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巷口處，一個拿著攝像機的年輕男孩站在機車車座上，有三米高，視線比任何人都清晰。

    優太和暴走族打架的時候，這個男孩把這一切都收錄了進去，手舞足蹈的大喊：我先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就是傳說中的妖怪當然，不知道為什么還沒有變身，不過很快就可以了，麻煩大家在等一下了！

    他可以殺死這些東西。

    不過到時候人類之間，他將無立錐之地。

    嘭嘭！

    一個暴走族手持長刀一下子看到墻壁外的水管上，這是一個直徑20厘米的供水管，白色質材，一圈圈的鐵環將水管緊緊拼接在一起。

    這一刀在上面留下淺淺的印子，對方皺眉收回刀，滿不在乎轉了方向朝優太砍去，不過在他轉身的那一霎，耳邊響起海潮般激烈的涌流，一道激烈的水柱從身后襲來，直接擊中了這個暴走族的后心。

    然后更大的浪潮沖向了小巷里的其它人，好像高壓水槍一樣，讓人渾身發痛，水柱最終目標是那個站在最后方手持攝像機的年輕男孩，擊中了腹部，年輕男孩直接從機車后座上倒下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微微蜷縮的手指暗示他還有一點意識。

    優太紅著眼要去補上一刀。

    卻聽見耳邊有聲音說：走。

    一道植物鞭子卷著他和穿山甲精的腰拉向巷口，落在機車后座上，優太慌張喘氣，看見身前是握著車把手的芒見，他微微俯身，說：抓好。

    不等優太回應，芒見蹭得一聲飛馳出去，看樣子是把油門踩到最大，身后小巷里的暴走族從地上爬起來，大罵：他們偷了我們的車！

    追??！首領大喊。

    我有點惡心，我能不能去醫院看看？幾個小弟顫顫巍巍舉起手，隨即被首領打了腦袋，你們這群廢物。

    芒見第一次開機車。

    但茫茫夜色下，只有風能勉強追上他的速度，頭發被卷著刮起，呼啦呼啦，不停拍打耳畔，身后是優太和穿山甲精垂危的聲音，嗚嗚嘔慢點，大爺，求你了能不能慢點。

    暴走族都沒讓優太這么難受過，他緊緊抓著芒見的肩膀，說了四沙修車廠的地址，讓芒見帶他們過去，剛到地點一下車，優太從機車后挑了下去，扒著草叢開始干嘔，哥，你以前開飛機的嗎？

    騎自行車的。

    別說飛機，芒見連駕照還沒拿到，人生中乘坐的最快的自主cao控的工具是自己的另一半黑色靈魂

    優太一臉你真能扯。

    他走到四沙修車廠卷門前，用力拍了拍：叔！叔在嗎？我是優太！

    卷門緩緩打開，一群赤紅著眼睛的妖怪在門口出現。

    可能是夜晚比較放飛，各個獠牙外露。

    芒見不知道他們什么種族，但是看起來很兇的樣子。

    優太把芒見推到前面，幾乎是感激淋涕的說：要不是他我就回不來了。

    低頭看了一眼芒見身邊的刀，他記得隱約是這把刀砍斷了供水管。

    今野是四沙修車廠的老板，穿著藍色工裝，塊頭特別大，面容剛毅果敢，他讓優太和穿山甲精自己進屋暖和暖和，自己圍著那輛偷來的機車轉了轉，隨后從機車頭上拆下一個小黑匣子，連到電腦上，很快出現一幅毛線團一樣的熒光綠的路線圖。

    這是什么？

    今野指著說：這是車上安裝的記錄儀。

    這個路線是車主的行蹤軌跡讓我找找。

    他指著京都的一個地點說：這是車主居住的地方。

    他帶著兇意笑了笑，今天晚上大家帶著家伙。我們去拜訪拜訪。

    千萬別！叔！你們當人類好好的，千萬別因為我泄露了身份。

    優太連滾帶爬的從床上站起來，攔在同事前死死站著不停，然后被今野一把推開，當他個鳥人類。

    不出手教訓教訓，真當我們妖怪是慫包了。

    四沙修車廠的妖怪門當著芒見的面變成了妖怪形狀，各個猙獰古怪，不顧優太的勸解，在夜光下一起一跳就消失不見。

    芒見收回眼神，無聊的環視了一下周圍，而后對著蹲在地上恨恨錘腦袋的優太說：你頭疼嗎？

    優太愣了一下：嗨，你還在啊。我就是

    他猶豫到：不能因為我暴露了大家身份。

    暴露什么身份？芒見問。

    妖怪啊。

    為什么？

    優太聽見這個問題，不解：什么為什么？就是不能暴露妖怪的身份。

    暴露了又會怎么樣？

    芒見好像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優太顯然也是這么想的，他用最后一絲耐心回答說：暴露了就會被圍攻，被殺，就是這樣，剛剛你也看到了啊。

    于是芒見說：但是沒有一條法律說，妖怪必須被處死。

    從京都事件至今官方從來沒有正式承認過妖怪存在，沒有對妖怪制定下任何法律條規。

    就算充滿含糊其辭的安撫性話語中，也只是描述我們將對近期京都府發生的重大惡劣事件作出回應。

    相反。

    芒見指著優太：你是一個人類，你有人類的駕駛證，有租屋證明，有銀行卡，有人類的女友。

    你可以去告他們，故意殺人，行兇，暴力犯罪故意傷害，什么都可以。

    他一只手拿著叢云牙，一只手拿著攝像機，單手握起像模像樣的擺在身前，看，圍攻的證據。

    優太愣了一下：不是。

    不是這個道理。

    他指著自己說：你看我是個妖怪

    卻又聽芒見回答：妖怪和人類沒有區別。

    至少區別不會超過人類和獅子，妖怪和植物。

    這個世界如果劃分階級和種類，你最該擔心的不是人類或者妖怪的問題，而是有錢人和沒錢人的問題。

    芒見想了想：你應該找一個好律師，然后找一個好公關，告訴所有想湊熱鬧的人，你被傷害了，你很痛苦，你要那些人賠償你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

    芒見的聲音好像某種低語，其后是深淵一樣誘人的黑暗境地，優太一瞬間心動了一下，他有人類的身份證明，有人類的出生證明，還有一個女朋友他和寬子快要結婚了，他一直想給寬子一個獨立完整的家。

    優太摸摸背后的傷口：真的可以嗎

    草，已經快愈合了，我是不是要把它再扒開？

    第132章 人類的世界

    聽完芒見的話優太蠢蠢欲動的不得了。

    他遲疑問道, 如果檢察院想要驗證我的身份呢？

    不會啊。

    法律程序里又沒要求原告必須證明身份才能登上法庭, 任何取得合法身份的人都能享受完全平等如一的法律規則。

    芒見說：你拒絕就好了。

    如果對方在網絡上宣揚你是心虛, 你至少有一兩個人類朋友吧。

    如果你的血液真的有問題。

    用他們的血液去進行公證, 然后把結果發布在網上這些方式你應該會吧。

    優太點點頭又搖搖頭。

    會個屁啊。

    誰會這么熟練啊。

    他興奮的嘴角咧到臉頰, 突然想到什么連忙揉揉臉，我得跟叔他們打電話，這個時候不能輕舉妄動, 一定要小心為上。

    比如去別人家門砸別人家具什么的, 可以等賠款付清了再上門。

    優太趕忙給對方打了電話，千叮嚀萬囑咐，讓對方一定回來，然后問芒見接下來是不是要去醫院做傷情鑒定，芒見想了想，掏出手機給奴良滑瓢打了電話：喂喂，是我。

    黑川芒見。

    嗯嗯，我在京都, 想詢問你，京都有沒有一所由妖怪掌控的醫院。

    嗯嗯，我記下地址。

    對面的奴良滑瓢沒有多問, 直接告訴黑川, 京都里有一所妖怪管控的私人醫院，原本是屬于羽衣狐的，在京都事件之后被奴良組接手。

    好歹也是妖怪。

    有幾個學了醫學的學生也沒什么奇怪的吧。

    芒見把地址報給優太，讓他去醫院做一份檢查, 吩咐完這一切之后，那幾個去尋仇的妖怪和剛好回來，芒見和他們擦身而過，點頭示意。

    整個人像云霧一樣消散。

    再尋找不到。

    今野帶著妖怪進了修車廠，上下打量打量優太，隨著架起胳膊：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晚就去！

    優太忙不迭，整個人被抬起來，叔叔！去醫院不是這個去法，我得先包扎包扎，然后坐著車去。

    今野好不容易給他摸出了一卷繃帶，優太脫了上衣，看看后背的傷口，一個狠心又撕開了點，為了和寬子的婚房，他拼了。

    隨后又想起什么，優太還是猶豫：律師怎么辦？

    他們這幾個妖怪常年從事體力勞動，和律師接觸的機會不是很多，今野猶豫幾下，我倒是聽說了奴良組。

    其它幾個妖怪豎起耳朵。

    不如向他們求助？

    他們要是要錢我們先墊付上，先把優太你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當天晚上今野他們把人送到醫院，不過剛沾了病床，院長就出現在身前，大半夜的貼心詢問病情怎么樣，是不是很危機。

    優太連忙擺手：不急不急。

    院長笑瞇瞇：急的急的。

    優太覺得不好意思了，真的不急，我沒什么事

    他還記得這家醫院是奴良組的，因此比較客氣。

    沒想到院長臉一虎，伸手把優太按到床上，我說急就急，聽我的。

    你傷的很重，今晚進了icu知道嗎？

    優太咽了一口唾沫，隱約覺得事情發展超出他的想象。

    第二天，無辜青年夜遇匪幫，身受重傷進入icu的新聞標題到處都是，小道花邊小道大道各種新聞電視臺，到處都在播報這種東西。

    順便還引起了一番關于社會的討論。

    比如是否某些人士趁著尚未平靜的動蕩時期，故意傷害良好市民，破壞社會秩序。

    某個議員在電視臺上發言，字字鏗鏘有力：我們不能讓不法之徒鉆了空子，我們是要穩定，不是要破壞。

    議員用針孔攝像頭舉例：有新生兒的家庭為了防止保姆對嬰兒做出某些違法舉動，將攝像頭安插在玩具體內，用來監視。

    但是某種恐懼被放大了。

    保姆傷害嬰兒的事情，每年會發生多少起？

    而玩具攝像頭每年又會出售多少個？

    這是販賣市民的焦慮和鼓動社會不安。

    最后的最后，主持人舉起話筒問議員：請問您相信妖怪存在嗎？

    議員動了動喉頭：我從沒見過妖怪。

    這件事背后有奴良組的手臂，畢竟京都反妖怪風潮擴大化，導致一些奴良組的妖怪生活也受了波及，所有妖怪都想要平息這件事。

    奴良陸生沒有去上學。

    他坐在走廊上，面前是十幾年未變的小池塘和花園，身邊是彌彌切丸。

    某些粉色的花瓣飄了下來，這不是正常的植株反應。

    但妖怪本來就是反常的。

    他好像什么都沒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了，大腦里一直是爺爺仔細的叮囑，妖怪只能被妖怪殺死，妖怪的事情只能用妖怪的方式來處理，另一邊又是群魔亂舞的焚燒場景，是一群暴徒捉住了一個妖怪時的慘狀。

    陸生握緊了彌彌切丸。

    他做到了一個方面。

    但是還有另一個方面遠遠無法觸及。

    他突然想起還沒有見過老師，京都事件結束后，雖然耳聞老師回來，但是因為種種事務纏身一直沒去拜訪。

    陸生起身，手指繃得緊緊的，彌彌切丸握在手里好像黏住了一樣，或許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種情況。

    這樣幽魂一樣飛到老師的出租屋窗前，看見他和喜右衛門正在涮火鍋，喜右衛門燙的伸出舌頭，呼嚕嚕嚕

    一抽一吸。

    喜右衛門看見他，抬手：是三代大將啊。

    進來坐坐啊。

    陸生從窗臺進去，那就叨擾了。

    彌彌切丸的刀鞘撞在窗臺上，陸生這才驚醒自己居然帶刀夜行。

    抱歉。

    他收斂了下擺坐在紅色茶幾前，喜右衛門給他擺上一雙筷子，來吧來吧，別客氣。

    陸生拿起筷子，又突兀停下：其實這次拜訪是有一件事想詢問老師。

    你說。

    黑川吃了一塊羊rou，好好吃。

    關于妖怪和人類的。

    想必老師也知道近來發生的事情，我該怎么呢。

    我殺了很多想要傷害人類的妖怪。

    但是

    但是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樣？

    黑川看見陸生的碗里沒有醬料，不是很真心的來吃火鍋，不禁為他感到惋惜，這么好吃的火鍋居然不吃，真的太可惜了。

    是啊。

    陸生握住彌彌切丸。

    這把刀是斬殺不義之刀。

    但是不義之人該如何處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