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之將平板隨手放在倆人中間的座位上，目光比窗外的天氣還冷，直直落在她身上：“怎么算好好說話？發短信算嗎？”

    南嫣被堵得無話可說，因為當初分手，她確實沒有好好說。

    直接一條短信就宣告了倆人關系的終結。

    后面還刪光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連一個挽回的機會都沒給。

    像心口被針戳了一下，南嫣低頭沉默，許久后，盯著糾纏的指尖說：“當時確實是我太任性，不成熟，對不起。你要不想看到我的話，下了車之后，我盡量不出現在你面前?！?/br>
    “不必?！鄙虺幹吭谝伪成?，閉上眼睛，“我明天就會離開，之后章教授會過來?！?/br>
    南嫣愣了一下，沒說，自己今天殺青，也是明天離開……

    *

    傍晚的時候，雪越下越大，在地上鋪了不算厚重的一層。

    倒是給劇組省下了造雪的費用。

    南嫣的殺青戲，是她求愛不得、家庭破敗后，在雪中自刎的一場戲，可謂惡人有惡報。

    卻也是，可恨之人，多了點可憐之處。

    晚上六點，正是夜色開始籠罩的時刻，殺青戲正式開拍。

    南嫣飾演的女二一襲紅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四周破敗，草木枯生，雪花落下，白茫茫一片將所有過往掩埋。

    柔順及腰的黑發上沾染上白雪，仿佛一夜白頭。

    她眼眶泛紅，拿著酒杯，仰頭一飲而下。

    隨著這個動作，眼角有淚珠落下，凄美得像是一幅畫。

    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像個瘋子一樣，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最后瘋癲的情緒漸漸趨于平靜，一切到了盡頭。

    她掏出刀，向腹部捅去。

    獻血涌出，她趴在冰冷的石桌上，閉上眼睛，含著一抹釋然的笑意睡去。

    當導演一聲“ok”落下，這一場戲完結落幕，也代表著南嫣結束了在《畫中情》劇組的所有拍攝工作。

    “太棒了！”導演起身向她迎來，還帶來了工作人員準備給她的花束，慶祝她殺青。

    “謝謝導演！”南嫣接過花后，和導演及工作人員一一道謝，眼眶還是紅的。

    因為寒冷，雙頰泛紅，倒真像是多了幾分醉意。

    穿過人群和飄揚的小雪，南嫣隱約看到了站在監控器旁的沈硯之。

    他看著這個方向，卻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這一幕，和五年前的最后一面太像了。

    那是在分手大半年后的寒冬。

    沈硯之放寒假回了輔川，當時還是閨蜜的孫漫漫聽說晚上有初雪，拉著她去了中央廣場。

    孫漫漫說，初雪的時候，會遇到喜歡的人。

    南嫣笑她迷信，卻礙不住她的熱情，還是被拉去了。

    倆人打扮得特別精致，南嫣里面穿了吊帶紅裙，外面是一件毛呢風衣，烈焰紅唇，看著活脫脫一個妖精。

    那天初雪確實來了。

    南嫣被搭訕的男生吵得有點不耐煩，轉頭時，卻見沈硯之正從商場大門出來，旁邊還站著一對中年夫妻。

    一個儒雅，一個溫柔。

    南嫣猜測，那應該是他的父母。

    倆人隔著大概十米的距離對上視線，但她周遭人很多，南嫣不確定，沈硯之看的是否是她。

    反而，他母親像是看了她一眼，而后皺了眉頭，南嫣想起自己的穿著打扮，心里涌起猜測。

    他們這種所謂的書香門第，大概不會喜歡妖艷的妖精。

    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轉身和搭訕的男生說話，過了一會兒再次回頭時，大門口早已沒有沈硯之的身影。

    但五年后的今天，卻是南嫣先一步離開了。

    她回到休息區，披上羽絨服，提醒元元：“高鐵票買了嗎？”

    影視城距離輔川的距離有些尷尬，開車需要三四個小時，下雪天路況又不好，而坐飛機更是要繞遠路。

    所以南嫣來去都選擇了坐高鐵，把路上時間壓縮到了一個半小時。

    元元把手里的保溫杯遞給她，保證道：“還沒，嫣嫣姐，你先喝點茶，我等會兒就買，還沒到春運，票不難買?！?/br>
    南嫣點頭，茶水入喉的瞬間，寒冷仿佛消失殆盡。

    不多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驚呼。

    南嫣順勢望去，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劇組開進來一輛咖啡車，車上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甜品、蛋糕、咖啡，車上還拉了橫幅：【南嫣殺青大吉！】

    南嫣：“……”

    “哇塞！當眾告白嗎？！”

    “陸先生也太浪漫了吧，我要是也有一個如此有錢又有心的男朋友就好了?！?/br>
    “咱可以有夢想，但別癡心妄想可以嗎？”

    ……

    陸放就在眾人的歡呼和注目下，抱著一束火紅的玫瑰花朝她走了過來。

    南嫣眉頭緊皺，放下了手里的保溫杯。

    她一直很討厭這種大陣仗，可陸放卻總很喜歡當眾表達對她的喜歡，她曾經拒絕過很多次，可他依舊樂此不疲。

    南嫣覺得有點累了。

    再多的恩情，也經不起如此消耗，還一次又一次踩在她忍耐的底線上。

    她覺得自己是時候和陸放徹底說清楚了。

    莫名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南嫣側頭，看到了不遠處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沈硯之。

    沈硯之靠在椅背上，兩條大長腿交疊著，臉上沒什么表情，淡淡看著陸放一步步向她走近。

    而后終于在陸放把花放進她懷里的那瞬間，沈硯之起身離開了片場。

    ?

    第10章 奪吻

    劇組休工，大家都開心地享用著陸放的“闊氣”，有人還不忘調侃幾句南嫣真幸福。

    南嫣趁著大家注意力轉移，把陸放帶到了遠處無人的走廊。

    陸放把被南嫣拒絕的玫瑰隨手放在一旁的窗臺上，笑著道：“怎么了？不開心嗎？”

    南嫣無奈嘆了口氣，問：“陸放，你做這些，為什么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這有什么好說的，慶祝而已嘛?！?/br>
    南嫣壓抑住自己的怒氣，盡量好聲好氣地說：“陸放，你還記得我們怎么認識的嗎？”

    “當然?！?/br>
    南嫣認識陸放，是在四年前，她被萬夫所指，說她妄圖介入許銘一和孫漫漫的感情。

    唯一的自以為的閨蜜背叛了她、父親指責她、網友辱罵她……

    就是在這種黑暗的時刻，在一個明知不可能、她卻依舊去了的試鏡會上，她遇到了陸放。

    陸放幫她介紹了那件事發生后的第一份工作、告訴她，他相信她，鼓勵她，終有一天，真相會被揭開。

    “那時候，你是我生活里接收到的為數不多的善意來源之一，我真的很感謝你，所以即便之后你做的一些事，我其實不太喜歡，但我始終沒有跟你說過重話?！蹦湘虈@了口氣，厲聲道，“但是，最近你真的過了?！?/br>
    陸放臉上笑意消失殆盡，“什么意思？”

    既然已經準備攤牌，南嫣也就懶得藏著掖著，索性從頭講起：“懷孕熱搜爆發的時候，你真的是誤點贊嗎？”

    “是啊，這不也澄清了嘛?！标懛艔目诖锾统鲆粋€小盒子遞到南嫣面前，文不對題地道，“哦對了，這個差點忘了，送你?！?/br>
    南嫣雙眸垂下，紅色絨盒里是一條鉆石項鏈，在昏黃的路燈下，泛著璀璨的光。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前不久羅恩拍賣行珠寶場拍出的最貴的一件拍品。

    “啪”的一聲，盒子被南嫣隨手合上。

    “陸放，我是認真地問你?！?/br>
    從陸放第一次說要追她，已經過去快半年了，雖然她一直都在拒絕，但態度基本都還算溫和，這是第一次，陸放察覺到她是真的生氣了。

    “我……”他本想解釋，卻發現并說不出什么。

    “故意點贊，讓好事將近的傳言鬧大，所有人都催我趕緊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覺得在這種氛圍里，我就真的會軟化，繼而接受你？以及今天，你這般興師動眾，又是為了什么？”

    這就跟有些人搞聲勢浩大的公開告白一樣，周圍所有人都在喊“在一起！”、“在一起！”，有些性子軟的被告白者，在這種接近于道德綁架的氛圍下，說不定就真的答應了。

    南嫣的話，每一個字都刺在陸放心上：“陸放，這種小兒科的套路，我以為你不屑于用?！?/br>
    陸放沉默不語，過了會兒，突然像是不在意似的笑了一聲：“還有呢？”

    “還有……”南嫣冷笑一聲，道，“前些天看到許銘一上熱搜，無聊圍觀了一會兒別人罵我，你猜我發現了什么？”

    “什么？”

    “我發現，好多水軍號，主頁關于我的內容，除了罵我小三，就是說我不接受你是不識好歹?！蹦湘绦Φ迷频L輕，話里卻透著無盡的失望，“陸放，我不想去想最壞的結果，但是你說，會有這么巧的事情嗎？”

    她不敢想，曾以為在黑暗時刻帶來一束光的人，卻也是那份黑暗的制造者。

    更不敢想，當初安慰著她說相信她的人，背后卻在引導輿論，讓她卷入更恐怖的網絡暴力。

    她不得不說，陸放這一招，用的很絕。

    他知道她驕傲、不愿低頭，所以試圖用網絡暴力徹底摧毀她的心理防線，讓她的身邊只有他一個，讓她脆弱到只能依靠他而活。

    這或許就是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