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負我 第5節
崔晟:“阿奴,方才門房來報,說顧行之賠罪來了,你可愿意見他?” 崔櫻神色略顯愕然。 顧行之不是一個人來的,崔櫻跟著余氏到前廳時,就發現他身旁的位置還多了一個身影,崔崛正在同賀蘭霆說話,對方英氣逼人的俊臉襯的身旁,崔櫻的父親文弱幾分。 他朝崔櫻看過來時,周身氣勢像極了一座撥開云海龐大而秀闊的青山,黑黢冷峻的眉眼足夠威嚴,犀利的眼神無可抵擋,穿過人群,精準的降落在崔櫻身上。 她被那目光盯的心下一怵,不由自主的,微微往余氏身后躲了躲。 崔櫻不知道為什么賀蘭霆也在這里,難道他是陪顧行之一起賠罪來的。 她感到不切實際,又心生疑惑。 余氏落座后,崔櫻立在她身側,察覺到屋里有人看她,才發現崔玥也在,她挨著馮氏,像是早就來了,還悉心打扮過,衣著顏色嬌嫩,襯得她人也年少可愛。 只是她從剛才起盯著她的目光讓崔櫻很不舒服,崔玥自從前兩年知事后,對她的態度總是透著敵意,輕狂驕橫,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現在,崔玥又瞪了她一眼,崔櫻才剛來,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她了。 雖然祖父說顧行之是來賠罪的,崔櫻聽他們談話也很客氣,沒有到興師問罪的地步,開始也只是彼此問候一番,顧行之再聊表歉意,為昨日的事賠不是。 顧行之有一雙桃花含情眼,他斯斯文文的盯著一個女子時,就好似他很專情,“阿櫻meimei,昨日是我不對,伏縉傳我父親之令有事囑托我,這才耽誤了片刻,并非真的有意要怠慢你,還請見諒?!?/br> 不對,騙子,他哪是真的有事。他說謊。 崔櫻很想當場揭穿顧行之謊話,但所有人都在看她,和祖父坐在主位的賀蘭霆也在看她,他的眉眼給人的感覺,猶如畫上黑白分明、磅礴大氣的山水最是沉穩的,江浪濤濤,獨他無瀾無波。 “阿櫻,行之已經道過歉了,女兒家的脾氣再嬌氣,也該收一收?!贝掎染o盯著她,眼神含有威懾之意提醒她。 當下崔櫻覺著自己好似一個笑話。 她想起賀蘭霆說過的話,他讓她忍下這件事,讓她回家以后不要和大人們說,像是早就預見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但她不聽,于是她的父親當著眾人的面警告她,明明是顧行之做錯事在先,卻讓她見好就收。 崔櫻甚至可以臆想到此刻其他人的想法,定會覺得她不知好歹吧。 太子他,應該也在心里笑話她活該吧。 可她遭遇過的事,她受過的委屈,只有她心里清楚是什么滋味,崔櫻又看了看她的祖父祖母,他們并沒有露出和父親一樣指責和警告的眼神。 但是祖父也沒有說過同意退親的事,只做主站在她這邊,讓顧行之為怠慢她的事道歉。 尤其可見這門親事兩家大人都十分看重。 余氏:“阿櫻自小在我身邊長大,她可不是那等驕橫的小女子,她最是乖巧懂事,令人心疼。如果不是真的惹惱了她,也不會輕易就發脾氣?!?/br> 崔櫻酸澀的心情微微熨帖,至少祖母還是懂她的。 為了不讓局面變得僵硬,讓大人們更加覺得她不懂事,崔櫻只好回道:“顧郎心意,我已知道了?!?/br> 她也沒說到底原不原諒顧行之,但也算作一種讓步。 只有崔崛并不滿意崔櫻的態度,覺得她不夠軟,不夠討男子歡心,尤其太子還在這里。 顧家是太子的母族,顧行之又是太子的表兄弟,雖然顧行之是來賠罪的,如果女兒不依不饒下去,怕會讓在場的太子心生不滿。 然而就在崔崛還想說崔櫻幾句時,一道穩重如山的平淡的嗓音,打破這一略顯壓抑和僵硬的氣氛。 賀蘭霆:“孤有一事想問公侯,不知公侯是否方便?!?/br> 崔晟微笑道:“自然方便,正好我得了新茶,請太子移步,一道細品?!?/br> 崔櫻微微松了口氣,她隱隱感覺到父親又要訓她了,因為太子這一打岔,氣氛緩和不少,眾人的目光終于不再盯著她。 然而在祖父、父親和太子他們離去前,她聽見崔崛道:“行之不一起同往?” 顧行之看著崔櫻道:“我得罪了阿櫻meimei,怕一走,她又不理我了?!?/br> 他俊臉上掛著多情而討好的笑,崔櫻不禁想,他這副虛情假意的模樣,到底是怎么裝出來的。 他把她當成他那些相好的女子了嗎? 崔崛:“那就讓阿櫻招待你吧,讓她引你到園子里轉轉?!?/br> 崔櫻當然不想跟顧行之獨處,但顧行之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就好像在看她什么時候露出端倪,是不是知道點什么。 第6章 崔櫻不得已,還是跟顧行之去了園子里,她知道,崔崛之所以這么說,怕是想讓顧行之和她單獨談談。 但是崔櫻怎可能會因為顧行之三言兩語就解開心結,他在她面前表現的越溫柔體貼,就越讓崔櫻厭惡憎恨。 憎恨他這張俊美虛假的面孔、薄情起來讓人心痛的嘴臉,憎恨他這樣的人,為什么不是真心喜歡自己。 憎恨他明明嫌棄她不好,卻還要昧著良心上門虛與委蛇的討好。 憎恨……想得越多,就越叫崔櫻認清,是自己不夠好,才得不到旁人喜歡的,這太可悲了。 崔櫻和顧行之頂著眾人的目光從廳里出來,她沒有忽略崔崛說教她時,崔玥臉上快溢出來的笑。 這個同父異母出生的meimei,實際上并不怎么尊敬她這個jiejie。 崔櫻之所以順從了崔崛的安排,是不想當著繼母和meimei的面鬧的太難堪,更不想讓她們看自己的笑話。 畢竟顧行之來賠罪,就已經讓她們知道,她和顧行之感情不好了。 至于其余的丑事,崔櫻不想當眾暴露過多,否則,整個倒是整個崔府都會知道顧行之嫌棄她的事。 崔櫻再心軟自卑,也沒有想過,鬧到令自己也羞赧不堪的地步。 她也是要臉面的,已經這樣了,不能再讓自己落個被整個京畿嘲笑的下場。 于是她有了另一個想法。 “阿櫻?”顧行之停下腳步,他與崔櫻在花園隱秘的角落中談話,二人的身影陷落在周圍的花草中,面上看他們也是一登對的璧人,女子年輕嬌美,如花似玉,男子俊逸玉立,風度絕佳。就連最艷最美的花葉,也不及他們的風采半分。 只是當時顧行之走在前面,他的體貼照顧都不過是表面,知道崔櫻腿腳不好,他也沒有停下來等一等她的意思,反倒像為了故意報復崔櫻不給面子,讓他賠罪這件事,故意走的很快,故意不照顧她。 等他站在原地,才回頭盯著緩緩跟在他身后艱難追趕的崔櫻。 崔櫻不想在顧行之面前示弱,尤其在他嫌惡她是跛腳后,她就更不想對著他認輸了。 即便顧行之走的飛快,她追趕的略微狼狽,也沒有張口祈求他等一等,慢一點。 她不需要顧行之的憐憫,也不稀罕。 當崔櫻在顧行之跟前站住時,稍一打量就可以看見她額頭上細微的汗珠,一張小臉面色發白又發紅,微微喘著粗氣,除了那雙鎮定而黑亮的眼睛,她看起來頗為窘迫。 她為什么不認輸? 顧行之陡然感到一陣無趣。 他本想借此打擊崔櫻的自尊心,想看她的笑話,敲打她讓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要再為了一點嬌女郎的脾氣跟自己鬧了,鬧的兩家都知道他怠慢了她的事。 她有什么資格好跟他鬧的,憑她不便的腿腳? 他等著兩人私底下時,崔櫻能夠向他示弱,結果,她悶不吭聲的,連抱怨都沒有一句,哪怕他故意將她拋在身后,讓她著急的追趕,急得她面上通紅汗津津的,她卻依然粉腮氣粗的平靜的與他對視。 嘖。沒意思。這崔櫻怎么就不懂像別的女子一樣,在他跟前嬌柔示弱,但凡她撒撒嬌,都可以容忍她的先天不足。 顧行之掩去那抹一閃而過的失望譏誚,帶著風流俊逸的嘴臉道:“阿櫻還要惱我?要怎么樣,才能叫你消氣,只管說,我一定為你做到?!?/br> 崔櫻以前會覺得顧行之對她的笑,有別樣的情意,但當她知道真相后,再看顧行之的臉色,終于發現了不同。 如果她不自欺欺人,其實早就應該知道,他對她的笑都是敷衍的。 崔櫻鼓起勇氣抬頭,朝顧行之道:“顧公子剛才說的,當真能做到?” “你說就是?!?/br> “那好?!?/br> 顧行之瞇眼,想看看崔櫻能說出什么要求來。 “顧公子,櫻從未想過會與顧公子這般的人物定親。公子出身武將之家,兄長及自身皆是人中龍鳳,玉樹臨風,可能你不知道,能得顧公子你那日求娶,我心里真的快活,是數十年來頭一次那般快活。我雖然身為高門嫡女,因腿腳不便,在公子面前時常覺得自慚形穢?!?/br> 顧行之面有幾分風流得意,“我不介意?!彼氪迿涯苡羞@樣的想法是應該的。 看來她很有自知之明。 崔櫻如往常般,露出端莊婉麗的微笑,只是今日看著有點苦澀嘲諷的味道,然而顧行之驕矜的等著她的下文,嘴角上揚,目光落在別處,并沒有發現崔櫻笑容里的變化。 “公子待我大度,我卻不能真的耽誤公子,京畿貴女眾多,戀慕你的不計其數,比起櫻,更適合公子?!?/br> 顧行之察覺到不妙,皺起眉頭,“你到底想說什么?阿櫻,不要鬧了?!?/br> 崔櫻被他低斥的快要哭了,她深吸一口氣道:“我想說,我配不上顧公子,望顧公子能同我兩家說,退了這門親事,公子這般才俊非凡的男子,該另有良配才是。只可惜我不是顧公子的良配……” 顧行之:“崔櫻,你?!” “顧兄兄……” 崔玥站在不遠處,被臉色不好的落繽攔下,剛才那一聲正是她喊出來的,“阿姐?!?/br> 崔櫻收起驚詫的神色,不知道崔玥為什么會來這里。 她睫羽撲棱,有些許驚惶,顧行之陰晴不定的眼神從她身上掠過,再看向崔玥時又恢復如初了。 “阿源有事想請教顧兄兄,阿姐,能否行個方便?”崔玥問的是崔櫻,眼睛看的卻是顧行之。 顧行之端著正人君子的模樣道:“我這就過去?!?/br> 他走時看崔櫻的眼神似警告也似覺得好笑,“剛才的事,我全當作是你說的氣話,婚姻大事豈是兒戲,阿櫻,再鬧下去,崔顧兩家都不會好看。你聽話些,可好?等我回來再哄你?!?/br> 顧行之帶著淡笑離去,背影挺直,氣勢遠不如之前那么鎮定,令等他過去的崔玥畏懼之余,疑慮頓生。 待他們一走,落繽便來到崔櫻身旁,聽她失落的道:“他不答應,他不答應退親?!?/br> 顧行之這一去就去了許久,崔櫻不想繼續等下去了,她單方面留在這處,就好像一個傻瓜,而崔玥不知道叫顧行之做什么去了,崔源有什么事要向他請教的? 落繽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女郎,有人來了?!?/br> 崔櫻一下從游廊里的長椅上站起來,背過身,遮遮掩掩的快速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濕潤的地方。 落繽:“是太子殿下?!?/br> 崔櫻狠狠吃了一驚。 她一回頭,就發現從如意門走過來的人影已經到了她的背后,而面無表情的賀蘭霆正看著她,目光猶如一支筆,描繪著她的臉,深邃的令崔櫻有些怪異和不適應。 “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