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太子寵妻手冊 第54節
雖然不能將裴迎如何,好歹讓她不痛快。 裴迎倒是不在乎這些,每每瞧見貴妃得意的模樣,心中懷揣的秘密,只會讓她愈發不安。 這天夜里,毓德宮出了大事。 宮人面帶慌張,戰戰兢兢地跪了滿地,謝掌印來到東宮,請殿下去一趟。 陳敏終身著中衣,坐在榻邊,裴迎的眼眸在夜色下極亮,不需要婢女伺候,她替他挽發戴齊整頭冠。 “不睡了?”陳敏終問。 裴迎想埋怨他折騰久了,擾得人睡不著,嘴角一動,終究改了口:“殿下,我跟您一塊兒去吧?!?/br> 謝掌印若是前來,毓德宮那邊必定鬧得不可開交了。 往年暴君曾有數次,拔出劍來要殺了貴妃,姜貴妃哭哭啼啼,謝掌印跪在雪地中,誠惶誠恐地勸諫,膝蓋上的舊疾,也是那時候落下的。 這次鬧得分外嚴重。 一進暖閣,裴迎發現宮人盡皆被屏退在外頭,想來主子有什么丑事,也決不肯讓下人走漏風聲。 陳敏終皺眉,滿屋子亮堂堂,姜貴妃坐在黃花梨木圍椅上,長蔻丹指甲緊緊地扣住把手,似乎許久不曾松開。 地上伏跪著一名單薄少女,一襲軟綠薄衫,瑟縮著,發髻微微發顫。 “兒臣給父皇請安?!标惷艚K行禮,裴迎隨他一同俯首。 皇帝轉過頭,一把將手上纏繞了三圈的紫檀佛珠扔擲在地。 “啪啦”一聲,佛珠四濺開來,險些砸上姜貴妃的臉,她嚇得慌張一手護住臉。 地上的幼吉公主瑟縮得更厲害了。 陳敏終明白此事嚴重,他第一次見到父皇臉色發白,父皇一般生氣時面目通紅,怒發沖冠,要殺人時卻意外冷靜,他在北漠下令屠城時,便是這樣面色發白發青。 姜貴妃一拍扶椅,她與暴君夫妻多年,揣摩到他此刻脾氣不妙,她只能不管不顧地虛張聲勢,以強硬姿態來抑制心虛。 姜貴妃鳳眸一瞥,冷笑道:“幼吉的血脈被人詬病多年,臣妾蒙此不白之冤,早就受夠了,臣妾總天真地以為多年夫妻情誼,陛下會信我,咱們自幼相識,昔年陛下為了打壓姜家,將承諾給臣妾的皇后之位另許他人,這些年臣妾為您生兒育女,替皇后主持中饋,從未敢有一絲不滿?!?/br> 她猛然抬頭,眼眶蓄滿盈盈淚水。 “我姜家千年門閥,老祖宗身為當朝首輔,門風嚴謹,斷然不可能做出這種沒臉的丑事,眼下陛下聽信賤人之言,也不必去驗證幼吉的血脈了,不如將我們母女扔進冷宮自生自滅!” 她還未說完便忍不住傷心地大哭起來,一張絕色的面龐,掛滿淚珠。 裴迎想到方才謝掌印來請人時說的話,倘若殿下不過去,怕陛下真的殺了貴妃。 她眼前浮現了姜曳珠,又瞧了一眼姜貴妃,覺得他們的為人處事,怎么也與家風嚴謹靠不攏邊兒。 姜貴妃平素囂張跋扈,但是極擅看人眼色,她自知越是如此,越不能示弱。 她不同于嫡妹那般嬌嬌弱弱,倘若口氣軟下來,只會叫陛下生疑。 裴迎想到了那枚赤紅的珠釵,仿佛狠狠扎進心底,叫她緊張得喘不過氣,她驀然想到,若是幼吉真不是暴君的女兒,太子又豈能獨善其身? 陳敏終不動聲色地捏住了她的手心,仿佛叫她安心,殿下側面平靜,似乎早對今日之事有準備。 暴君面色鐵青,沉聲說道:“覃太傅,朕已經下令處死了?!?/br> 聽到這個名字,姜貴妃于滿面淚水中愕然抬頭,一切慌亂盡教人捕捉在眼底,她顫聲道:“陛下……陛下您這是什么意思?!?/br> 陳敏終上前,扶過跌坐在地的姜貴妃,他俯身,輕聲道:“母妃起來吧,地上涼?!?/br> “覃太傅,是兒臣親自動手處死的?!?/br> 一字一句,說得波瀾不驚,他那雙手沉穩有力,卻掀起一陣戰栗。 姜貴妃一對杏眸睜大了,血絲悄無聲息地爬滿,驚怖異常,滿頭珠翠驚慌失措,干涸的喉嚨擠不出一絲聲音。 “你不是我兒子!” 這聲女人的尖叫,足足將裴迎嚇了一跳,幸好陳敏終擋在她身前。 她像受困的母獸,心虛又激動,朝陳敏終撲過來,可是身子多年養得嬌懶,手腕叫人拿住。 精心保養的長蔻丹指甲,在她的掙扎中齊根斷裂,劇痛難忍,鮮血淋漓。 她拔出簪子想殺了陳敏終,還未刺入他脖頸,已經動彈不得,嘴唇顫抖,又狠又虛弱地念叨:“你不是我兒子?!?/br> 她終于發現了,終于明白自己的兒子被換了。 裴迎終于明白,哪怕是豪門世閥,也會教養出潑婦,姜貴妃此刻便儼然潑婦,因為沒有任何人站在她這邊,空蕩蕩得令人絕望, 暴君冷聲道:“還有誰?!?/br> 這句質問不容置疑,他在問她jian夫還有誰,他要一個個逼問出來。 他只覺得荒唐至極,曾經四方征戰殺戮一生的暴君,臨了被一個女人戴綠帽子,替低賤的男人養孩子。 皇帝已經怒不可遏,他可以縱容這個漂亮的女人蠻橫無禮,縱容她一顆蛇蝎心腸,禍亂宮闈,但他決不能忍這種恥辱。 他沉靜得可怕,像是一場其樂融融的家宴,像在正常地問姜貴妃身子可有不適,咬牙切齒間殺氣騰騰。 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瞳仁,在夜色中格外凌厲。 姜貴妃怕得喘不上氣,她生來畏懼這個男人,她心中萬分痛悔,自己為何沒察覺,陳敏終與暴君生了如出一轍的黑瞳仁,她每每瞧見便厭惡不已。 陳敏終體內流著正統的暴君與毒婦的血,不再是那個畏怯的孩子,她殺不了他了。 裴迎的心懸起,幾乎無法呼吸,一滴冷汗從額頭滑落,她忽然后悔過來,這是帝王家事,看到這一幕也不知是好是壞。 皇帝一步步走下來,氣勢威嚴,他用手捏住了姜貴妃的下巴。 “姜微,朕問你,還有誰?!?/br> 姜貴妃牙齒咬得咯咯顫抖,瞳仁微晃,竭力盯著她。 她或許是全天下唯一敢直視暴君的人,連滿朝文武都沒這個氣概,她偷了男人,卻敢理直氣壯地盯著他。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徑自發問。 “什么時候……你是什么時候換了我兒子,我兒子在哪兒?!?/br> “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惜你不配與朕談這些,你這個女人,心腸狠毒如蛇蝎,又怎會真心垂憐自己的兒子,你連他們兄弟都認不出來?!?/br> “姜微,母子之情從你嘴里說出來儼然一句笑話,天底下會有母親不認識自己兒子嗎?” 姜貴妃猛然攥緊了暴君的袖袍,眼角微紅,發狠道。 “陳拂暉,我兒子在哪兒!” 殺人誅心,姜貴妃唯一倚仗的便是她的兒子。 暴君便將她的兒子廢了,把她精心養育的完美太子,一點點逼得發瘋。 “你究竟有多少秘密瞞著朕,這些年姜家走私賣國,你在朝中賣官鬻爵,朕總念在多年情分,想著老了,多留幾個舊人在身邊,于是對你再三容忍,你替朕生了一兒一女,私下藏了一個兒子,這便罷了,連幼吉也不是朕的,姜微,朕這一生最不英明的事,便是娶了你!” 暴君拂開袖袍,姜貴妃怔怔跌在地上,她淚中帶笑,就這樣望了他一會兒。 忽然,她爬到幼吉身邊,一把拽起幼吉的頭發。 “母妃……母妃……” 幼吉早已嚇得心神失守,被迫抬起頭,露出一張慘白小臉,毫無人色,青絲被淚水黏濕了,渾身衣衫也被汗大濕透了,整個人像剛從水里撈上來的魚,痛苦地喘/息。 她自生來不受寵,流言蜚語伴隨了整個童年,屢屢被姜貴妃下令禁足,不許外出。 難得在宮宴上,也被父皇忽視,惹母妃嫌惡,姜貴妃從未給這個女兒半分好臉色,只知一味責怪她無用。 宮人們慣會看人下菜碟,表面上恭敬客氣地一聲“公主”,差事極不當心,短了缺了,她也不敢同人說,只默默打落牙往肚里吞,越發養得性子內斂,成日抱著貓,背坐在秋千,像宮里的游魂。 姜貴妃一聲怒喝:“這么膽小做什么,抬頭讓你父皇看看你的臉,你就是這樣不中用,才會任人欺負!” 她拽得生疼,逼迫幼吉把臉抬起來,使勁兒地往皇帝前面湊,幼吉十分惶恐,連連搖頭說:“不要……” 姜貴妃一面抹干凈她的淚水,一面朝皇帝冷笑:不是你的種又怎樣,你瞧幼吉多不像你??!幼吉要是像你,頭一個我便掐死她?!?/br> “你有三宮六院,不準我有一個太傅么!哪怕販夫走卒,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都比你強,我實話告訴你吧,雙生兄弟也不是你的種!”她惡意地獰笑。 皇帝終于暴怒,一把擰住她的脖頸。 “你看他們兄弟兩個,跟朕一模一樣,你還敢說不是朕的種,” “陳拂暉,你這個王八綠帽小娼婦養的大驪皇帝,給人養了一輩子女兒,你要有種,今天就把我們母女殺了算了,總歸殺人對你來說易如反掌,你不是早就想殺我了嗎!” 姜貴妃撫上自己的脖頸,怔怔一笑。 她曾無數次故意激怒暴君,被摁在廊柱旁掐得幾近窒息,終年穿高領,不輕易向人露出她脖頸上的陳年舊傷,淤青發紫難以忽視。 陳拂暉并非第一次對她動殺心了,她抬起頭,笑得明媚又無畏。 走出殿門,皇帝的肩脊依然挺直抖擻,夜風吹拂,連帶他的話語明明滅滅,晦暗不清。 從未有人敢如此忤逆暴君,他年輕時發怒,小蘭寺內哀嚎不斷,腥臭的淤血沖天,滋養得蘭草異常妖異。 裴迎以為皇帝會處死姜貴妃。 沒想到他的聲音有些沉悶,他對陳敏終靜靜說。 “你母妃瘋了,照顧好她?!?/br> 他緩緩嘆息:“朕一直知道幼吉不是我女兒,一直知道她不是個好女人?!?/br> “若從前有什么過節,不要與她計較,”他轉過頭看了自家兒子一眼,“她生來任性,從不知道讓人?!?/br> 殿內傳來姜貴妃撕心裂肺的哭聲,她大哭道:“你們將我兒子弄到哪里去了!” 第46章 寬衣 一連數日, 裴迎再未聽聞毓德宮那邊的動靜,據說幼吉公主見到了人,應激得厲害, 瑟縮在床榻上,日日飲食都在榻上完成。 這件事密不透風, 并未傳到朝堂上去, 并不是為姜家留顏面,而是為皇帝自己留顏面, 因此仍保留了幼吉的公主之尊。 這日毓德宮來了人,說貴妃要見裴迎一面。 貴妃知道裴迎不肯過來,使喚宮人傳話的時候,隱隱以裴家作挾。 裴迎只好喚阿柿去通知陳敏終一聲。 “人人都說皇后是宮里的笑話, 我才是?!?/br> 殿內天光晦暗,一下子陰冷下來, 容顏一直保養得嬌嫩的姜貴妃,這一生都未cao過心, 一夜間將心cao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