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狐開口：怎么，不跑了？

    七百年前你害我尸骨無存，最后一處棲身之所都被你打破，害我流浪人間近千載，如今，也該到我報復的時候了。

    她口中說著話，身后紫色妖氣漫天，濃郁近烏黑，遮蔽了整個天空，只剩下山吹乙女一張慘白的臉混在這黑漆漆的濃霧中格外明顯。

    天上皎潔的明月和群星被遮蔽。

    一片黑色，不多時，月亮再次從烏云中露出面孔，不過不是剛剛那種冷清的明黃，而是不詳如血色的紅月。

    黑川看看手里的石缽，又看看天上的紅月，好像真正投降了一樣舉起手，袖子濕漉漉的，水流滴滴答答的從袖管上流下，風一吹，斜晃了三兩滴落到黑川臉頰上，順著從下顎滑落，我不跑了。

    你抓到我啦。

    說著，他手掌一松，黑色石缽咚一聲掉進了河里，紅色的月光照在河面上，照進了浸入水的石缽中。

    那一瞬間黑川憑空消失了，把這短短一瞬放進剪輯軟件里一幀一幀仔細尋找，黑川的身影印在這一幀上，然后好像被憑空涂抹一般，從下一幀的畫面中消失。

    第115章 山姥

    對于自己這一次穿越黑川已經有了充足的心里準備, 但是他看看空空的左右手還有周圍茂密的草地, 讓他沒準備的是, 那個石缽居然不在。

    在周圍找了兩圈都十分干凈, 黑川看了看旁邊的河道, 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代，但是這條河依舊在，看樣子和上一次穿越一樣, 都是京都附近了, 黑川慢慢下水，在水里逛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他從水里冒出頭，甩了甩頭發上的水，那個石缽該不會被沖到海里去了吧。

    啊，慘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黑川不再做其它聯想，正準備從河岸邊爬上去，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羽衣狐說它七百年前見過黑川，又說兩人結下了仇怨。

    假如說現在就是七百年前的話黑川緩緩看向遠方，興福寺的那個石缽, 應該還在吧。

    他第一次穿越到戰國中期的時候和大友和尚一起去參加了佛門的法會, 還因此見識到了興福寺的石缽以及石缽下面貼著的紙條。

    上面是他親筆寫的，商品介紹使用說明，以及他的名字。

    想到這里，黑川覺得十分微妙。

    他從河里爬出來, 渾身濕透了，開始向南面的京都走去，這里的綠化和植被覆蓋率顯然比后世好，黑川又和第一次穿越一樣見到了郁郁蔥蔥的樹林，樹林中有一條小道，不過像是剛剛下過雨，也可能是靠近河道濕潤的緣故，地上的泥土十分松軟，走一步踩下一個腳印。

    黑川扭頭看那兩排名列的腳印，身前嗚得刮過一陣邪風，周圍的樹葉被這些風帶的颯颯作響，而后是群鳥飛里，亂鳥群飛的時候發出的聲音不太動聽，既有翅膀拍打的嘈亂聲，也有鳥兒扯著嗓子嘶鳴的尖銳叫聲。

    猛地在這片森林里響起，顯得十分恐怖滲人。

    但介于黑川不是人，所以他沒有被滲到。

    那股邪風好像一陣黑煙，也像是妖怪出場時的經典動畫場景，就在這股邪風再一次向黑川沖過來的時候，黑川一手抓住了它的尾巴。

    像是一撮毛。

    疼疼疼疼疼疼疼

    黑川手下的東西倏地停下，然后開始凄慘的大叫，你抓著我頭發了！

    黑川趕緊松開手，對不住對不住。

    這個妖怪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抱著腦袋開始打滾，它明顯是人類形態，有一頭白色的頭發，像是抹布一樣掛在腦袋上，身形像個小老太太或者小老頭，脊背微微有點佝僂。

    這個妖怪抹了幾把眼淚，期間小心翼翼的抬起腦袋，從胳膊縫下悄咪咪的看黑川，看了幾眼，然后嗚嗚咽咽站起身，一邊哭一邊往北走，像是要和黑川分道揚鑣的樣子。

    欸。

    黑川伸手握住它肩膀，在它背后，語調幽幽，你剛剛，是要嚇我對吧。

    妖怪站住。

    妖怪愣住。

    妖怪開始發冷汗。

    哈哈哈哈您真會開玩笑

    哈哈。

    嗚嗚對不起我錯了我是第一次下山害人，好漢你看在我純真又弱小的份上饒了我吧。

    黑川看了看它這一頭十分顯年齡的白色頭發，以及老頭老太太的身形，覺得他可能比自己還大一點點，可能也就一點點。

    現在他們兩個在山頂的一個小石洞里，石洞里面燒著火堆，黑川坐在靠里的位置，他背后是稍微有點幽深的隧道，那是這個妖怪打出來的，用來安居的地方，按照現代室內設計的劃分，可能有幾個專有名詞來形容，比如臥室浴室廚房之類的。

    而妖怪則坐在靠洞口的地方，時不時看向外面，隨時可能奪路狂奔的模樣。

    這真是不打不相逢。

    妖怪一邊往火堆里添東西，一邊和黑川拉關系說好話，面子上十分舔狗，但是心靈上還是有點點委屈。

    好嘛，你世外高人就世外高人，怎么還打扮的這么樸素，別的大人物出來行走的時候都得弄得毛坎肩或者長大衣什么的，一看就十分貴氣，不說妖怪，就是那些陰陽師啦修驗師啦之類的，身上也會有點示警標志。

    讓妖怪別來煩他們。

    想到這里妖怪癟嘴。

    別看它長得老，一頭白發，身體彎得跟個蝦子似的，臉上還像拉皮手術失敗一樣皺皺巴巴，但是實際上它才剛出生不久。

    但是因為妖怪種族是山姥的緣故，出生就自帶了這套皮膚，沒什么重大事情，一般不會套上新皮膚。

    這就和佐波的種族是磯女，所以他出生就自帶長尾巴和唇紅齒白的女子樣貌一樣。

    山姥一點不含糊的把自己身價全部交代出來，然后膽戰心驚的看著黑川，生怕他一個不信，怒而降妖除魔。

    說完之后只看見那個世外高人坐在火堆另一邊，微微皺眉，遭了，妖怪心驚，該不會是要殺了它吧？

    黑川微微皺眉。

    糟了。

    沒想到這妖怪比他還年輕。

    黑川到沒有什么不信的想法，畢竟他自己可是活了快兩百年的人類吧。

    你不用害怕。

    他伸手拍拍山姥的肩膀，我要往興福寺去，能麻煩你給我指個路嗎？

    山姥大喜過望，立刻站起身，砰砰跳跳的往遠方看，因為山頭比較好，山姥一眼就看到了京都城，然后開始尋找興福寺的蹤跡。

    他指著一個好遠好遠的地方對黑川說，大爺，就是那里。

    你快點走吧你快點走吧你快走啊吧。

    黑川順著它指的方向看過去，嗯只看見了一片山林，于是他又拍了拍山姥肩膀，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給我指個路呢？

    山姥擠出一個慘痛的微笑。

    大爺，跟我說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大爺的事就是我的事。

    黑川不認路，生怕自己跟從前兩次似的跑歪了方向，于是他帶著山姥一起上路，而山姥作為一只剛剛出生不久的妖怪，戀家之情非常濃重，一步三回頭的往后看，腳下生根，如果不是黑川提醒它，它可能根本不想動彈。

    黑川知道它只是有點怕自己。

    于是一天晚上休息的時候，黑川從樹上摘了點水果，他咬了一口，有點發澀，但是味道還行，抱著這些水果去找火堆前正在生火的山姥，然后給它，喏。

    山姥正在生火，像它們這種妖怪自然不需要火堆，但是奈何黑川大爺是個習慣了燈光的現代人類，無奈只能開始點火，一抬頭就看見黑川大爺伸手遞給它一堆水果，山姥有點受寵若驚。

    畢竟這個時代人妖分明。

    即使有些人愿意接納妖怪，那妖怪也得長得好看一點才行，然而很不幸的是，山姥這個妖怪種族自帶丑顏特效。

    而且名聲還十分惡劣，傳說中的吃小孩，就是山姥的經典戲目。

    山姥淚眼汪汪的伸出手，有些哽咽，嗚嗚大爺您真好。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的。大爺您一定是心懷大愛，天下眾生平等的那種得道高人。

    就是這個時候，它也得趁機會舔黑川幾下。

    山姥接過果子，咔嚓咔嚓的咬了一個，不一會兒就變了臉色，從地上飛奔起來抱著一顆大樹就開始干嘔。

    黑川嚇了一跳，走上去給它拍拍背。

    只聽見山姥說，大爺您這果子有毒。

    山姥一雙細小的瞇瞇眼瞅過來，活脫脫好像黑川要謀害他似的。

    黑川也很無奈，他是真的咬過一口。

    幸虧他當時覺得把這咬過一口的水果送人不是很禮貌，一直放在身上等著過會兒吃掉，這才沒扔，于是黑川把證據拿出來，遞給山姥看。

    你真的是妖怪嗎？

    山姥的自尊心遭受到了嚴重打擊。

    這不是我是不是妖怪的問題。

    而是大爺你是不是人類的問題。

    第二天啟程以后山姥就叭叭叭個不停，堅決要讓黑川意識到不是山姥太弱雞，而是我方太強悍，大爺，我敢跟你保證我是貨真價實的妖怪，我爹是東山頭的山姥，我媽是西山頭的山姥。

    聽到這話黑川伸手示意山姥停下，他有疑惑，我記得山姥是女性妖怪男性好像是叫山公吧？

    嗨。

    山姥一臉大爺您這就沒見識了吧的神色。

    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哪還有一個一個單個蹦的妖怪啊。都一群一群的。

    不說別的，大天狗就許多族群，什么鴉天狗霧天狗長鼻大天狗，您敢說它們都是男的？

    我們山姥之中，出現個公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種族名，種族名，您知道嗎？

    山姥清清嗓子，又把正題拽回來，說回正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大爺您這樣百毒不侵的人呢。

    說不定，您其實不是人？

    山姥嘿嘿笑，笑的真的很丑。

    黑川想了想，把黑霧叫出來，這六個手臂的家伙一出場就自帶格調，黑霧邊緣散發出幽藍色的光調，像是火一樣燃燒。

    黑川問山姥，這是什么，你認識嗎？

    這時候山姥已經被黑霧嚇得躲在黑川背后了。

    這我可不認識，不過

    山姥見黑霧沒有傷害它的意思，我覺得這東西，可能不是妖怪？

    山姥見識少，它下結論沒有人類那么復雜的心態，不會覺得這東西真可怕又或者會傷害到它，就果斷的下結論說這是妖怪。

    我們妖怪之間確實分了很多種類，但是妖怪嘛再怎么分，還是能稍稍分辨出和人類的一點不同。

    山姥比劃比劃那個龐大的黑色怪物。

    這東西不是妖怪，而是一種靈魂。

    是一種非常奇特的靈魂。

    他現在和黑川混久了也大膽了，于是伸胳膊拐拐黑川，大爺您這么厲害，您自己試試不就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了嗎？

    這要怎么試？

    嗨，靈魂出竅啊。

    第116章 如果無法呼喚月亮

    靈魂出竅有許多種解釋, 用在普通人身上是失魂現象, 如果往鄉間走去說不定能見到穿著打扮不同的神婆在走街串巷的招魂。

    放到人類的修行者身上, 這是一種功力大成的表現。

    靈魂出竅有陰魂出竅和陽魂出竅之稱, 所具有的功效各有不同。聽說陰魂是沒有加持人類法力的靈魂出竅, 受不得疾風日曬，受不得凄風苦雨，所行范圍不過周身幾百米。但是陽魂不同, 陽魂蕓翠精華, 受大法力加持，據說有得道高人陽魂出竅，夜行千里，且有呼風喚雨之能。

    山姥說到這里撓撓腦袋：這個具體的呢，咱也不清楚，畢竟修道者的修煉法門，咱們妖怪怎么知道的，只不過借了京都附近修道者繁多的便利, 偶爾能聽一耳朵。

    說罷山姥對黑川微微一鞠躬，不過大爺是有大法力大能力的人，想必也不會被這點困難束縛到。

    黑川聽完山姥的話, 沉思片刻, 隨后盤腿坐下，他以前可能，出竅過一次。

    那是在東京兒童養護設施里面的事情，當時黑川女士還沒死, 正在組織所有人舉辦一個剪紙活動，他覺得無聊，拿起剪刀咔嚓咔嚓隨意描畫了幾筆，然后趴在桌子上。

    周圍很熱鬧，大大小小的孩子走來走去，不時能聽到喧鬧聲，桌椅搬動的聲音，黑川女士還有其它工作人員在盡力維持秩序，可以聽到他們輕聲哄弄的音調。

    像是一鍋煮沸的湯，咕嘟咕嘟，響個不停。

    但是和他無關。

    周圍浮起了細密的煙霧，他和世界之中隔絕了一道，一切都是虛假而又不真實的，他看見自己的視角上升，慢慢超脫身體，他看見坐在左邊的小胖子正拿著剪刀舞來舞去，剪出一個四不像，他看見右邊的小女孩正安靜的呆在位置上，但是時不時的看向黑川女士的方向，眼里的渴慕傾瀉無余。

    他看見自己的身體。

    看見了自己黑色的腦袋還有中間的發渦，看見了自己的后衣領，他好像升到高空中，傲慢的看著活動室里面的所有人，所有場景都盡覽無語。

    但是他停住了，他抵到了天花板，白色的水泥構造阻礙了他進一步上前，他放棄下面的場景，轉頭看向天空，他要往外面去。

    這個時候突然旁邊的小女孩猛地拍了他的肩膀，聲音驚恐：黑，黑川？

    黑川倏地落了下去，轉頭看向右邊的小女孩，他至今記得對方那副害怕的表情，他想問的是，你干嘛拍我呢？

    不過他沒有問，而是敷衍的點點頭，繼續趴了回去，旁邊的小女孩低下頭，握著見到咔嚓咔嚓剪卡片，只聽見她怯懦的說：剛剛，我好害怕，黑川你的眼睛里沒有光。

    當時他在想什么呢？

    好像是覺得無聊吧。

    屋子里的這些活動的小孩，還有那些穿著工作服的大人，黑川美都又或者是其它什么人，都和他沒有關系，這個喧鬧的世界和他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