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把我忘了。

    第59章 番外

    江時依舊跟以前一樣, 上了車以后, 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擺弄他的小平板。

    管家先生輕易地與他感同身受，忍不住嘆息：知道他不記得你，小少爺是失望多一點, 還是難受多一點呢？

    他抬了抬眸：兩者有區別嗎？

    有啊傻孩子。

    管家面露不忍：失望尚可及時止損，痛苦卻容易讓人越陷越深。

    江時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管家先生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不再多問。

    兒時的記憶，實在是太容易影響一個人的心緒了。

    好在江時沒有沉浸過去太久。

    管家先生從一早就看出自家小少爺只對編程感興趣，比起同樣滿屏的數字圖表，他似乎更欣賞于通過虛擬創造他想要的真實。

    管家用天價挖到了M國最厲害的程序員Steven，買斷他接下來的三個月。

    江時喜歡二進制的世界, 有天賦, 且一片空白, 任人雕琢, 假以時日, 一定會是他最滿意的作品

    一個月后, Steven卻好像遇到了麻煩。

    管家先生坐在沙發一端, 端著一杯茶緩慢地喝著, 聽對面的Steven用著很純正的倫敦腔長篇大論。

    中文翻譯過來的大概意思：比起網絡編程, 江少爺更喜歡的是入侵滲透, 再不加以引導，長期下去，一定會誤入歧途。

    黑客徘徊在整個城市邊緣的灰色地帶，甚至無法行走在陽光下。

    管家先生微笑著無比耐心地等著程序員說完, 選擇付三倍違約金讓他滾蛋。

    當然，他不會使用如此粗鄙之語或者暴力，他只是禮貌、優雅且堅定地讓人請他離開。

    幫我聯系一下KID先生，我想跟他談談。

    KID是第一代世界級黑客的代表人物，而請他意味著什么已經不言而喻。

    Nemo面露遲疑和不解：管家先生

    管家先生溫和地打斷：小少爺一直很有分寸。

    他在朝著所有人期望的那樣一點一點變強大，盡管滿身的刺，卻能看到尖獠和毒液包裹著的柔軟。

    善者向善，惡者向惡。

    永遠不質疑主人的決策，這是一個執事的基本修養，管家先生摸摸他腦袋，微微嘆息，Nemo，你還要學習的地方太多了。

    家族不需要江時繼承家業，由他控股的每一個公司都配備了最優秀也最忠誠的管理者，只為他服務。

    他可以做他任何想做的。

    只是可惜，他的小少爺終究會長大。

    管家一直都知道江時還在惦記著那個人。

    江時會讓人收集出現在秦隱身邊每一個人的資料，關于秦隱每個時期的照片都會精心保存，時時翻閱他的所有動態。

    卻又好像只是隨便看看，從不上前一步。

    秦隱二十歲那一年，PUBG全球賽的舉辦地再次定在了M國。

    江時買了前排觀看距離最佳的VIP席位，到現場看了全程。

    秦隱帶領ONE戰隊如愿拿到了PUBG三連冠。

    結束后出來，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江時打著一把黑傘站在雨霧中，看著三米之隔，秦隱站在場館外的臺階上，為圍在身邊的粉絲簽名。

    那是時隔三年，江時離他最近的距離。

    管家將手中黑色西裝外套展開，披在江時身上，才低聲道：小少爺好像很喜歡這個孩子。

    江時錯愕半晌，后知后覺地終于明白，那些緊緊纏繞著他、讓他晝夜不得安生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可秦隱根本不認識他。

    這只是他一個人的求之不得。

    ONE戰隊訓練房。

    窗外一聲驚雷，江時的身體突然小幅度抖了一下，終于從夢境里掙扎醒來。

    他已經連續高強度地訓練了一周，今天也在訓練房坐了一天，實在撐不住就窩在椅子里睡了一會兒。

    下午公司會議不能缺席，秦隱一個月去一次，不能推的也沒辦法，只能請假去了公司。

    江時環顧一圈，其他人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整間訓練房只有他一個人，秦隱并沒有回來。

    江時想看看時間，才發現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沒電關機了，眉頭緩緩皺了一下。

    剛把手機充上電，邢郁從門口進來，見到他還挺驚訝。

    誒，你醒了??？

    江時悶悶地嗯了一聲，揉了揉熬得發紅的眼睛，把頭上微微翹起的呆毛按下來。

    可能是因為他窩在這個椅子里憋屈得太久，他現在渾身都不舒服。

    窗外又是一道驚雷。

    江時看向窗外，眉頭皺得很深，怏怏地問：下雨了？

    一個多小時前就下了吧，還挺大的。

    江時抿了一下唇角，怪不得他在夢里聽到了雨聲。

    對了，秦隱剛給我打過電話，說你的電話關機打不通，我看你睡的挺香就沒叫你。

    江時提了一點精神：他說了什么？

    好像是什么項目出了問題，需要他解決，今晚大概率會忙到很晚，他直接睡公司，讓你不用等他。

    剛才夢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江時的心情本來就不怎么好，一聽秦隱不回來，面色就更不好看了。

    邢郁也看得出來他現在心情非常不佳，避免引火燒身，瞅準時機就找了個借口溜了。

    手機已經充了一會兒，江時摁了開機，還未打開微信，Nemo的電話就進來了。

    少爺，少夫人兩個小時前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問了我一些事情，我想了想，還是應該告訴您。

    江時直覺大事不妙，轉念一想他的馬甲早就掉了，又松了一口氣。

    最不想讓他知道的東西已經攤開，還有什么好怕的？

    江時不疾不徐地問：問了什么？

    然而他還沒有聽到Nemo的回答，手機又是一次震動，進來的是X的消息。

    X：大佬我對不起你QAQ

    江時一個問號剛發過去，就聽到Nemo在那邊說：問了您小時候的一些事情，而且他不準我告訴您。

    短短一句話，就讓江時一下子想起了那個被秦隱拋棄在時光深處的、面目可憎的小男孩兒。

    這一次，江時怔了好久，才吶吶開口：知道了。

    他不確定秦隱會不會想起那些往事，又會想起多少。

    那些被他徹底忘記的，卻又因為這句話，輕易地被帶回了那幾年。

    江時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喜歡秦隱，但就是越看越喜歡。

    他曾用一串串冰冷繁復的代碼記下關于秦隱的所有心情，代碼有時很長，有時很短。

    最多的只是一行行的省略號，就如他的沉默是多大時候。

    江時喜歡一個人，喜歡就要占有，無論用什么辦法。

    秦隱喜歡游戲，而游戲對他而言非常簡單。

    江時用了一年的時間讓秦隱記住了Max7這個名字，但還不夠。

    在Max7稱神的那一年，有很多戰隊聯系過江時，請求他的加入。

    唯獨沒有ONE。

    他不知道，因為他對Mini顯而易見的針對，除了部分CP粉，所有人都在猜兩人不合，可能有舊怨，就連ONE內部也是這樣認為的。

    知道ONE招青訓生的消息時，江時立馬回了國。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他如愿拿到了ONE一隊的替補合同，又被秦隱即將退役的消息一棍打回現實。

    不知道為什么，只要遇上秦隱，他好像總在失敗。

    江時在第二天開車去了臨近鄉下的小漁村。

    他的母親在他被管家先生接走以后就離開了江家，卻不肯跟他們一起回去，而是選擇了一個安靜的小漁村定居。

    江時陪著她待了半年時間，從嚴冬酷雪到花開滿園。

    在這里，除了玩他的小平板，江時多了一項經常做的事兒。

    夠了。

    江mama在江時第N次給花園這些小東西澆水的時候溫柔地按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你是因為喜歡它們才會不斷給它們澆水，但是再這樣下去，它們會死。

    江時冷漠地把手里的水壺扔了，從此再也沒看過這些漂亮的東西一眼。

    如今真是玫瑰花開的季節。

    江時看著江mama小心翼翼地給玫瑰花去刺，冷不丁地道：我在追一個人。

    江mama面色復雜地抬起頭來看他，緊接著溫柔地笑了一下：那很好。

    老實說，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寶貝一定會找到相攜一生的最忠誠的伴侶。

    可這世上，聰明人實在太少了。

    她和江桀的婚姻更是他身邊最失敗的典型案例。

    江mama將修剪好的玫瑰插進了他胸前的口袋，才略顯猶豫地問：你會在不傷害一個人的前提下去愛他嗎？

    江時眸光一凝，這一次是江時向她保證：我有分寸。

    事實上，分寸是什么，有老公重要嗎？

    江時在回江城的一個月后在酒吧意外碰到了秦隱。

    神明可以證明，那一次真的是偶然。

    以至于后來江時每每想起那一日都會慶幸，一定是命中注定。

    就連那杯帶了料的酒，也出現的太是時候。

    秦隱避開人群掙扎著上了樓，一個人也沒帶，江時直筒筒地連灌了三杯白蘭地，帶著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地跟了上去。

    后面的一切就跟他料想的那樣。

    秦隱問江時住在哪里，他要送他回家。

    江時自然不能告訴他現在的住的地方，隨口報了小區名。

    他禮貌性地邀請秦隱上樓坐坐，秦隱如他料想的一樣并未答應。

    江時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靦腆得很像那么回事。

    怎么可能真讓他上去，江時自己都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一切都與他的猜想如出一轍，江時非常慶幸自己是如此地了解他，卻又意外地有點失望。

    Nemo到的時候，江時正在小區樓下的花園里蕩著秋千。

    他甚至沒怎么使力，秋千就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音晃啊晃啊。

    小女孩站在一個小木馬旁邊，時不時地看看江時，又看看那個小木馬。

    木馬對她而言太高了，小女孩想找個人幫幫她，可旁邊這個小哥哥怎么看都有點嚇人。

    江時面色蒼白，看到Nemo，腳尖輕輕點地，秋千就停了。

    起身的時候，他的衣服被秋千帶著掀起來了一點，露出了一大截細腰，上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青紫色的痕跡。

    Nemo匆忙別開眼。

    江時慢條斯理地將衣服整理了一下，挑著眼角審視地看了小女孩兩秒，漫不經心地問：你想坐上去？

    小女孩點點頭：想。

    江時突然半蹲下身體，朝她湊近。

    也不知道江時跟她說了什么，不多時，小女孩兒黑溜溜的眼睛里就蓄滿了水霧。

    整個人就像泡在了眼淚罐子里，江時特別惡劣地戳了一下他的臉，淚珠子就下來了。

    無聲的哭最為動人。

    江時默了一陣，伸手將她抱了上去。

    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小女孩兒在后面怯生生地叫他：謝謝哥哥。

    江時身形一頓，轉過身自上而下俯視她：謝我？

    小女孩笑的很甜：mama說，得到了別人的幫助就要說謝謝。

    有誰不喜歡乖巧的小孩兒呢？

    江時盯著她若有所思，許久，抬手在她的臉上又戳了一下。

    兩個人從小區側門上車以后，就很快駛離小區。

    Nemo給后座遞了一方白凈的帕子，看著江時將手仔細擦拭一番，就連指縫也沒放過。

    過了好一會兒，江時才問：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Nemo：少爺請放心。

    不得不說，江時手底下花重金養的那些人都是專業的。

    身份，家庭情況，包括所有過往，以及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那家酒吧里，江時都讓人做了特殊處理，無懈可擊。

    要不了多久，這些資料就會全部出現在秦隱的辦公桌上。

    他想讓那個人看到的依舊是江時，卻也不是江時。

    手機響起的聲音非常的突兀。

    Nemo簡單地對話了兩句，就將正在通話中的手機遞給了江時。

    江時伸手接過：管家爺爺。

    江時安靜地聽對方說了一會兒，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嗯，我和他睡了。

    Nemo正好從后視鏡地看到這一幕。

    江時其實不太愛笑，靜默的時候看著就很冷冷冰冰，還有點死氣沉沉，非常瘆人。

    只有在提到那個人的時候，才會露出像現在這樣的表情來。

    鮮活的，有了絲人氣兒。

    電話里，管家先生在那邊溫和地笑了笑：恭喜小少爺得償所愿。

    江時也扯著唇角笑笑，半晌，才將表情收斂，他勢在必得：還不夠，但很快了。

    掛了電話，Nemo又給江時遞了一個毛毯，江時沒有拒絕。

    昨晚任著秦隱折騰了半夜，從面色就能看到他現在狀態很差，非常需要補眠。

    在入睡之前，江時沒忘了提醒道：記得盡快安排一下，近期我就要搬進那個小區。

    Nemo明白他的意思：放心吧少爺。

    江時緩緩閉上眼，任由自己沉沉地陷入夢境。

    他非常清楚自己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是在赤著雙足走鋼絲，撐著自己拼命維持的虛偽表象搖搖欲墜。

    他想，沒有愛也可以。

    但是他要秦隱。

    第60章 番外

    電話那端是長久的沉默, Nemo給了江時足夠的時間消化, 才問：少爺，您打算怎么做？

    江時閉了閉眼，許久, 嗓音低?。翰樗F在的定位。

    好的。

    定位很快就發了過來，紅點正在移動中，卻是離這個城市越來越遠，江時盯著屏幕看了好久才緩緩笑出聲來。

    這個傻子。

    少夫人明明已經不在公司了，不懂自家少爺為什么還能笑得出來，Nemo強自壓下心底的疑惑，小心翼翼地問：需要我去接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