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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然的插曲令滿場嘩然,眾人都停了筷子,驚訝地看向那個顫抖的中年男人。 李衍看著他,目光發冷,面上不見絲毫松動。 他語氣嚴厲道:“趙大人一開始便知曉我等目的,為何瞞而不報?” 昨日拿到了賀遼胸口里的那封信,才知曉趙寅有個meimei,而meimei的丈夫便是許期。 所以一開始,趙寅全然都在演戲,這個男人將他們引薦給賀遼,害得他們繞了那么大一個彎子才知曉許期的下落,更是導致刺客注意到賀遼,殺人滅口。 李衍已經怒火叢燒,恨不得揪起他的領子,質問他為什么。 為什么要隱瞞許期的行蹤,為什么知曉他們的目的后,不全力配合?不然賀遼怎么會死! “李大人!李大人,下官不是瞞報,是因為……是因為三年前的事情,凡是沾上那件事情的人,都下場凄慘??!”趙寅臉色慘白,聲音中滿是恐懼:“那個縣令跳了大壩,一身輕松,可是縣丞他貪生怕死,不敢跟著洪水而去,結果有一天……有一天一群人找到他,把他殺了,家里人都屠了,凡是跟他關系好的官員、心腹全都殺光!那一夜,半座城都能聽到的慘叫聲??!” 趙寅痛苦萬分地捂住耳朵:“許期他若是不跑,我meimei,還有她年僅兩歲的孩子,全都得死!全都得死!” 三年前,許期帶著meimei前往雁郡,再無行蹤。趙寅帶著恐懼戰戰兢兢地活著,生怕面哪一天那群人再找到自己,殺人滅口。 這三年來他沒睡過一次好覺,每每閉眼都是明晃晃的刀子,夢中的他像是家畜一樣被宰殺,親人一個個慘死于對方刀下。 究竟是哪方的勢力,才能肆無忌憚地屠殺這么多人?又是何等的權勢,才能把此事壓了下去,這么多條性命消逝得悄無聲息。 “所以李大人,下官不是有意隱瞞……是下官實在不想沾染那件事情……”趙寅看著李衍,又一下下地磕著頭:“求求你放過我,放過許期吧!他好不容易活下來,我meimei還有孩子不能沒有他??!求求你了李大人!你行行好,就這么算了吧!求求你啊,不要去找他……” 在場的人沒有想到事情會是如此展開,頓時陷入一陣沉默。李衍看著面前的男人,一下下地磕著頭,地上已經有了血跡。 他讀的書不多,當上了縣令,一輩子也就混到頭了。平日里仗著這芝麻綠豆官,偶爾耍耍威風,巴結巴結上層,但凡遇到點大事兒便不管不問,在百姓中也沒有什么聲望。 但是為了親人,他彎下腰,一下又一下地磕著頭,磕得發絲散亂,發冠掉落,花白的頭發散在肩頭。 一雙手摁在了他的肩膀,趙寅愣了愣,抬頭看到李衍不知何時來到了他面前。 青年風姿綽約,面容清雋,好似一顆熠熠閃光的明珠,跟他們比是如此的明亮,如此的鮮活。 他看著自己,伸手掏出一張帕子,送到自己面前。 “趙大人無需擔心,若是能找到許期,本官發誓定會護他周全?!?/br> 他的聲音如此堅定,好似一束光沖破了烏云,灑落地面。趙寅嘴唇顫抖著,過了許久才伸出手,接過帕子。 上面帶著一股淡淡的茶香。 “李大人,為何您要如此執念?” “正如你為了保護你meimei,敢鋌而走險,我亦是有如此不得不去做的理由?!?/br> 他們這些幸存的生者,無一不背負著逝者的枷鎖。趙寅也好,李衍也好,逝者如斯,活著的人總是清醒地痛苦著,痛苦地茍活著。 趙寅將meimei一家送往雁郡,一輩子都要把這個秘密藏在心中,哪怕代價是永生不與昔日相依為命的meimei相見。 而他為了父親奔波于世,煢煢孑立也要拼命活下去。 因為無法解脫。 即使是死亡,也無法解脫。 “趙大人,”李衍看著他,一字一頓道:“相信我?!?/br> 相信他。 可以相信他么? 趙寅的腦海里響起這個聲音。 相信他吧。 這個青年,背靠顧家,出身優渥,眼神明亮,他生來便是大雍無法磨滅的明珠。 他可以讓這個世道變得好一些,哪怕一點點,但是除了他,還有誰能做到呢? “好,”趙寅點了點頭,眼淚終于流了出來:“好,我信你,我相信你?!?/br> 第93章 話雖這么說,但是李大人八…… 宴會結束后, 趙寅送了封密信,把自己所知曉的全盤托出,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樣, 將許期在雁郡何處, 化名為誰,都一一在密信中交代。 送出密信后,趙大人心里久違地松了口氣,好似頭頂懸著的閘刀落了下來——從即刻起, 他能做的便是相信李衍的承諾,其余的生死有命。 拿到密信后, 李衍當著那信差的面閱完, 就著燭火將信焚燒殆盡。 許期在雁郡的首府躲著, 那邊人口稠密, 往來人員復雜, 管理混亂疏松, 最適合隱姓埋名。 “密信已經燒盡, 你回去復命罷?!?/br> 那信差人高馬大, 胳膊上的肌rou結實, 一看便是棍棒泥地里打滾的武夫, 怎么會是信差? 趙寅同他的交情,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難得。他也不妄想得到更多的信任。 那男子瞄了眼灰燼, 再三確認后,行了一禮,轉身便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