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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讓他們暫住在自己家里。 “入鄉隨俗的道理,你們應該都懂。島上的第一條規矩:天黑后不準涉足北半島?!?/br> 顧老精神矍鑠地解釋著,“到了晚上,淺灘被淹沒,那個地方礁石多,風浪大,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天黑前,一定要離開北半島,這不僅僅是針對你們,一直以來,我也是這樣約束其他島民的?!?/br> 隔壁房間里傳來了咳嗽聲。 “那第二條規矩呢?”沈堯山追問。 “其他規矩你們不必知道,只需遵守第一條就可以了?!?/br> 咳嗽聲更大了,顧老不得不起身,打開了一側的推拉門。 房間里十分昏暗,藥味撲鼻。 顧老的妻子就躺在床上,氣息微弱地貼著顧老的耳朵說著什么。 “開飯了,都是新鮮的海產,不要客氣?!?/br> 兩三個四五十歲的島民端著食物送了過來,不忘探頭提醒,“嬸子的藥我就放在桌上了?!?/br> 一晚漆黑的藥湯,裝在用沉香木制成的木碗中。 放下時磕到碗沿,有細小的波紋自中間蕩漾開,一圈又一圈。 隨后被顧老端走。 “顧老的妻子生了什么???”蘇信問道。 “是很嚴重的癌癥?!蹦莻€婦人道,“現在顧嬸子身體不行了,不能做飯了,所以顧老的吃食都是我們做了送來,你們想吃什么,和我說就行了?!?/br> “島上為什么沒有年輕人?” “年輕人都出去闖蕩了,誰愿意留在這個永遠都是霧蒙蒙的海島上?” 說到這里,婦人壓低了聲音,“不過顧老的兒子快回來了,來見他母親最后一面。這是我們島上的傳統,百善孝為先,長者臨終前,子女一定要回來一趟的?!?/br> 這座海島上有著數不清的秩序和規則,而顧老,似乎成了這些秩序規則的守護者。 島民們欽佩他,服從他。 蘇信看向顧老所在的那扇門的方向,若有所思。 吃過飯,沈堯山就抓著手機滿島找信號。 宋連蟬脫了鞋,坐在一塊礁石上吹著海風。 看到蘇信在一旁,干脆趁此機會問他,“之前你和顧老說的水盤,青桂,龍鱗是什么意思?” 蘇信隨手撿起一個海螺,放在手中把玩。 “沉香木在不同狀態下,產出的香料氣味是不同的??菟赖某料隳旧袭a出的香叫水盤香。水盤香里掩藏著樹木垂朽死亡的不甘,所以聞起來會有一種苦澀的藥味?!?/br> “依附在沉香木樹皮上凝結而成的香,叫青桂?!侗静菔斑z 》里就記載過,青桂與沉香同樹,枝杈細弱緊實而未腐爛的,是青桂香。因為樹是鮮活的,所以青桂的氣味非常清新?!?/br> “有時候沉香樹上凝結的香塊會掉落在地上,被泥土掩埋,時間長了,就會結成薄片,就稱之為龍鱗。龍鱗的氣味又和水盤,青桂大不相同,畢竟是沾了土的,所以聞上去會有一股濃烈的土腥味?!?/br> 他知道她坐在海邊的時候總會焦慮,便難得啰嗦一回,想著多說點什么,好讓她分心。 過了一會兒,沈堯山泄氣地回來了。 他抓著手機,跑遍了整個海島,根本沒有信號。 宋連蟬沒有心情聽他抱怨,手腕上的擦傷癢地不行。 蘇信拎起她的胳膊看了一眼,不紅不腫,就是起了幾顆小疹子,興許是過敏,叮囑她不要抓撓。 “我滿島找信號,在最南邊碰到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彼戳搜鬯芜B蟬補充,“年紀跟你差不多。說是跟著叔伯出海,船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沉了,叔伯不知所蹤,她在海上漂了半天,被島上的人救了。我看她情緒不太好,怕她想不開,就約她晚飯的時候來咱們屋坐坐?!?/br> 太陽還沒落山,島民們你一盤,我一盤的,把家里多做的那份菜往顧老家端。 老式的四方桌子,菜肴從底下架上來,堆疊在一起。 女孩沒有來,沈堯山爬起來去請。 蘇信則是在前廳和顧老討教沉香木的種植方法。 宋連蟬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又坐回桌邊,盯著推拉門底下的幾塊霉斑出神,窗外是陰測測的天空。 一臂之隔的推拉門內,顧老的妻子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宋連蟬直起身子朝客廳探看,顧老在聊種樹的氣候和濕度,全然沒有注意到咳嗽聲。 她有些猶豫,也不敢貿然開門。 貼著門小心發問,“伯母,要不要喝水?” 門內的人說話斷續,氣息微弱,宋連蟬只是隱約聽到了水這個字,便立刻轉身倒了一杯水拉開門。 門只開一線,就被趕來的顧老擋住了。 宋連蟬怔了一下,仿佛被人抓到把柄。 “那個……伯母好像要喝水……” 顧老面如鐵板,從她手里搶過那杯水,推門進去后又迅速關上。 宋連蟬折回自己的座位,抹了下翻到手背的水,轉頭,有些無助又不確定地看向蘇信。 她很少露出這種困惑的表情,以至于她剛要張嘴小聲說點什么,蘇信就心有靈犀地把耳朵貼過來。 “我好像看到……” “看到什么?” “霉斑?!?/br> “這里氣候潮濕,長點霉斑很正常?!?/br> “不是一點?!彼鲋^,白皙的脖頸上淌下一滴汗,“那間屋子里,全部都是,鋪天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