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負我 第59節
賀蘭妙善本打算冷著他,不想崔櫻一來,顧行之就去了她那里,還主動要求帶她騎馬。 “賤人?!?/br> 有她兄長的馬不坐,卻要纏著四表兄,賀蘭妙善嬌麗的臉上,神色越發冷若冰霜。 同樣不好想的,還有被安排由侍衛護送的樊懿月,只是較于賀蘭妙善她未曾表現出來,她更在意賀蘭霆今日突然對她轉變的態度。 從未有過這樣的事,他是從來不會拒絕她的。 應當說,樊懿月相信她與賀蘭霆年少時的情意可以抵擋大部分女子向他靠近。 在他心里,她可不僅僅是表姐那么簡單。 但是隨著年月不斷過去,那些隱晦曖昧不可說的舊情,當真沒有絲毫變化嗎? 馬蹄噠噠,煙塵滾滾,到達官道上的驛站后,賀蘭霆與顧行之等人的速度都逐漸放緩。 聽見賀蘭霆下令,要暫且留在這里休息,用了午食隅中過后再走,崔櫻看著面前一片黑瓦白墻的房屋,升起一種終于能夠松口氣的感覺。 館驛里的人聞訊出來接待他們,恭敬了一番后開始分派房屋,準備午食給他們享用。 崔櫻剛被顧行之扶下馬,因為大腿內側磨破了皮,使不上力氣,一下撲到了他懷里。 顧行之往后退了兩步,更加抱緊了崔櫻,這一切動靜都落入了他人眼中。 “殿下?!?/br> 賀蘭霆目光落在遠處,面無喜色,“何事?!?/br> 侍衛過來稟告,“張夫人在路上不小心跌下馬,現在人受驚了?!?/br> 他驟然收回視線,擰眉透著不悅之色,“怎么回事?!?/br> 崔櫻剛進來,就聽見賀蘭霆在發怒,侍衛跪了一地,氣氛凝固,她站在門檻處茫然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也是第一次看見對方發這么大脾氣。 賀蘭霆忽然沉聲吩咐,“阿行,帶御醫過來,隨孤去接人?!?/br> 顧行之立在崔櫻身旁,聞言一愣,“出什么事了?!?/br> 賀蘭霆冷漠地掃了他們兩人一眼,“阿姐跌下馬受驚了,人在路上,離館驛三里遠?!?/br> 崔櫻吃驚,怎會這么巧。 她還未反應過來,賀蘭霆渾身透著威懾悍然的氣息,從她身旁大步路過。 顧行之對著崔櫻叮囑,“阿櫻,你在這里等著,我很快就會回來?!?/br> 崔櫻望著他們接二連三離去的背影,目光默默挪到已經上馬的賀蘭霆身上,他知道樊懿月跌下馬后面沉如水,現在迫不及待地就要動身去接她。 他心里會不會開始后悔,今早樊懿月要乘他的馬時,沒有答應她? 崔珣進來看見她,一面學她張望太子一行人匆匆騎馬離去的畫面,一面遲疑地問:“出什么事了,他們怎么又回去了?!?/br> 崔櫻把剛才的事跟他解釋了一遍,就聽崔珣也道:“這么巧?” 崔櫻環顧左右,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阿兄,慎言?!?/br> 兄妹二人來到窗戶邊,崔珣笑看著崔櫻,安撫道:“好了好了,不會有人聽見的,我不過是意外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按理說,太子的侍衛出身軍營,周圍都是騎兵,怎么連一個女子都載不住,傳出去,未免也太丟顏面了些?!?/br> 騎兵才是精兵,能在馬上作戰的人也都是擅長馭馬的好手,既然能作戰,就更不用說載人騎行了。 所以一聽說樊懿月從馬上跌落,崔珣跟崔櫻才會這么驚訝。 這種危險是萬分之一可能出現的事,除非,是她自己松開了手…… 崔櫻跟兄長面面相覷,都想到了這種可能,只不過他們沒有說出來,畢竟無端猜測非議別人已經不妥,這種想法太陰損了。 崔珣:“阿櫻,你餓不餓,我們不等他們了,先吃些東西,再讓館驛的下人燒些水來沐浴,不然待會等人多了起來,就忙不過來了?!?/br> 崔櫻:“沐???” 崔珣露出了然的笑:“是啊,我看出了這事,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了,今晚大概要在館驛留宿了?!?/br> 隨著他的話音剛落,林戚風等人也到了,他瞥見他們,與同行的人說了一聲就走了過來。 他坐下說:“你們房間可有安置好了?” 或許是念及他也在赤侯山為尋找崔櫻出過一份力,崔珣對他的態度不像以前那么壞了,他冷哼一聲,“林大人有心,我們到得比你們早,你還是多為自己著想吧?!?/br> 林戚風淡淡一笑,他看向崔櫻,“道心兄我知道,是即使在山野也能睡著的人,倒是大娘子,今夜在館驛可以好好歇息。太子有令,著急的可以自行返程,不急的明日再一同出發?!?/br> 竟是被崔珣說中了,崔櫻見兄長沒有趕林戚風走的意思,邀請道:“林大人,一起用飯吧?!?/br> 崔珣無意地問:“對了,那位夫人怎會從馬上跌下來?!?/br> 林戚風意味深長地說:“馬受驚了,說是,那位夫人的發釵松落,扎到了馬背上。之后……就?!?/br> 他的話讓人頃刻間心領神會,但不管是不是意外,都已經發生了。 崔珣適可而止地不再問了,但不妨礙趁著太子不在,大堂內準備用食的其他王孫貴女對路上發生的事相互議論。 崔櫻聽見隔壁桌的道:“太子和那位,說是少時恩情,我看怕是不止那么簡單吧?!?/br> “那可是救命之恩,差點就一命抵一命,太子實屬重情重義之人,那般緊張也是理所應當?!?/br> 有聲音笑了起來,“呔,你知道什么?” 他人跟著壓低嗓音反駁道:“什么恩情,說是舊情還差不多,那位夫人,以前可是差點就做了太子妃的人……” 聽客們有的一愣,有的露出曖昧的笑,附和道:“你說的這個,我亦有聽聞?!?/br> “這嫁了人還能讓太子對她舊情未了,你們說,那位夫人到底有什么能耐的?莫非……” 后面的話漸漸有些偏離軌道,崔珣皺眉,林戚風正看著,就見隨身挎著長劍的高瑾灃走了過去,剛才還多嘴多舌的幾個紈绔子弟跟著作賠罪狀。 “非議太子?” “哪里哪里,都是誤會?!?/br> 崔珣冷不丁偏頭,就看見身旁的meimei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眉宇間不知不覺攏聚了一抹煙雨般的憂愁。 他擔心地道:“阿櫻,你怎么了?” 崔櫻被喚回神思,撞見崔珣擔憂的臉,強顏歡笑道:“沒什么,阿兄,我們待會要不要也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樊娘子……也就是張夫人?!?/br> 崔櫻低頭:“也不知道她傷得重不重?!?/br> 賀蘭霆到達館驛之時,樊懿月在他懷里暈了過去,手上還緊緊拽著他的衣角,魏科站在馬下蹙著眉頭道:“殿下,交給屬下吧?!?/br> 雖然樊懿月是殿下表姐,可到底不是親的,不過是個遠親,還是嫁了人的女子。 與婦人有染,傳出去總是不好聽的。 然而,賀蘭霆看著樊懿月拽著他衣角的手,直接拒絕道:“不用?!?/br> 片刻之后,眾目睽睽之下,在用堂食的人,都看見了賀蘭霆抱著一個受傷的梳著已婚婦人發飾的女子跨過門檻,穿過堂食的地方,步入了后院。 崔櫻站在閣樓外的欄桿上,垂眸看著進來庭院里的一行人,賀蘭霆抱著昏過去的樊懿月,走到中央的地方倏地抬頭和她對望。 跟在賀蘭霆背后的御醫侍女也跟著停下腳步,疑惑地朝太子抬頭的方向看過去。 崔櫻手上執著一把團扇,輕輕搖晃著,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只留給下方的人們一道氣質憐人弱不勝衣的削薄背影。 賀蘭霆一言不發,黑眸沉沉地從她消失的地方挪開。 樊懿月的傷勢不輕,她從馬上跌落,差點就被后面的亂馬踩死,也幸好對方讓開得及時,侍衛察覺到她掉下去的那一刻跟著就跳下馬返回來,以身保護她。 到頭來,連累那位侍衛也受了不小的傷,現已被人抬下去診治了。 屋內,打聽清楚情況的落繽悄然回房,對崔櫻道:“……說是意外,也有說可能馬出了問題。奴婢不懂,那些都是好好的戰馬,還有其他貴人坐的都是同一個馬廄出來的,怎么偏偏就她的出事了?” 天氣漸熱,崔櫻在屋內脫了外衫,搖著團扇一臉平靜地問:“都是誰說是意外,還是由馬夫看過了?!?/br> 落繽為她梳頭的手微微一頓,回想了下,“他們,是魏大人下的結論,下面便都這么傳了,還說……那個侍衛跟那位夫人這回出事,是運道不好?!?/br> 崔櫻眼睛眨了眨,窗外天藍如洗,猶如一塊明鏡照在她心上。 魏科為什么會吩咐下面的人一概這般回答,原因只有一個,不管樊懿月摔下來是有心還是無意,亦或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賀蘭霆都選擇幫她掩蓋了事實的真相。 他們之間的舊情,當真可貴啊。 樊懿月蘇醒后,看見榻邊默默守著她的賀蘭霆的身影,不由得怔了怔,“曦神,你一直在這嗎?!彼壑虚W過喜色,盈潤的眼睛緊緊望著他。 賀蘭霆低眸,眼神掃過她的手,“你一直拽著孤的衣角,不愿松開?!?/br> 他下馬時要掰開樊懿月的手,就發現她用了很大力氣握得死死的,哪怕還在昏迷中也沒有一絲松動,于是讓人撐著她,割破了衣角才得以下來。 樊懿月這時也看到了自己手里還緊握著一塊錦衣的衣料,她顯然有些驚訝,似乎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么大的力氣,她抱著nongnong的歉意道:“是我給你添麻煩了?!?/br> “我當時嚇壞了,還好你來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br> 她滿眼透著對賀蘭霆的依賴,不知不覺間眼淚便流了下來?!拔疫€以為,我要死了,再也見不到你……” 房中的侍女宛如木頭立在后面,將頭沉沉低下去。 賀蘭霆余光掃去,“叫御醫過來,給夫人診治?!?/br> “是?!?/br> 侍女們一走,只剩兩人獨自在房中,此刻樊懿月似乎還殘留著死里逃生的恐懼,從而暴露了她眼中深處埋藏著的異樣的感情,她情不自禁的握住賀蘭霆的手,緩聲道:“曦神,我后悔了?!?/br> 賀蘭霆俊臉不見一絲波動,他眼神回落到樊懿月身上。 “你后悔什么了?!?/br> “我后悔,當年顧家為我議親時,我應該早些說出來和你的情意。我后悔,還沒來得及與你互通心意,就嫁給張嵩墨,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br> “已經晚了?!?/br> 樊懿月瞪大一雙美目,臉色刷白,她喃喃地問:“為,為何,難道因為我嫁了人,你嫌棄我已經是婦人?” 賀蘭霆沉默地盯著她,看到了樊懿月臉上的失魂落魄。 他回想起十六歲時朦朧的心動,對象正是年長他一兩歲的表姐,那時樊懿月一直是他欣賞的那類女子。 她出身不好,家道中落除了顧家,已經沒有什么親人。 顧家待她不錯,但寄人籬下,在子嗣繁衍眾多的顧家,下面還是很少能體貼照顧到她。 遠方表小姐總是不如顧家正經嫡女尊貴,她迫于無奈,養成了慣于討好所有人的性子,從宮外一直到宮內,再到他面前。 她的討好并非是低俗的卑躬屈膝的那種,或者換種好聽的說法,是對每個人都體貼入微,曾讓賀蘭霆覺得,她像一朵在墻角兀自生長的花,憑著意志撐過了晴日的光,雨天的雨露,晚來的暴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