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氣象局啊

    永吉太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那間游客休息室的，她迷迷糊糊的走在大道上，身后傳來腳步聲，一個摟抱將她抱在懷里，然后聽見丈夫焦急的聲音說：你去了哪里？怎么半夜孤身一人出現在這種地方。

    永吉太太靠在丈夫的胸膛上，心道，她去看仙靈了啊。

    喜江。

    我們要走寶寶了。

    你會喜歡我們的寶寶嗎？

    她會長著你的眼睛，我的鼻子，有一張秀氣的嘴巴，會伸出幼嫩的手臂，沖著我們揮手說，爸爸，mama。

    永吉太太緊緊拽著先生的衣襟，抬頭渴求道：你會喜歡我們的寶寶嗎？

    永吉先生抱緊了妻子，沒有說話。

    他們深夜悄悄回到屋子里，誰也沒有驚動，除了正在和直子熬夜規劃前途的喜右衛門，他扒著墻角賊眉鼠眼的探頭，發現永吉夫妻落了一身雪，朝客房走去。

    怪浪漫的。

    喜右衛門想，這么晚還出去看雪嗎。

    喜右衛門見兩人回到客房也不再糾結他們干了什么事，鉆回自己的被窩里睡覺了，第二天正朦朦朧朧的時候聽見黑川起床活動的聲音。

    喜右衛門心道已經六點了啊。

    黑川的身體里面好像上了一根發條，每天按點起床洗漱，規律的好像一只鐘表，他穿著拖鞋噠噠噠走進了盥洗室，困倦中喜右衛門聽見了水龍頭聲音，然后是一道短信提示音，黑川從盥洗室里出來，然后是細細索索摸手機。

    喜右衛門半夢半醒，好像做夢似的聽著著一切。

    然后聽見黑川慢慢念道：雪災來襲提醒，根據仙臺市氣象部門監測，近日風雪將持續影響我市天氣狀況，預計持續多日，屆時將會出現電線桿倒塌，路面結冰，積雪等多種災害，望各位市民坐好出行準備，減少雪災傷害。

    下雪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喜右衛門問道。

    黑川說：一直沒停過呢。

    喜右衛門：影響很大吧。

    黑川說：這種雪災真的非常罕見，恐怕不少來不及供暖的家庭會出現死亡不過我們原本預定三日后離開這里，看來也要延遲了。

    他看了一會手機，聲音奇特：有人在網上提議要趁這個機會祭祀仙靈。

    說什么，風雪太大了，只有仙靈才能讓風雪停止，所以舉辦一場祭祀吧之類的話。

    黑川隨后對喜右衛門說：是很好的經驗呢，你和直子要不要記錄一下仙靈的營銷手段。

    這樣晚上也不用熬夜。

    喜右衛門撐了腰從床上爬起來，湊到黑川的手機前嘖嘖稱奇，真是個營銷天才。

    不過你不是不喜歡這種手段嗎？

    黑川疑問：哎？我嗎？我無所謂，只要大爺你喜歡就好了。

    第145章 吉祥天

    喜右衛門還是第一次因為這事煩心, 往常這胖貓心寬體胖, 就算遇到網上有黑粉黑他, 也是翻個身賣個萌了結的事, 還從來沒有因為某件事憂心至此更別說熬夜了。

    黑川難得上了心, 他拿過喜右衛門記得筆記小本本要給他參考參考，又被羞靦的喜右衛門一把奪過，十分期期艾艾的說：還差了點。

    又問還差了什么, 這就說不上來了, 黑川了悟，這是害羞呢，喜右衛門雖然胖，但是也有貓的矜貴，想想網上那些養貓的人家都是怎么自稱貓奴，又怎么稱呼貓的主子，這身份地位一目了然，貓這東西從來不用撒嬌賣萌, 躺在桌子上自己團成一團，也有無數人蠢蠢欲動想要伸出罪惡之手。

    博得人類的喜愛這種事，對于貓來說是不用刻意而為的。

    現今喜右衛門就得勉強自己去刻意, 這就是差了點。

    于是黑川想了想拿起手機, 給花開院龍二打了電話，按照他的邏輯，陰陽師和明星偶像一樣都是需要宣傳的一門事業，比如江戶時代的時候御門院家的陰陽師為了打出名頭, 不斷登門拜訪各個小的陰陽師家族，把人家打的七零八散，或收回牌子或逼人改換門庭，這么做是不地道，但是名聲不也打出來了嗎，整個江戶時代，御門院是陰陽道上執牛耳的，響當當的家族。

    不說陰陽師，佛門這種事請也多的很，比如大天狗從山王神靈轉變為妖怪之流，就是這群和尚在里面出了大力。

    神道，佛道，陰陽道，都是要名聲的。

    那邊接起電話，聽完黑川的要求之后沉默半晌：我說你怎么突然想起我了呢，不想當妖怪了，要去做個神明試試？

    黑川當然說不是他，他對受大眾歡迎和信仰這種事很倦怠，花開院龍二似乎也知道黑川出租屋里那點事，知道是喜右衛門呢，就說：我們這種老牌家族都是千百年來打起的名聲現在哪兒還需要宣傳呢，你總不能以為我將來考要進文部省就覺得我會和文娛產生聯系吧，哎，我幫你問問，看看有沒有好的娛樂媒體公司好介紹給你。

    不過也困難。

    那些公司都是推偶像明星的，可沒推過想變成神明的妖怪。

    黑川不在意：試試唄。

    萬一成功了呢。

    對面笑道：你這話說出來可夠褻瀆的。

    不過花開院龍二也不在乎，神明不神明的，早在戰國的時候大友就給黑川說過，陰陽師施法需要的是科學一樣可重復實施的咒術和手勢，而不是對神明的信仰，戰國時候都對神明愛搭不理的了，更別說現代了。

    說完營銷公司的時候，那邊花開院龍二又問起近況，問跟著永吉老師學業怎么樣，去了仙臺之后怎么也不拍點照片，由真，就是那個扮演《三葵》的話劇社兼同班同學一直在問黑川到底去哪兒玩人間失蹤了。

    她說話劇社要排《神卜》這章呢，就等你回來做道具指導了。

    《神卜》就是圓月和巫女小jiejie比賽占卜的那一章。

    黑川就問：你還要和佐波爭男主演嗎。

    龍二回答：爭還是要爭的，不過最近東京氛圍不好，雖然不如關西那邊水火不容，但到底還是緊張兮兮的，聽佐波說他想回四國老家避難。

    龍二輕嘖兩聲：他要是退的不明不白的，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弄惡意競爭暗算對手呢。

    臨結束的時候他們說起仙臺大雪，已經下了三天，黑川從電視報道上看見這已經演變成了一場雪災，并且因為還不知道幾天結束，引起不少恐慌。

    龍二說不知道是厄爾尼諾還是其它的什么天象，整個東部沿海都不太平，不過這也是自然天象，只能說是趕上災年了。

    黑川隨口提了一句因為風雪而正在隆重準備的仙靈祭，就聽見那邊龍二說：真是好打算。

    你說人類為什么會一直祭祀神明。

    不是因為神明會帶來奇跡，而是因為祂們帶來災難。

    這邊掛掉電話，那邊喜右衛門趴在床上眼巴巴的瞅著，在討論我呢。

    在說營銷公司的事情。

    黑川伸手朝窗外拍了兩張，外面雪花紛紛，弄得照片像是被噪點占滿了一樣，看得人眼暈。

    好大的雪。

    他把照片發給喜右衛門，你不是有社交平臺的賬戶嗎？發兩張上去，說自己被困在仙臺，在說說仙臺的近況，賣個萌，號召號召捐款。

    說不定對方記得你的情，給你立刻石碑雕像。

    喜右衛門感動的眼淚汪汪，平常黑川這人多懶啊，趟被窩里翻個身都嫌麻煩的人，這幾天又是帶他公款旅游又是幫他找營銷公司

    崽，你長大了。

    哈？

    黑川搓吧搓吧喜右衛門的貓腦袋，讓他趕緊下去吃飯，到了大廳看見永吉夫妻兩人已經坐在飯桌上，慢悠悠，十分閑情逸致的小聲交談。

    尤其是永吉太太神色非常好。

    還以為昨天無根之葉的事會讓她躁動一會兒呢。

    這個時候喜右衛門小聲說：已經躁完了，昨天半夜突然離開酒店不知道去了哪兒，永吉先生從床上爬起來找人。

    好像和那個仙靈有關。

    喜右衛門十分不贊同。

    雖然是神，但這也太禍害人了

    說的是，這種讓人家庭不安的神明就該灌上邪□□頭，但是說回來，邪神不也是神嗎。

    待黑川坐定，永吉老師和他說起去仙臺市博物館的事情，這幾天因為仙靈的事情心力憔悴，連本職工作都差點落下，永吉喜江到底是個講究原則的人，十分羞愧。

    永吉太太用餐巾一角擦擦嘴：我留在酒店，就不去了。

    永吉先生讓她好好休息，畢竟昨晚沒睡好，隨后和黑川驅車趕往目的地，路上見到不少因為雪災而壓垮的電線桿，有施工隊已經在搶救，不過看樣子大家心情都挺糟糕的，風大雪大，還來上班，讓誰誰都心情不能好。

    剛剛下車，黑川從車門出去遇見一個好面熟的人，眼眶下有一圈烏黑，一看就是幾天幾夜沒睡好的遺留癥狀，再一看卻發現那人就是和館長辯論寶船畫最后承認錯誤的那個。

    黑川記得他臨走的時候買了很多紀念品。

    這個人緊緊裹著大衣往博物館里走，半截遇見黑川，連瞅了好幾眼才發現這人曾經見過，想來是好久沒睡，記憶力衰退的厲害，黑川把身邊的永吉老師也介紹了一下，對方聽到歷史兩個人遲鈍的反應了好久。

    終于問道：那教授您告訴我，吉祥天是一個怎么樣的神明？

    永吉喜江說：是一尊善神。

    平安時期有一種貴族式懺悔行為叫吉祥悔過，曾經被天皇寫進律法里，是以吉祥天為本尊，在一間密室里念《金光明最勝上經》的時候懺悔自己的罪惡，同時祈求來年的五谷豐登。

    那人恍惚點頭嘴里喃喃念到：那就好那就好。

    說罷也就不往博物館里去，轉了身下了臺階就走。

    黑川目送他離開，沒有說話。

    他不會給吉祥天下定義，但是曾經有人給過。

    七福神里不需要兩位女神，所以吉祥天無法加入七福神之中。

    吉祥天不過是辯才天的影子而已。

    第146章 你如何讓我家破人亡

    游客身上有一股不明不白的味, 像是雪山的寒霜一樣浩遠縹緲, 但是偏偏又摻雜了臭水溝子那股腥燥, 夾在一起讓人頭暈。

    黑川心里有點明悟, 估計是被什么纏上了。

    不過黑川也沒動, 就看著游客這么癡癡晃晃的上了車子，收回眼神跟在永吉老師身后進了博物館，去見館長。

    館長見到永吉老師三兩步走上來握住他的手上下搖晃, 說什么沒想到你我今日竟能得一見, 親切的不得了，看樣子是兩人在學術上有了共同話題，這因著學術交心了。

    這兩個一邊說一邊走到會客室，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無不涉略，黑川聽得無聊，隨著拿出本子在上面記下兩個人的對話，那邊的館長看見了，伸手大贊, 這孩子倒是有一份難得的學心。

    永吉老師這邊當然是自謙：您說的客氣了，不過是較普通人更努力而已。不過最后也沒崩住，還是忍不住添了一句：當然那份靈巧心思也是難得。

    黑川大一的時候就和永吉老師走的近, 這一兩年下來, 更是被永吉老師當了寶，走哪兒哪兒帶著，還一直希望黑川將來考他的研究生，還說若是暫時未定下目標, 不如現在他的工作室暫時休息休息，也是把他看的極重。

    要不然黑川哪兒能知道這么多家事呢，也是把他當成家人一般親近，這才忍不住多說兩句三句許多句。

    館長自然是知道永吉老師暗喻含義的，指著說：哎呀，你呀你呀，竟然跑我這兒來炫耀學生來了。

    兩人隨后話到了家常，永吉隨口問道剛剛一個客人，手里竟然是拿著寶船畫登門的，我在門口見過這東西，不是旅游紀念品嗎，怎么也有一番紛爭？

    館長疑惑：你說哪個？

    又恍然大悟：是那天爭論的游客啊，這我倒不如何清除，除了那天以后他再沒有登門過。

    又聽永吉老師細細描述那游客枯槁的外貌，館長也是詫異：竟然憔悴至此嗎？我記得那人剛來那天還是滿面紅光，看著像個和和氣氣，生活富裕的生意人。

    館長先說不會是家里出大禍了吧又說實在想不到什么磨難，竟然叫人在兩天之內憔悴至此。

    進了會客室，館長讓永吉老師坐好，他去找找古籍珍本。

    黑川坐在位子上轉了個筆，嘩啦嘩啦，沒轉兩圈就掉到桌子上，磕磕碰碰的輕響，那邊老師聽見，微微咳嗽兩聲讓提醒黑川注意形象。

    輕聲說：總不能像個孩子似的。

    黑川笑了兩聲，微微停止腰板，但是肩膀靠著椅子那塊又歪斜了下去，怎么舒服怎么來，他捏著剛撿起來的筆看向對面的墻壁，正看見幾幅畫。

    墻壁上掛著幾幅畫框，其中一幅正是七福神的寶船畫，看來雖然館長不喜歡這話的政治含義可誰叫這畫還能帶來經濟價值呢，于是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還得掛的到處都是，好叫人知道他們博物館有這么一出事跡。

    到底是缺錢，逼得人腰板也直不了。

    那七福神里面唯一一個女子，畫的并不如何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臉蛋像個揉長的面團，細細眉眼，稍微走神便找不到鼻子的去處，不過到底是大家手筆，那股風流體態還是盡顯無余。

    黑川想著剛剛的游客。

    又凝視著身前的畫像。

    這是吉祥天啊。

    說起來在江戶時候，他也是個走街串巷的，見識過不少東西，就說那寶船畫，有人買了之后藏著，有人買了之后貼墻上，還有人把它揉搓成卷塞在枕頭里，晚上壓著寶船畫睡覺，據說這樣可讓人沾沾七福神的福氣。

    沾不沾的得上福氣另說，但是看游客那樣，分明是沾上邪氣了。

    仙臺到底是東北的政治經濟中心，想不到短短三天竟也見了兩個帶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