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季曉樂得輕松,只扶著姥爺坐著。 姥爺閉著眼假寐,左手坐著季曉,右手坐著自家孫子,嘴角還是微笑著的。 梁予衡偏頭看了一下,沒抽回手。 等到動車開啟時,輕輕喚了一聲,老人已經又睡著了。 季曉低頭從包里翻出了毯子。 只是這一動作,姥爺手指又收了收,生怕孫子孫女跑了一般。 季曉抬眼,對上男生的目光。 兩人默契地一人捏了毯子一邊替姥爺掖好。 對面的阿姨瞧見了小聲道:“老人真是福氣,現在會陪老人出行的孩子不多啦!” 季曉莞爾,阿姨接著道:“出去接水那小伙子,也是你們家的吧?” 說的是季學亭。 “嗯,是我哥?!奔緯越榻B。 “哎呀,真好,一家人,真好?!辈恢罏楹芜@么值得感慨,阿姨念叨了幾次。 不知是不是錯覺,梁予衡覺得手指又是一緊,俯首的時候,老爺子卻是熟睡中。 其實,一切總有預兆。 所以,當救護車的聲音響徹小區的時候,秦女士幾乎是瞬間從床上跳起來。 連帶著兩個孩子一塊兒沖出去。 醫院急救室門口等了四個人。 梁予衡有些失神。 早些時候季曉端了杯溫水遞給他,此時已經涼透。 推進ICU插管的家屬同意書是梁予衡簽的字。 男生的手指在抖,簽完半天都沒有動。 秦女士追著醫生咨詢,重癥室外等著一些憔悴的家屬。 間或有人起來問出來護士:“我們家可以進去看了嗎?” 間或也有人被領去套上全身隔離衣進去探視。 男生一動不動杵在門口,擋著過路卻渾然不覺。 季曉心里頭堵得很,過去挽住他胳膊,男生木偶一般低頭。 心疼是一種肆意放大的觸覺。 牽住他冰涼的手,季曉抬頭:“我們去那邊等,好不好?” 只是離開并沒有過久,后半夜的時間冰冷得仿佛失了存在的痕跡。 男生松開扣著自己的手指,眼前隔離衣的藍刺得眼睛疼。 季學亭摟了摟meimei,覺得眼睛澀得發疼。 生離與死別。 三個孩子在這一年終究嘗盡。 醫院外邊有很多一條龍的店面,24小時營業。 秦女士去請了人。 姥爺的遺體被推出來,停在重癥室的走廊邊。 其他人的家屬自覺讓出位置來,比之等待多時的他們,有人頃刻崩潰。 那是季曉第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撕扯。 男生伏在姥爺的床邊,分明眼淚無聲,卻揪得整個世界都變了形。 空氣壓迫得人呼吸不得。 “孩子,起來吧?!鼻嘏窟^去抓住男生。 請來的人過去給姥爺調整了面部表情。 季曉被季學亭抱著,瞧見老人無覺的下頜被輕輕合上。 “哥……” “嗯?!?/br> 季學亭抱緊了她:“不哭?!?/br> 小區里支起了靈堂,第二天一早,有車輛停在了一中門口。 有青年扶著老人進來。 未曾合眼的少年茫然看過去,被老人一把抓住了手。 “阿衡?!?/br> “……叔公?!甭曇魯D得艱難。 青年走過來:“阿衡,交給我吧,歇歇去?!?/br> 男生無知無覺般,退后了一步,又重新跪下去。 青年回頭:“你是阿衡的鄰居吧?謝謝,謝謝,辛苦你們了?!?/br> 季曉點頭,又搖搖頭,目光落在男生的肩頭,而后往上對上相框里姥爺的笑容。 姥爺,安息吧。 梁予衡會好起來的,會的。 梁母也趕了回來,姥爺的后事辦得穩妥。 因為是三伏天,姥爺停棺不久就入土為安。 整整七天,季曉不知道梁予衡睡過沒有。 相較于那夜醫院里的崩塌,此時的男生已經沉靜下來。 車輛停在墓林山下,男生要求留下待一會。 沒有人敢勸他。 季曉本是跟著季學亭往下走,到陵園門口的時候,卻沒上車。 “我等等梁予衡吧?!?/br> 邊上陵園的工人正在專心刻著墓碑,生老病死在這樣的地方,總顯司空見慣。 秦女士不放心,卻到底還是同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生一步一步從臺階上下來。 夏風熏得人失了精神。 季曉轉過身,迎了上去。 眼前出現一雙白色的運動鞋,擋住了去路。 梁予衡掀起眼皮往上,瞧見一張浸了汗水的熱紅的臉。 久未出聲的人輕輕笑了一下,抬頭拂去她的劉海:“回去吧,中暑了快?!?/br> “好!” 男生走得很慢,季曉陪在身側。 稍緩,男生駐足回首。 整片的陵園,一排排,一列列,肅穆又工整。 幾近蕭瑟。 “季曉?!彼暤?,“我再也沒有爺爺了?!?/br> 好像這個世上的親人,都不見了。 “不會的,姥爺在呢?!?/br> 季曉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小小的照片來:“看,姥爺永遠陪著我們呢?!?/br> 些微卷曲的相片中,四個人擠在一起。 老人的笑容明媚慈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