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負我 第127節
他音量減小,說不太下去了,沉默了下。 倏地,他又自嘲的笑了起來,“還以為,等你肚里的孩子生下來,能叫我一聲‘父親’呢?!?/br> 賀蘭霆聽見后半句話時,正好出現在附近,冷著臉停下腳步。 他沒再靠近,春風卻將他們的話語一字不露的捎送過來。 顧行之穩住平生唯一一次,感覺到痛徹心扉,難以割舍的情緒后,才慢慢回頭,他果然動情了,眼睛紅的更甚,像被水洗過般,一片濕意凈潤著他的眼眸。 崔櫻被他注視了許久,接著就見顧行之起身,他提起酒壺,走到她身旁,給她倒了杯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在崔櫻身旁坐下,賀蘭霆終于忍不住跨出腳步。 就在他走到回廊里時,已經看到他的崔櫻沒來得及驚訝,就被顧行之轉過肩膀,他對賀蘭霆的到來視若無睹,更無心理睬。 顧行之眼里流露出一絲祈求,手里端著酒杯,“我們是成了昏,卻少了一個儀式。既然怎么都要和離了,能不能滿足我這個愿望,就這一次,崔櫻,就當是我們成昏那天晚上,跟我一杯合巹酒吧?!?/br> “崔櫻?!?/br> 賀蘭霆叫她,在她看過來時面若寒霜,眼神凜冽的緊緊盯著他們,搖頭警告,“別答應他?!?/br> 顧行之此刻無懼賀蘭霆在這,他執意抬起崔櫻的手,與她手臂錯位交纏,緊張而期望的看著她。 在賀蘭霆離他們僅有一步之遙時,崔櫻收回游弋在賀蘭霆身上的目光,她仰頭抬起酒杯,余光瞥見了顧行之臉上的喜悅之色。 不到片刻,剛飲完酒的崔櫻眼前虛晃一道身影,接著手里的杯子就被一只手抽出,狠狠丟到地上摔碎了。 第114章 看著賀蘭霆拽起崔櫻帶她離開這里,顧行之在他們背后放聲大笑,他笑得那么暢快,像是一輩子的高興都藏在笑聲里面。 仔細聽,笑著笑著漸漸又變了味。 在無人敢靠近的回廊,他獨自一人飲下那杯酒,仿佛舍不得那么快喝完,回味而仔細地舔舐著杯沿,直到杯中物清空,他本人也如同被抽走所有精氣神一般,挺直的腰脊佝僂了不少。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和離書被拿走,從此他與崔櫻兩茫茫,不思量,這就是他咎由自取,任他去追悔莫及。 顧行之捂住流下熱淚的眼睛,終于忍不住低落帶著哭腔的喃喃出聲,“崔櫻。崔櫻?!?/br> 他難得才明白自己心意,才懂什么是歡喜,可惜。 崔櫻被賀蘭霆擁著走的,崔珣讓沉璧將和離書收好,想跟上去,卻被魏科攔下。 “魏校尉?!?/br> 崔珣擰眉壓低嗓子問:“你這是什么意思?!?/br> 魏科以同樣的音量,低聲告誡道:“太子跟貴女獨處,崔大人就別摻和了。太子昨日從崔府出來,又回宮了一趟,圣人應允了太子求娶貴女的事,皇后那里還遲遲不肯同意,今日一早好不容易說服了皇后,便懷著欣喜之情想來告訴貴女。不想你們崔家還答應讓貴女跟顧行之私下見面……” 崔櫻坐在馬車里,腰后被塞了一個柔軟的軟墊,賀蘭霆將她安置好了,才吩咐侍衛驅馬離開這。 崔櫻疑惑道:“這是去哪?!?/br> 賀蘭霆臉色硬邦邦的,他看了眼崔櫻,五指還握著她的手,什么也不說。 崔櫻見他不答,也就不問了,她從賀蘭霆攥著她手指的力道和他周身縈繞的低壓氣勢,感覺到對方此刻心情的不悅。 但過了會,她還是沒有忍住,他握著她的掌心火熱得燙人。 崔櫻都察覺到了自己被攥出汗了,她稍稍動了下,引得賀蘭霆敏銳地看過來,“你生什么氣?”她望著他的眼神充滿迷惘,像是真的不懂他為什么生怒。 賀蘭霆很沉默很復雜,有火發不出來的那種,眼里出現指責的意味凝視著崔櫻。 她怎么會不懂他為什么惱怒不高興? 她明明知道,卻不愿意為他花費心思去思索。 賀蘭霆口吻煩悶地道:“為什么答應跟他私下相見?!?/br> 崔櫻:“他來送和離書,我想跟他好聚好散,就……”她發覺了賀蘭霆聽到“好聚好散”時,眉頭明顯攏到了一塊,大概是以前崔櫻也對他這么說過,所以他心情很不好。 賀蘭霆:“好聚好散?” 他果然很在意這個,“既然已經和離了,為什么還要答應喝那杯合巹酒?!闭f到這里,他不再掩飾自己的不悅不滿,近乎陰冷地問:“是不是,你對他上心了?” 他審視崔櫻,難免會想起從前。 從前崔櫻可是會為了顧行之有別的情人而傷心難過,她喜歡過顧行之,難保這段時日里不會又重新喜歡上他。 賀蘭霆不由地逼近崔櫻,難忍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崔櫻要是不說,他怕是會掰開她的嘴也要聽到他想聽的答案。 “你看他現在這副模樣,當他多可憐?” 賀蘭霆:“還不都是他自作自受,孤當日沒在你們昏禮時大鬧,也是為了給你留幾分顏面。但在孤心里,你跟他從未真正成過昏,你的合巹酒是跟孤同飲的!” 他現在多想一下,都覺得當初做得不夠,他讓崔櫻跟顧行之成什么昏,到頭來不痛快的還是他自己。 “要是沒有你,我們也不會是現在這樣子?!?/br> 賀蘭霆說起顧行之,崔櫻也不甘示弱,“我跟他連舊情都算不上,你為什么要生氣?這只不過是我們和離的最后一次見面,這你也要計較?殿下,你何時這么小心眼善妒了?!?/br> “……” 當一個人認清自己心意后,自然就會為另一個人患得患失。 當他敞開心扉愿意接納崔櫻,就會有無數次露出軟肋。 賀蘭霆默不作聲,不是他被崔櫻反駁得無話可說,而是有了當初崔櫻因樊懿月跟他在一起時,被他詢問“你生什么氣,你有什么值得委屈”的感受。 他當然還是高傲的,除了發發牢sao,很多私密、隱晦的情感絕不會開口傾吐訴說,更不想在崔櫻面前丟臉讓她知道,他對怕她會變心這種事,報以高度的重視和警惕。 因為現在他把握不住崔櫻到底在想什么,她對他的心思難以猜透,這就導致他會情不自禁猜疑,是不是顧行之稍微示弱,表現得可憐一些,崔櫻就會忍不住改變心意。 她本就是個憐憫心很強的人,顧行之大概也清楚,才會在和離關頭,故意賣弄一番可憐,也要在崔櫻心里強占一席之地。 賀蘭霆怎會不懂他的意圖,所以他不會允許。 “你說得不錯,只有心藏歡喜,才會因旁人對你有企圖而善妒?!?/br> 賀蘭霆掌心包裹住她的臉頰,額貼額四目相對,他語氣暗藏危險,頗有些偏執地道:“你聽過孤向你表明的心跡了,崔櫻,你不能對不起孤?!?/br> 是她用她guntang的真心贏得他交付出來的情意,雪白柔軟的蚌rou小心翼翼吐露出僅有的一顆珍珠奉獻出去,相當于斬斷所有退路。 如果崔櫻做出什么對不起他的事,亦或是喜歡上別人,那將是對賀蘭霆形成最滅頂最深重的打擊。 為了杜絕這種情況的發生,賀蘭霆盯她盯得很緊,尤其在他們處于剛和好不久的狀態下,“以后不要再與顧行之來往了?!?/br> 他薄唇貼上去,卻被崔櫻擋住推開了。 “賀蘭霆?!彼状谓辛怂拿?,他聽著有些許陌生,還有些新奇。 可是崔櫻說的話并不那么好聽,她大概是不太滿意他霸道的態度,所以毫不留情地對他說:“賀蘭霆,人要往前走,不能老想著回頭看,更不能始終緬懷在過去的感情里?!?/br> “你要是擔心我對不住你,和顧行之始終有些什么舊情,那你只能終日沉浸在惶惶不安,患得患失里。我與他離了昏,自然就不會來往,可不見得一輩子不會見?!?/br> 賀蘭妙善是公主,顧行之又是顧家人,一個是賀蘭霆的meimei,一個他表弟,怎么都逃不開親戚關系,或許逢年過節還會碰上一面,要是賀蘭霆這樣都嫉妒,她能有什么辦法? 她沒辦法對他作出絕對的保證,崔櫻也不希望賀蘭霆因此吃醋不高興,把火氣往自己身上撒,她這撒不了就對付崔家。 她得跟他說清楚,防患于未然。 “你怕我不再喜歡你是嗎?!?/br> 崔櫻冷不丁揭穿他的心思,賀蘭霆皺眉不愿意承認,打算從她身旁離開。 “我已經在向前走了?!贝迿岩痪湓捵屗硇伟虢┯沧?。 “不管你打算怎么愛我,怎么對我也好,我都已經朝前看了,你要是學不會如何真正尊重我,我都不會在這條陪伴你同行的路上等你的?!?/br> “有可能下一次,不是你丟下我,而是我先將你拋下了?!?/br> “……” 感情中,崔櫻無異于是成熟的那一個,賀蘭霆沒有給予她回應時,她品嘗著自己的情意,行走在孤獨的道路上,堅持自我。 賀蘭霆才剛開始學會表達自己心意,他捻著崔櫻這朵花,得時時刻刻小心有風來,有風吹,將她突地從他身邊不經意卷走。 而崔櫻,她已然學會了隨遇而安,如果賀蘭霆將她丟下,她會自己落地生根或是長成大樹,亦或是零落為塵土、一縷縹緲云煙。 如果不小心有外物、有風迫使她離開,那就讓她飄到哪里,算哪里。 崔櫻聽聞顧行之又做回了以前那個浪子。 他們這段孽緣,以他娶她嫁作為告終,算是有了個彼此都體面的結果。 崔珣一般情況,是不會跟她再提以前那些舊人的,顧行之再怎么樣都跟他們沒關系,只不過這次好像鬧得有些大,崔珣聽多了外面的風言風語,才沒忍住跟自己meimei說道幾句。 他挺幸災樂禍的樣子,嘴角的笑不乏諷刺的惡意,“……他這是把賀蘭妙善的臉放鞋底踩呢,等他們成昏,那位公主肚里的孩子早該熟透,估計憑他自個兒都能從娘胎里爬出來了?!?/br> 顧行之拿以前顧家對崔家遲遲沒有敲定吉時的那套法子,用來對付容貴妃與賀蘭妙善。 理由與當初對崔櫻的一樣,吉時不好,八字與顧家的祖先忌辰犯沖,對外可以宣布定親,但是行昏禮,要再過個一年。 一年賀蘭妙善早已將孩子生了下來,到時候帶著孩子進門多不好看,人人都會知道她昏前就弄出了“jian生子”,是仗著公主的身份逼迫顧家,才迫使已經娶妻的顧行之跟原配和離的。 顯而易見,顧行之這么做,就是在發泄他的不滿,因為跟崔櫻和離,他開始記恨上賀蘭妙善、容家,甚至還有生他養他的顧家。 還有納妾,他風流不斷,如今以后宅空虛為由,又納了三個新人進門,外面已知的還有兩房外室。 據說他上值的時候,同僚都能明眼看出他脖子上曖昧的紅痕。 崔珣略有些不恥,他含糊地略了過去,沒有仔細告訴給崔櫻聽,怕污了她的耳朵,“哪有什么浪子回頭,都是話本里騙人的東西,還好你早早離開了那個泥潭?!?/br> 不然待在那個位置上,看著夫君新人不斷,不管是誰家的細君都會咽不下去這口氣。 崔櫻可以通過崔珣說的,聯想到顧行之如今的模樣,她不予置評,也不想崔珣多關注,于是轉而提起別的話題,“阿兄,你跟妙容公主是怎么回事?!?/br> 崔珣一下啞巴了,他裝作逃避的模樣,找了個借口匆匆忙忙就要離開。 崔櫻在他身后道:“她隨你從京畿跟到靈州,又從靈州跟到京畿,阿兄,你若是不愿意,就不要耽誤了人家?!?/br> 崔珣下臺階時差點踩空,他氣急敗壞地抬頭,“她是回來參加你跟太子昏禮的,不是為了我!” 他對上崔櫻了然的目光,臉抽了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袖子甩到空中,落荒而逃。 崔珣剛走不久,崔櫻院里就來了宮里的女侍官。 如今她跟賀蘭霆的親事也是京畿熱議的一件大事,只不過礙于賀蘭霆的身份,放在明面上討論的情況很少,大概還不如顧行之跟賀蘭妙善的事熱鬧。 那邊的雞飛狗跳將世家大部分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對崔櫻,大多數人更多的是充滿了好奇,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在跟顧行之和離之后,作為一個成過親的婦人,又將嫁給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