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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很快便分道揚鑣。 顧宜修打算隨意走動走動,醒一醒酒。李衍不想再回到那些宴席上虛與委蛇,索性坐在亭子里,吹吹風,小憩片刻。 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是從那高高的藩籬中傳來的。李衍警惕地走近,雙手握拳。 這等皇家園林,守備森嚴的地方,是誰敢這么大膽,竟然做如此偷摸之事—— “呼——累死我了?!?/br> 清脆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莫名的熟悉。李衍微微一愣,抬起頭,和那藩籬上的人四目相對。 那一霎那,顧瑤驚訝的面容映入眼中。光陰瞬間倒回至好多年前,初夏的時節,也有一場令人啼笑皆非的相遇。 但現在是定安三十八年。 一陣清風起,吹來了不知何處的泡桐花香。 第27章 她笑道:“恭喜你成為新科…… 在來到京城前, 顧瑤并不喜歡夏天。 對她而言,大雍的夏天分為兩種:一種是家鄉小鎮鹽城,門前小橋流水, 夏天愛吃一碗蛋花酒釀丸子, 加點秋天做的桂花醬,冰甜爽口;另一種是繁華嘈雜的京城,這里白日摩肩擦踵,夜市光怪陸離, 還有白色荼靡花一般清傲漂亮的少年,遙遠得像是在一座冰山的山巔。 但喜愛歸喜愛, 京城的夏季總是轉瞬即逝。到了九月就天氣轉涼了, 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盛夏一點點從指縫間溜走, 抓也抓不住。后來到了云上學堂, 這個坐落在山頭的書院, 八月已經沒有蟬鳴的聒噪, 頭頂的繁星變得清爽, 同窗早早換上了厚實的秋裙。 她從沒想到, 自己會如此思念某個時節, 但萬事難預料, 就像腦海里上演過無數次重逢,獨獨未想過再次見到李衍是這種情形。 但現在并不是感懷的時候——顧瑤腳下的藩籬并不結實, 她早已不是個輕盈的女娃娃,少女玲瓏有致的身體壓得藩籬搖搖欲墜,發出吱吱呀呀的吟聲。 她只好麻利地跳到地上,“撲通”一聲,濺起一陣灰蒙蒙的塵土,只是落地的姿勢不甚雅觀, 讓她有些懊惱。 算了,大家閨秀的形象早都沒了,自己又有什么好矯情的。 她理了理衣服,若無其事地沖李衍笑了笑:“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你?!?/br> “顧瑤?!崩钛芊讲庞行┪⒂?,現在也已平復下來:“你怎么會在此處?” 顧瑤笑道:“我是來找我阿兄的,你有見到他么?” 顧宜修前腳剛剛離開,應該走得不遠,李衍給她指了一個方向,小姑娘道了聲謝。 擱在平常,她怕是不會如此善罷甘休的。李衍似乎也看出她改變了不少,誰知顧瑤突然又折回來。 “我是不是還沒有賀喜你?” 李衍愣了一下,這幾日賀喜的名帖紛至沓來,幾乎能把李府淹了,他絲毫不在意地搖搖頭:“無妨?!?/br> 只見她笑道:“恭喜你成為新科狀元?!?/br> 小姑娘眉眼彎彎,清澈明亮,這個笑容發自肺腑,干凈而又純粹。 這是顧瑤的由衷之言。 從學堂到京城,緊趕慢趕也要一天的馬車,她為了不錯過兄長揭榜特地提前回來,可惜仍是記錯了日子。 回到京城的時候,半座城都空蕩蕩的,她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大家都去看今年的新科狀元郎。 這狀元郎年僅十八,說是天降文曲星也不為過,且才貌雙全,乃是人間數一數二的挺拔姿色,是以眾人都趕著去瞧這個天大熱鬧。 這些形容都讓她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給她悸動,又讓她難堪,但他始終是白月光照在心頭的影子,擦不凈、忘不掉。 她跟隨者歡呼的民眾,來到一條被圍得水泄不通的街。這是狀元郎游街的必經之地,許多人在這里伸長脖子等著。顧瑤進了家酒館,坐在靠窗的位置,將下面的熱鬧一覽無余。 “來了來了!狀元郎來了——” “在哪兒呢!我咋沒看到!” “瞧,那不就是么!” 議論聲宛若沸騰的滾水,讓人等的抓心撓肺,一雙雙期待的眼睛看向街道的盡頭,不知過了多久,噠噠的馬蹄聲突然響起。 唇紅齒白的少年郎身著紅袍,面容俊俏,他騎著雪白的金鞍白馬,手握圣詔,一路旗鼓開道。 大雍最為繁華的春季,旭日為他鍍上了一層金燦的光芒。他是如此地意氣風發,打馬經過時,一束束鮮花和錦囊扔到他身上,他也置若罔聞,驕傲得不肯傾斜一絲余光。 那襲鮮艷的紅燒盡了人間爛漫的春色——少年天資卓絕,萬眾矚目,比所有虛虛假假的流言還要驚艷,直讓人覺得天道不公,獨獨偏寵他一人。顧瑤坐在樓上,看著一身紅衣的李衍從遠處走來,又走向遠方,帶著一身的榮光與支離破碎,仿佛要從人生的高點戛然而止,化為一縷仙氣逸然的青煙,飛升直上。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直到日上三竿,茶水涼透,才緩緩起身。 該走了,再耽擱下去,怕是連兄長的聞喜宴也要錯過。 在回來時,曦河公主托人給她送了聞喜宴的名帖,結果小姑娘來得匆忙,把名帖忘得一干二凈。 于是她左右觀察了會兒地形,才偷偷摸摸地尋了處僻靜的地方,三下五除二爬上了藩籬。只是沒想到,自己爬樹的功夫全然沒有退步,在李衍面前出丑的功夫也爐火純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