來。 明明人躺在床上,但他卻感覺到自己整個人在往深淵底部墜落下去。周圍越來越黑,也沒有人能托住他。 他需要等待的就是落地摔死的那一刻。 “咯吱”一聲,酒店的房門被人刷卡打開。 【江今馳】不用回頭,因為他只把副卡給了曹均寧。 可他現在,一點跟曹均寧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想一個人陷在黑暗里,誰也不見。 “刷啦”一聲,是隔光窗簾被整個拉開的軌道聲。 刺眼的光射進【江今馳】的眼睛,他被迫坐起身,下意識伸手擋了擋投入房間的刺眼光線。 眼睛被這光線刺得輕微發黑。 【江今馳】一時看得并不清晰,只剩下感官能幫他感受接下來的事情。 拉完窗簾背光而立的人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床上傳來那人坐下,床彈簧下壓的觸感。他聞到了熟悉的洗發水香味,接而被一雙細細的手臂摟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