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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也察覺到此書苗頭不對,下令封為禁書,在民間搜刮焚燒,凡持有此書者皆要殺頭。 人人都怕殺頭,于是這本書即便再精彩,也無人敢買了。但是年復一年,來二里橋跳河的人,仍然絡繹不絕。 顧瑤知道這件事情是許久以后了。某次傍黑,人煙稀少,她打來半瓶子香油從橋上過,看到一對男女在爭執。 女人正值雙八年華,氣喘吁吁,美目含淚; 男子書生打扮,氣質翩翩,面容憂郁。 書生道:“你便聽我的話,跟我回去可好?” 女子道:“聽話能有何好下場?不過是按部就班,嫁人生子?!?/br> “這難道不好?”那書生嘴唇發抖:“你、你我早有婚約在身,婚后也能舉案齊眉,難道你心中另有他人?” “不,我心中只有你一人?!?/br> 書生道:“既然如此,我會疼你愛你,只娶你一人,就這也不可嗎?” 女子道:“這是憐憫,是施舍,你覺得我想要的是這個?” 書生大怒:“為了你,我不昔變賣祖宅換紅妝。如今你卻說不嫁便不嫁,我看明明是紅杏出墻,哪兒來的如此多的理由!” 女子聞言,一顆眼淚滾滾而下:“你、你怎敢如此污蔑我?” 那書生卻拂袖而去。女子又哭喊道:“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退婚!另外,我要告訴令堂,真是教女有方!” 驀地轟隆一響,一束閃電劈開了頭頂陰沉的天,將不遠處的顧瑤嚇了一跳。 她猛然清醒,掂起手中的香油瓶,匆匆回家。 不知為何,許是這風雨欲來,黑云壓境。 顧瑤回頭看了那座二里橋。 漆紅的橋身紅得像血。橋上的女子一身白衣,煢煢孑立,好似變成了一副了無生氣的畫。 又過了幾日,天氣晴朗,斗大的日頭懸在天上,曬的人困意十足。 魏子瀟是個不怕曬的,即使下刀子,他也得第一時間沖過來,和師父分享他剛剛學會的酸梅排骨。 顧瑤喜歡吃rou,平日里別說山珍海味,就是rou餡兒餃子都得盼到過年。所以每當魏小少爺捧著新菜找上門來,她都興高采烈地要以身試毒。 萬幸魏小少爺在做菜方面的確有幾分天賦,平日里跟著一群紈绔吃喝閑逛,凡事有入得了口的飯菜,回去搗鼓搗鼓都能做的八九不離十。 若不是家里有胭脂生意,這上京的酒樓估計都不敢招待這位貴客,生怕飯碗被人搶了去。 這日不知為何,顧瑤一筷子排骨剛下肚,舌尖兒還沒來得及感受那股酸甜,巷子口突然傳來一聲哭喊。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魏子瀟生平,一愛下廚二便是湊熱鬧。他把排骨往桌子上一扔,當即湊到門前探頭探腦。 “哎呀師父,快來看吶,那之乎者也竟然把宅子買了!” 之乎者也是魏子瀟給那書生起的諢名。因著那書生說話文鄒鄒,時不時蹦出個難懂的句子來,便以此取笑他。 顧瑤想起那日在橋頭目睹的爭執,當下也放下筷子,湊上去:“忘了跟你說,那日我看到之乎者也在和一女子爭執,他變賣宅子是為了娶妻,今日看來,這親怕是成不了了?!?/br> “當真如此?沒想到這酸書生,倒是個情種子?!蔽鹤訛t突然眼前一亮:“師父,你說的沒錯!有輛馬車駛過來了!” 只聽得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響,顧瑤探出頭去,半晌,看到一輛頗為考究的馬車停在書生的祖宅前。 低眉順眼的丫鬟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紛紛前去,有的拿起腳凳,有的掀開車簾。微風吹動,鈴鐺聲響,一雙潔白柔軟的手撩開了簾子。 一位年歲與顧瑤相近的女子從馬車上緩緩下來。 看到女子容貌的剎那,魏子瀟心頭一動,突然聽到一朵一朵的桃花在枝頭綻開的聲音。 一頭烏黑的直發烏黑油亮,精致的發包一絲不茍,若是瞧得仔細些,便是那鵝蛋臉,柳葉眉,像是從山水畫中走出的憂郁美人。 她安靜地站在馬車邊,好似一朵濯清漣而不妖的清荷,可是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瞧這就不好相處,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這便是謝幼云了。 這也是顧瑤,和這位世家小姐第一次相見。 謝家的搬入讓二里橋巷子風波再起。畢竟大雍開國起便是高門貴第,如今不知為何從富麗堂皇的老宅搬到二里橋,世人也是眾說紛紜。 有人覺得,這二里橋前有尚書府,后有護城河,乃是一處寶地。 也有人說,謝家早就式微,再趕上謝家家主英年早逝,留下謝夫人和寡女二人,無力支持祖宅高額開銷,只能遣散家仆千人,多到這巷子里茍且續命。 但不管這世人如何議論,這一切似乎都與謝幼云無關。不管何時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她都是一副完美無缺的模樣,從衣著到發絲皆是無可挑剔,宛若大雍世家禮制的活拓本。 而這一切,本應當與顧瑤毫無瓜葛。 直到那日。 那日又是一個陰雨天,秋季的冷風吹在臉上,宛若綿密的銀針,扎得人生疼。 謝家搬來那天,書生便失蹤了,無處可尋。那日同他爭執的女子在門前哭了幾聲,也是懨懨離去。后來顧瑤再次見到她,竟然又是在二里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