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負我 第110節
他不信崔櫻真的讓顧行之碰了,但他還是想從顧行之嘴里聽到能暫時安撫他躁郁心煩的真話。 片刻,顧行之眼睜睜地看著賀蘭霆把鞋履從他衣角挪開,他正欲外走。 “表兄!” 他心生一種不妙的危機感,好像今日不攔住他,就會后悔一輩子。 賀蘭霆立在門后,修長沉默的身影像一筆濃墨,長此往后讓顧行之想起都如鯁在喉。 他倏忽請求,“別為難她,我知道你對顧家不滿已久,天下大勢所趨,哪有外戚騎在帝王儲君頭上作威作福?!?/br> “你也不傻?!?/br> 顧行之神色晦暗,他想譏笑一句,發現自己毫無力氣?!霸缬雄E象了,只是都未曾當過真?!?/br> 他從地上起來,“表兄,我是真心求你,真的,這回我知道錯了,我以前不該那么對她。你跟她算了吧,本就身份不合不是嗎?你讓我們今后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從今往后,你我是君是君,臣是臣。我也會勸阿翁父親收斂些,別再勾結文臣做些上面不喜歡的事?!?/br> 顧行之自認為態度誠懇,然而賀蘭霆頭也不回地道:“人微言輕,你有什么資格讓孤罷手,既然你沒動她,孤暫且留你一命?!?/br> 顧行之:“……” 賀蘭霆身影消失后,顧行之停頓半晌,腳步跨過門檻飛快追出去。 “顧大人這是去哪?!?/br> 背后有人捧著一沓卷宗盯著他,以前同為伴讀的王石巍道:“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還需要向顧大人請教?!?/br> 顧行之煩躁地咆哮,“王石巍,什么時辰了懂不懂,你明日再來,今日就不要煩我?!?/br> 王石巍轉身,冷嗖嗖地道:“那就且看你能不能出這道門吧?!?/br> 很快,顧行之被涌入的侍衛們一步步逼退回來,他們義正言辭地請他回去,必須忙完了公事才行,否則他不能離開這里。 因為這是太子下的命令。 皇權,又是皇權,顧行之被逼得恨意徹骨,幾乎嚼穿齦血。 崔櫻沒想到會收到賀蘭妙容的小花箋。 她交好的人里面,陳瑤光算一個,其次就是賀蘭妙容了。 但陳瑤光跟她一樣,她跟高瑾灃成了,都在忙于昏事,不太得閑。 而賀蘭妙容,她去了靈州,崔櫻知道她對崔珣有意,一開始只不過當做是玩笑話而已,卻不想她竟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 雖然話里沒有提及崔珣,但崔櫻多半猜到,她是為了兄長才以游歷之由出走的。 姻緣難定,崔櫻自身感情都沒勘破,就更難以管束其他人的事了。 是以,當賀蘭妙容說說自己從靈州回來了,要替崔珣捎來了一些東西給崔櫻,請她到公主府一聚時,崔櫻沒有絲毫懷疑。 她不懂一個人有所圖謀的時候,手段會無奇不用,最卑鄙的就是這種,明知對方不像見自己,還是會用他人的名義將想見的人約出來。 崔櫻天真地以為,真是賀蘭妙容要見她。 而且,崔珣的名字對崔櫻有著獨一無二的吸引力,她沒有多想就讓人準備了馬車。 那是她兄長,就是要她赴死都能見的人。 只是不巧,她在路過庭院時,還碰到了余氏,“這個時辰了,怎么還出門去?!?/br> 崔櫻讓落繽將花箋呈給她,“是公主相請,大母,我去去就回?!彼行┢炔患按?,如果說這世上最重要的人有幾個,她阿翁、大母首當其中,崔珣必然赫赫在列。 余氏看過,這花箋十分正常,就是普通女兒家的來信,所以她沒有懷疑太多,就默許了這件事。 只是崔櫻走了兩步,她又忽然將她叫住。 “站住?!?/br> 崔櫻平靜地回頭,余氏對崔櫻懷里揣著的手爐多看了兩眼,又幫她理了理披風的毛領,“這天色我看路上怕是會遇到風雪,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br> 崔櫻點頭答應。 要是她知道這背后有賀蘭霆的手筆,就是打死她,今日也不會來的。 等到了賀蘭妙容的公主府,侍女將她引到暖閣里坐下后,然后就再沒有出現過。 崔櫻等了又等,不祥的預感讓她忍不住起身,門外有人朝暖閣走了過來,腳步沉穩,厚實有力,仿佛踩的不是地,而是惶惶不安的人心。 “是你?!辟R蘭霆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底,崔櫻眸中的訝異慢慢消散,她帶著一絲被戲耍了的不滿,慍恚地道:“殿下好歹也是一國儲君,何必對一屆臣婦糾纏不清?!?/br> 她那鄙薄的神情,防備的身姿,像極了一個貞潔烈婦。 賀蘭霆看得最多的,也是她貞烈的一面。 他在崔櫻閃躲朝他克制不住揮巴掌那一瞬間,猛然扣住她的手,就像當初居高臨下命令她討好自己的那一刻般,沉聲道:“你算什么臣婦,你有過幾個男子,這么大口氣,也不怕得罪孤?!?/br> 他說得很嚴重,然而臉色根本沒有半點薄怒的跡象。 賀蘭霆:“學會打人了。你當孤是顧行之那種貨色,崔櫻,普天之下你看看能動孤的有幾個?!?/br> 崔櫻被糗得一陣面紅耳赤,她對上顧行之自覺有五分勝算,但若是換成油鹽不進的賀蘭霆,那是撒潑怎么鬧都不可能的薄情人。 “你用賀蘭妙容的名義把我騙過來,你安的什么心?!?/br> 崔櫻惱怒,“你我難道就不能好聚好散,緣盡至此?!彼杏X到賀蘭霆的手摸上了她的腰,于是盡可能地掙扎閃躲,“別碰我!” 她胡亂動著,掌風竟不小心扇到了賀蘭霆的半邊嘴皮。 打臉是極其傷自尊的,顧行之是個軟骨頭,但賀蘭霆不是。 他能被定為繼任者,就代表他天性無人比擬,所以他對崔櫻,也跟顧行之對她的方式不同,他是征服,是撻伐,崔櫻于他來說像是一塊無法舍棄的疆土。 旁人占據,他不甘心,疆土不服,他必然要征服徹底。 所以當崔櫻打了他那一下后,賀蘭霆直接將她調轉了個方向,以欺凌的姿勢,將壓著她在屋內的燕幾上,在侍女聽聞動靜想要進來時,呵斥讓她們滾遠些。 “不讓孤碰,怎么,這么烈?” 他在崔櫻耳垂上咬磨出一口牙印,“孤聽聞昨晚你去顧行之私宅了,如何,是他驍勇,還是孤驍勇?!?/br> 崔櫻撐著雙手抵抗他,“自然是他,你忘了,他可是一夜能御數女,你……” 賀蘭霆扳過她的臉,讓崔櫻凝視他的眉眼,“那怎么辦,孤從始至終只有你?!?/br> 第97章 崔櫻下意識掀唇笑說:“只有我?你怎么只有我?樊娘子呢?新來的侍妾呢?怎么,是不是她們侍候得你不滿意,所以殿下就想起我來了。他人之婦的滋味,肯定比一般人要好吧,可惜樊娘子太傻,竟然真的離了昏,她難道不知道男子心里想的都是,輕易得到的不想要,想要的卻得不到?!?/br> 像以前的顧行之,像現在的賀蘭霆,都是如此。 前者花開時他不懂欣賞,花后來被人采摘到了別人手里,他開始悔了。 而后者欣賞也好喜歡也好,他什么都懂,可就是越懂就越喜歡冷眼旁觀,等到山崩地裂來不及了,他才被逼得有一絲松動然后幡然醒悟。 崔櫻話說得難聽又冒犯,可也不是沒有她的道理。 賀蘭霆黑黢的眼神多了些微的冷凌,不是因為崔櫻勘破了世間男子對女子情愛上的態度,而是她不信任他。 提到的樊懿月、侍妾,都將他貶低成顧行之那類人。 她以為他是不挑剔的,她以為他是誰都會碰的,實則不然。 賀蘭霆:“孤不止惦念你的身子?!?/br> 崔櫻的身體對他來說,就像她的一眉一眼,對賀蘭霆都有種別樣的引力。 但不做那種事好像也沒有要緊,反倒是,因為和他交歡的人是崔櫻,所以在這種事情上才會對她渴求。 他喜歡支配,崔櫻更喜歡甚至習慣于被支配,他們在這方面向來就很和諧交融。 放不開手,自然是因為在意,然后才會有三番兩次的故作靠近。 他覺得自己態度已經明確到了這種地步,崔櫻應當能感受得出來才對,所以沒必要說什么他是舍不得沒她伺候才糾纏不清的。 是在瞧不起她自己,也是在貶低他。 “跟孤修好吧崔櫻,阿姐的事另有隱情,侍妾也是幌子,孤沒碰其他人?!辟R蘭霆難得放軟了姿態,反握住崔櫻掰他手指頭的手腕,貼在側臉上鼻尖嗅了嗅。 就算他這么說,崔櫻也只是眼皮略感危險地跳了跳,然后想到修好以后呢,能做什么,繼續跟他背著人私會偷情? 崔櫻麻木道:“我要嫁人了。殿下還想我不嫁了不成?”她似乎把自己都說笑了。 賀蘭霆沒說話。 崔櫻詫異的看過來,她不過隨意一說,他難道還當了真,這可不像他。 既然賀蘭霆能說出剛才那句話,很多事情他自然是有想過的。 昏期這么近了,陡然叫停的確是件匪夷所思的大事,影響太深了,崔櫻想都不敢想,然而不為人知的是,別人不敢的賀蘭霆卻沒有不敢。 要考慮的利益損失太多,只有值不值得他那么去做。 顯然崔櫻是值得的,他沒那么快回答她,而是跟她說了件事?!澳阒?,歷來太子妃的人選都是由皇后擬定的,你與顧行之定了親,就不會再出現在人選名單里?!?/br> “但你若答應跟顧行之的昏事作罷,”賀蘭霆幽幽地盯著崔櫻,道:“孤會讓人將你的名字寫上去,只是,你要清楚,是賜封太子妃還是側妃,是由皇后圣人決議的,孤輕易不會插手。無論結果如何,孤都希望你考量好,不要辜負孤對你的心意?!?/br> 他會為了崔櫻,擺平崔家跟顧家的干擾,讓她名正言順的入府,他也會應允對她明媒正娶。 若不是被封為太子妃,他還會讓她以太子妃的等級品階嫁過去。 因為賀蘭霆清楚,崔櫻絕不會是太子妃的人選,他為她破了例,就證明他在意她,而一個臣子的未婚妻,要是搖身一變成了太子的婦人,那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不說皇后跟圣人,宗親們和御使們先反對。 但無論怎么樣,賀蘭霆都有了計較,他當然不會虧待她的。 崔櫻聽了個愣怔。 賀蘭霆這些話,就像給了她一個機會,讓她自己選,可是結果如何,就要憑她自個兒的運氣了。 他好大方,好恩賜,好英明,好一個心意。 他期望自己答應,在她快要嫁人的時候,期望自己毀昏。 他是想讓她證明,她有沒有那個膽量,還是想讓她證明,她為了他還能做到哪種程度。 誠然,這個機會對她肚子里的孩子無疑是最好的出路,這樣她就不用整日膽戰心驚,害怕暴露自己未昏有孕的事實。 可她張了張嘴,真正要說點什么的時候,或者說可以考慮的時候,她卻張不開嘴。 她就像昨日跟顧行之到了房里,坐在榻上就要解了衣服欲行好事一樣,過不去心里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