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天要死了。

    喜右衛門隱約想起他們兩個第一次在酒店見面時，這個女神說如果不是我快要死了

    你需不需要幫忙？喜右衛門吞吞吐吐，我是指我力所能及的那種。

    你幫不上。

    吉祥天搖頭。

    她身后捏住衣領，順著肩膀慢慢往下扯，那繁麗的宮裝落地，像是一地揉碎了的花瓣，玻璃外的陽光和雪光灑進，一切白的刺目。

    喜右衛門是貓，是一個對人類生理特征不怎么過敏的貓，他對吉祥天赤露的身體不敢興趣，直直盯著吉祥天背后那占據大片面積，幾乎將她整個人吞噬的黑斑，內里如黑洞一樣不詳的黑色，邊緣是近乎邪惡的紫黑。

    這雖然不如赤紅的傷口一般血淋淋，但是也讓喜右衛門知道，吉祥天將因為它而死亡。

    這是神器刺傷神明形成的痕跡。

    神明想要使用便利的使用人類靈魂，同樣也得承擔某種代表。神器是人，有人的七情六欲，這些情欲會刺傷神明。

    你要被你的神器殺死了嗎？

    吉祥天笑著側頭看她，光芒帶來的炫目感更加強烈：怎么會呢，雖然我收集的神器因為我地位微小而紛紛離棄我，厭憎我，刺傷我，但他們并不是殺死我的兇手。

    她再次看向樓下的永吉老師和谷口先生，不知道永吉老師怎么勸說的，可能是他的口才確實較一般人更好，谷口先生神情松怔，對于迎神社這種事變得不是那么緊張在乎，反而扯著永吉先生的說好似新生兄弟一般討論經濟問題。

    是信仰。

    我是去了信仰。無法再對抗這些傷痕了。

    辯才天奪去了我的過去，取代我在世間的地位，讓我成為依附于她的影子，科學奪走了我的未來，未來讓我尸骨無存。

    在信仰這場戰爭里，我失敗了。

    樓下的谷口先生已經完全拋棄了神社，緊緊抓著永吉先生的手臂，詢問他那幾個搞經濟的學生如何如何。

    神社的巫女神官詢問他接下來的流程如何。

    只見谷口先生揮手，和流程一樣就可，您看著辦，我這里有要事處理。

    我要死了，喜右衛門。

    你知道神明是可以換代的，但是換代之后的那一個究竟是誰還未曾可知。人類總喜歡按照自己的想法捏造神明，就像是捏造泥人一樣。

    如果你想要成神的話。

    牢記我的教訓。

    吉祥天低下頭，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抓住你的信仰，不要讓任何雜碎奪走它們。

    作者有話要說：1.吉祥天一出場的時候就要死了。黑川第二次在圖書館見到谷口先生的時候，說他身上有一股臭味，就是吉祥天被神器刺傷后發出的味道她因為地位、存在、事例被辯才天代替，就是自江戶時代開始，人類把原本屬于吉祥天的東西張冠李戴到了辯才天身上，導致吉祥天被辯才天取代永吉老師第一次去博物館門口的時候就描述過，吉祥天在平安時代的時候非常出名，但是江戶時代，就成了辯才天的影子。

    關于吉祥天被辯才天取代這件事，可以和鵺千方百計取代晴明，仙靈要永吉老師把江戶時期其它神明做的事情安在自己身上，這三件事可以一起看。

    關于神明的存在，私設確實是人類集體潛意識，就是以高天原為首的諸神明以一個整體的形象，存在于人類潛意識里面，就算這個時代的人類不怎么信仰神，但是高天原永遠存在于人類祖輩的記憶中，不會被遺忘。

    就像是因為人類的先祖在野外居住時懼怕黑暗帶來的危險，所以現代人類也害怕黑暗。

    因為人類的先祖信仰高天原，所以現代的人類雖然不怎么追求宗教信仰，但還是信高天原。

    以這種方式存在著。

    信仰問題神明分自然和信仰，前面提到過，最原始基本的神，就是自然神，不需要人類的信仰，可以自由cao縱自然的力量，而后來信仰神漸漸增多，一部分是自然神被人類祭祀轉為信仰神，一部分是人類靈魂被祭祀成為信仰神比如菅原道真，導致后來神明整體數量上來看，都變成了需要人類信仰才能存在的信仰神。

    吉祥天就是作為信仰神誕生的，她被神器刺傷后，又加上信仰漸漸流失，所以就死亡了，也可以說是被換代了。

    至于吉祥天為什么會被刺傷，因為神器是人類靈魂化成的，自然會有各種想法，比如看到辯才天那邊的神器日子過得幸福美滿，羨慕啦，不滿啦，嫉妒啦之類的想法，就會刺傷到吉祥天。

    第154章 啊啊啊啊啊

    樓下正在熱熱鬧鬧的正在舉行迎神的祭祀, 巫女們魚貫而入, 紅色的裙擺像牽?；ㄒ粯语@目。

    另一個負責人忙碌的指著一個地點告訴巫女們那里就是擺放神龕的地方, 前面有一片平坦的疊席，是巫女們開始神樂舞的地方。

    但本該成為主角的谷口先生卻和永吉老師站在大廈門口處說話, 聲音好像雪花簌簌，聽不分明，遠處的天空中云霧互相擠.壓，轟轟隆隆, 像是成堆成堆的大雪碰.撞, 摩.擦，發出的有如山崩般的聲音，但這聲音雖然宏遠, 卻十分微小，順理成章的成為某種不為人察覺的背景音。

    這樣不為人察覺的。

    吉祥天消失了。

    好像就在喜右衛門走神的那一瞬間，又或者那一瞬間的千分之一，她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不知道是死了又或者是主動離開，反正自那天以后喜右衛門再沒有見過吉祥天。

    三樓的玻璃前空蕩蕩的，只有喜右衛門一個蹲在欄桿上, 甩著尾巴, 下面依舊很熱鬧, 但這是人類的熱鬧, 擺放神龕, 供奉凈物, 神樂舞起，不過是掩藏在金錢往來下的商業活動罷了。

    和神明無關。

    喜右衛門甩甩尾巴。

    他無端覺得寂寞。

    懷里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黑川的，這人說話語氣一貫很輕，不熟悉的人和他交談總會有一種錯覺以為他骨子浸著溫柔。

    神宮這邊正在舉行拔禊儀式呢，就我看到的參與人數和信徒而言，還是蠻多的，你看他們都看抓著這個機會想要更進一步打響名聲。

    你要是想參與，也在這里開一個見面會，內容栗田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就是少女偶像和粉絲見面交談的握手會，你雖然稱不上少女也算不上偶像。但是也可以借鑒一二。

    喜右衛門說：我哪有手可以給他們握，總不能奉獻出腦門給別人摸吧。

    那邊黑川回答：這個當然不用，你摸他們的腦袋就行了。

    哪有讓貓摸人腦袋的見面會。

    黑川又說：栗田來了，我回去的時候接一下他，你們見一下面。

    見面地點不是在酒店，而是栗田選的一個貓咖，這里大概有十幾只貓，他們三個進去的時候聽見店長說往常都不營業，還是今天氣候稍稍好了一點，他才重新開門。

    店長眼睛一勾，瞅著地上的喜右衛門：這是短尾貓吧，您養的真好，就是太胖了，對貓身體不好。

    黑川應道：是 ，我也常常告訴他不能吃這么多。他看了一眼喜右衛門：不過他一直下不了減肥的決心，到底還在商量著。

    喜右衛門噘嘴，朝黑川做了一個絕不減肥的口型。

    店長大笑：哈哈您真會開玩笑。哪有讓貓自己減肥的。

    栗田已經選好了靠窗的座位，臨著街道，采光通透，他們這種設計娛樂行業的人再怎么不注意形象還是較旁人有些不同的，這種大冷天栗田還是穿著時尚，一頭栗色的短發，微微發卷，看起來十分年輕，不像是許多風云網絡事件幕后的推手。

    栗田笑著解釋：畢竟給神明做推廣，不年輕，接受能力不強怎么行呢。

    貓咖里的貓都是自由行動，十分不怕生，還有幾只不知道公母的湊到喜右衛門身邊嗅嗅他屁.股，被喜右衛門齜牙咧嘴的兇了回去，然后一屁.股蹲下，嘴里抱怨：這些小年輕怎么沒羞沒躁的。

    一只美短跳到了桌子上，正巧走在栗田身邊，喵喵輕叫，看樣子像是在討要食物，栗田伸手取了一塊給它，又摸摸對方的后頸毛，我們計劃是創造一次偶遇。

    先讓人偶然發現你在仙臺。

    我們再從網絡上進行相關推廣。

    然后就是一次見面會，當然您把它稱之為信徒朝拜也沒有關系。

    栗田繼續說：再您以神為名在網絡上有了知名度以后，我們繼續進行下一輪宣傳。

    隨后栗田掏出一份企劃書，這是詳細內容，您再看看。

    我沒什么問題。

    喜右衛門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就是那個□□號。

    不會是肥宅快樂神吧。

    栗田沉默微笑。

    喜右衛門面如死灰。

    接下來進展果然如栗田所預想的一般進行。

    首先是有一個不知道是安排好還是偶遇的女孩子在貓咖里發現了正在被迫營業的喜右衛門，憑借著五年老粉絲的火眼金睛，她終于發現了這只貓就是喜右衛門，并同時從店長的口里得知，喜右衛門的主人有事暫時把貓寄放在這里。

    女孩的懇求之下終于和喜右衛門合影，同時還享受了一番喜右衛門獨到的服務和表情攻擊，比如在女孩喝咖啡嗆到鼻子里的時候一臉鄙視你這個崽真廢啊，又比如在女孩被其他貓咪包圍的時候斜躺在旁邊，一個我就知道你花心的神情。

    女孩拍完照片，合影完畢順便在社交平臺上發布，同時寫了一個你什么時候發現貓不是貓的帖子，詳細描述了一個我以前一直覺得貓是貓，人是人，但是我后來發現，貓是貓，但喜右衛門可能不是貓的故事。

    這個帖子在某種暗中推動下，以光速轉發了出去，隨后引來大批觀光客，包括線下的貓咖也是，不少就住在仙臺的市民打聽著去了貓咖想要見一見喜右衛門，不過很可惜的是店長說喜右衛門離開了，不過店長又說可能在明天上午的時候再來。

    第二天上午，大批人馬潛伏在貓咖里面等喜右衛門還有那個神秘主人露臉，但是沒想到的是傳說中的主人根本沒出頭，是喜右衛門自己蹦高擰開把手，鉆進了貓咖，隨后跳到臺子上，自覺伸出爪子和腦袋接受店長的檢查。

    這一串行云流水的動作引來不少驚嘆。

    照相機咔嚓咔嚓響。

    網絡潮流。

    網上關于喜右衛門最初的風向是這只貓好靈性啊真可愛，后來在推手的作用下，喜右衛門的表情包開始大范圍傳播，包括并不僅限于他的稱號，什么喜右衛門大爺，什么禿頭之神，什么肥宅快樂神。

    不少人開始像模像樣的在網絡上自稱是喜右衛門大爺的信徒，并號召所有晚睡脫發胖乎乎的朋友們聚在一起，共同感受喜右衛門的圣音。

    貓和死宅更搭配嘛。

    有人開始自發安利喜右衛門，有人像偶像一樣給喜右衛門做應援物，最出名的是一個粉絲絕對買下一顆星星的名字給喜右衛門，口號是喜右衛門星光永照。

    當然這個人是栗田安排的，買星星的費用來自喜右衛門的小金庫。

    因為喜右衛門的名號，不少人在家里給喜右衛門搭了簡陋的神龕。

    在這段時間里面喜右衛門又開了直播，面對粉絲的提問和網友的餐館，他嚴格按照栗田坐好的模式來回答，一點錯誤都沒出，最后的最后喜右衛門當著所有人面宣布，他會把近期所有收入全部捐給仙臺市災難應急中心。

    一部分給受害群眾。

    一部分修復損壞建筑。

    還有一部分修復受災害的文物古跡。

    最后在市文物局那里定下決定，要在城市火車站中心搭建一座喜右衛門的神龕，就像是道祖神和農村神明一樣的不過幾尺見方的小建筑，和其他神明那樣堪稱宏偉的神社來說，根本無法比較。

    但這是喜右衛門作為神明邁出的第一步。

    就在神龕建成的那一天，火車站附近突然圍聚了一群頭上綁著白汗巾的市民，這些人氣勢洶洶的站在一起，帶著橫幅和喇叭大喊，我們忘記了仙靈帶給來的災難了嗎？

    難道現在可以不經考察的讓一只貓登上神明的位子嗎？

    這是何等褻瀆！

    反撲第二步。

    原本一片欣欣向榮的網絡風向中出現了語意不明的言論，大概是為什么這種貓也可以當做神明啊，一點敬畏之心都沒有，現在真是一個娛樂至死的年代巴拉巴拉。

    反撲第三步。

    不少好事者找出當年仙靈的事跡和喜右衛門作對比，嘲諷說道這二者都是營銷，都是大眾愚昧之作，如果喜右衛門可以登上神位，那么我們為什么要對仙靈這么殘酷。即使有人反駁因為喜右衛門獻出捐款，也被人嘲諷時不安好心。

    這反撲三部曲發生之后。

    酒店里喜右衛門埋在被子里自閉，這邊栗田解釋說這是每一個流量上位的必經之路，他告訴喜右衛門說：一般神明在民眾中集結信仰之后，就會接到高天原發的通知單，大意是歡迎新神誕生之類的客套話，但是喜右衛門你在火車站已經有了神龕卻沒有得到通知。

    栗田看向黑川：可能是被人攔截了也可能是大家等著看喜右衛門的力量吧。畢竟是高天原不能讓一個任意小神登入。

    栗田：而且我們也查到，那些詆毀的言論里面，有一部分是仙靈的信徒呢。

    喜右衛門問：還有一部分呢。

    栗田微笑：你不會想知道的。

    天色不早，栗田離開的時候窗戶外烏黑一片，喜右衛門手欠的去摸了手機，然后被評論刺激到捂著被子哀嚎，啊啊啊啊真可惡啊詛咒你一輩子地中海??！

    黑川坐在椅子上玩手機，他不怎么關注網絡上的事情，高中的時候在同學的要求下注冊了社交平臺賬號，但是只發了零零散散幾條信息，少的可憐。

    叮咚。

    一條消息亮起，是黑川給奴良組打電話詢問仙臺市有沒有出名的偵探所之后，對方給發來的情報，妖怪一直生活在社會暗面，三教九流也接觸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