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給三叔 第78節
在港城的那一個多月,她才真正體會到何為自由,每日睜開眼睛,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覺得順心,只是想想回京后的日子,她就無法忍受。 與其那般活著,她寧可去死。她唯一的牽掛,僅有承兒罷了,不論是舅舅也好,老太太也罷,身邊都有一堆人陪著。 死并不怕,許是已經歷過一場死亡,于她來說,不過是閉上眼,再也醒不過來罷了。 也許,這樣就解脫了。 裴邢指尖輕顫,驀然抬頭朝她看去,少女微微抿著唇,眼神麻木而空洞,眸中沒有半分光彩,就好像這世間,沒有半分令她留戀的事物。 裴邢遍體生寒,心中的憤怒和不甘,早化為了焦躁和畏懼。 他長這么大,頭一次生出一絲畏懼。他只覺得手中的匕首重若千金,胸腔中涌起的驚駭,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握緊了匕首,因為用力,刀鞘磨破了掌心,一滴滴血液順著指縫落在了地上。 他艱難地開了口,聲音又澀又啞,“我哪里對不起你?” 鐘璃有片刻的怔愣,怔愣過后,神情又有些復雜,以他的立場,他確實待她仁至義盡,給她銀子,給她首飾,給她庇護。 于她來說,她不過是他的籠中鳥,想逗弄時,逗弄一下,想羞辱時也可以任意羞辱,如今,他尚有幾分新鮮感,才不甘心放手,待新鮮感散去,她只怕會被棄如敝履。 她閉了閉眼,才道:“三叔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不識好歹,不肯當金絲雀?!?/br> 她走出房間的那一刻,匕首順著他的掌心滑落了下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裴邢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鐘璃徑直尋到了承兒,瞧見她時,承兒掙脫了夏草的手,邁著小短腿,猛地撲到了鐘璃懷里,“jiejie!” 他力道很大,像個小牛犢,將鐘璃往后撞得踉蹌了一下,鐘璃穩住步伐后,將他小小的身體擁入了懷中,直到這一刻,她眸中才再次有了神采,“咱們走吧?!?/br> 她帶著承兒和夏草走出來時,暗衛們沒敢阻攔,直到她快要走出大門口時,裴邢才從內室走出來,他神情很淡,眸中沒有半分情緒,溫暖的陽光灑在了他身上,襯得他清雋的眉眼,如大海般深邃,他冷冷盯著她的背影,再次開了口,“你篤定我不敢殺你是不是?” 少女的身影微頓,她微微偏了一下頭,似是在思索一般,露出一截兒纖細的脖頸。 她向來謹慎,連上妝時,都不忘遮擋脖頸,縱使遮住了容顏,身上的粗布衣卻沒能藏住她曼妙的身姿。 她沒答,只輕輕搖頭,徑直帶著承兒走出了院門,承兒雖小,卻也明白殺人不是好詞,他氣呼呼轉過了頭,狠狠瞪了一眼裴邢,他再也不喜歡三叔了!壞人! 鐘璃怕他惹怒裴邢,連忙攥住了他的小手。 裴邢輕呵了一聲,冷聲道:“我不動你,是顧及老太太,并非舍不得?!?/br> 鐘璃這才轉過身,眸中帶了絲認真,“我知道,我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份?!?/br> 她不開口還好,這么一開口,裴邢只覺得心肝肺都是疼的。 下一刻,少女就走出了院門口,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眼前,裴邢氣得眼前發黑,一拳砸在了身側的院墻上,這一下力道很大,墻壁都好似輕輕顫了顫。 鐘璃的護衛趕忙跟了上去。珞瑜和弓箭手,皆從暗處走了出來,兩人神情都很嚴肅,尤其是珞瑜,她無端有些忐忑,早在瞧見港口的人時,珞瑜就清楚主子在尋找鐘璃的下落。 她生了私心,才對弓箭手扯了謊,讓他沒主動跟主子通風報信,可惜,搜尋他們的人實在太多,僅僅給了他們十幾日的喘息時間,終究還是被主子尋到了。 珞瑜認罰地跪了下來。 弓箭手依葫蘆畫瓢,也跪了下來,秦興抽了抽嘴角,給珞瑜使了個眼色,珞瑜怔了一下,忐忑站了起來,她試探著往門口追了追,主子好似從頭到尾都沒瞧見她,也沒制止她。 弓箭手也瞧見了秦興的神色,跟著珞瑜追了出去。 等他們的身影,同時消失在院門口時,裴邢這才轉身,狠狠剜了秦興一眼。 秦興抬頭望天,心虛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掃見他冰冷的神情,暗衛有些遲疑,他只當珞瑜和弓箭手攔人去了,因為摸不清主子的態度,他不得已問出了聲,“主子,我們要追上去嗎?” 下一刻,裴邢冷冽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短短一瞬間,他后背布滿了細汗,直到裴邢翻身上馬,他才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騎到馬背上后,裴邢卻一陣氣血翻騰,眼前也一陣發黑,幾日不吃不喝,鐵打的身體也有些撐不住,他勒緊了韁繩,才沒從馬背上跌下去。 明知強扭的瓜不甜,他的驕傲也不允許他這般,他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放手,這一刻,他深刻地認識到,他徹底栽了。反應過來時,他已強壓下翻騰的氣血,騎馬向她的方向沖了過去。 時間好似變得格外漫長。 裴邢縱馬疾馳,朝她的方向追了去,馬兒擋在馬車前時,他薄唇抿成了一道線。 下一刻,他就從馬背上栽了下來,暗衛從一側躍了出來,及時接住了他。 鐘璃掀開簾子時,恰好掃見這一幕,她眼眸微微動了動,沉聲對及時趕來的秦興道:“還不趕緊帶三叔去歇息!” 秦興也只當裴邢是幾宿沒歇息的緣故。 望向鐘璃時,他卻有些遲疑,他不清楚主子是不是后悔了,他往暗處瞥了一眼,瞧見珞瑜和弓箭手后,心中才稍定,他帶著裴邢,翻身上了馬,沖珞瑜的方向比了個手勢,這是讓珞瑜記得主動聯絡他。 之前他沒下命令時,珞瑜選擇了不主動聯絡,瞧見他的命令后,珞瑜自然不可能無視,她朝著秦興的方向跪了下來,微微頷首。 秦興沒攔鐘璃,只拱了拱手,“鐘姑娘,咱們有緣再見?!?/br> 鐘璃微微頷首,拉了簾子。 說完,他就將裴邢帶回了小院。 承兒心中則有些不安,原本他還打定了主意,不要再搭理壞三叔,見他倒了下去,承兒卻又擔心上了,他悄悄瞄了jiejie一眼,忍不住掀開一點車簾,探著小腦袋往后看了看。 承兒只瞧見秦興的背影,沒能看到三叔,小家伙癟癟小嘴,放下了簾子。 鐘璃手心濕漉漉的,不知不覺出滿了汗,她對車夫道:“加快速度,等會兒改道前行?!?/br> 許是秦興下了命令,沒再讓暗衛搜查,接下來一日,他們都很順利,沒再遇到裴邢的人。 秦興將裴邢放到了床上,見他呼吸平穩,脈搏正常,便以為他是太過困倦,這幾日,為了搜尋鐘璃的下落,他根本不曾合過眼,從京城趕過來時,也風餐露宿,幾乎沒怎么休息。 秦興沒喊他,讓他好好睡了一覺,他一連睡了十幾個時辰,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時,依然沒能醒來。 秦興不由擰了擰眉,再次為裴邢把了下脈,他的脈象依然正常,秦興的醫術只懂皮毛,他冷聲道:“去喊大夫?!?/br> 過了一個時辰,戰戰兢兢的大夫才被暗衛拎來,他小心把完脈,又翻開裴邢的眼皮瞧了瞧,他眼皮上全是紅血絲,大夫沉吟了片刻道:“公子脈象極弱,瞧著像疲勞過度,才昏睡不醒,讓他暫且睡一下吧?!?/br> 秦興不放心,又喊來一位大夫,對方同樣說,從脈象看,他的身體沒有大礙,好好歇息就成。 秦興只得又讓他睡了一日,裴邢足足睡了三日,依舊沒有醒來,秦興一顆心逐漸沉了下去,他將凌七招了過來,冷聲道:“主子昏迷的事不得泄露,去將山東最有名的大夫喊來?!?/br> 凌七退下后,秦興站在原地思索了許久,主子昏迷前只接觸過鐘姑娘,難道是她私下動了手腳? 秦興不想懷疑她,但鐘璃的嫌疑確實最大,畢竟若說這世上,還有什么人能令主子不設防,非鐘璃莫屬。 他一張臉不由沉了下來,將暗衛召到了跟前,三日時間,足夠鐘璃逃去中州,也不知珞瑜何時傳來消息,他沉聲道:“速去中州!務必將人尋回來!” 鐘璃此時,卻帶著護衛改了道,她不僅沒往中州行駛,前往的反而是泉城的方向,她一連趕了六日的路,估摸快到附近一個港口時,她才租了一個小院。 她足足租了一個月。 珞瑜有些驚訝,不明白為何要停留這么久,鐘璃笑道:“之前一直在趕路,太累了,既然三叔同意我去杭州,我也不必趕路了,下江南前,我干脆再帶承兒在附近玩一段時間吧?!?/br> 珞瑜沒懷疑什么,當天下午,鐘璃親手做了糕點,跟在她身邊這么長時間,珞瑜已經吃過她好幾次糕點,被鐘璃喊出來后,她也沒客氣,順手拿了三枚。 她做的糕點,軟糯香甜,十分可口,珞瑜很喜歡。 鐘璃笑道:“給你那位同伴也吃點吧?!?/br> 珞瑜點了點頭,又拿了幾枚。 鐘璃讓夏草將承兒帶回了室內,她在心中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一刻鐘時,只聽前后“撲通”兩聲,兩人皆倒在了地上。 這一刻,鐘璃無比慶幸,出發前,她將全部的毒藥都帶在了身上。好在,兩種毒藥都使在了刀刃上。 鐘璃讓護衛將兩人抬到了室內。又讓護衛去茶館尋了一個小二,給了他幾十個銅板,讓他七日后幫忙退房。 鐘璃給他們喂的這種毒并非沒有解藥,可若長時間不吃不喝,身體很容易衰弱下去。等房主來收房時,瞧見昏迷不醒的兩人,肯定會報官,屆時,她早已離開了山東。 安排妥當后,鐘璃沒有耽誤,帶著承兒以一日時間趕到了最近一個港口,山東境內的人基本都被調到了中州,港口附近根本沒人,她輕而易舉就帶著承兒,坐上了離開山東的船只。 承兒并不知道珞瑜和弓箭手被留了下來。他喜歡大海,能夠坐船,對他來說,也是一件特別開心的事,小家伙臉上都是笑。 鐘璃也不由彎了彎唇,若能活著,誰不想自由自在地活著,直到這一刻,她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下來。 裴邢足足昏迷了六日才醒來,醒后,才得知自己中了毒,聽大夫說是匕首上有毒時,他再次氣笑了,這次眸中只余戾氣。 第66章 思念 明月高懸, 夜涼如水,小院的夜晚,格外寂靜, 不知何時起,蛐蛐的叫聲逐漸停了下來。 裴邢在房內枯坐許久, 久到秦興都以為他要化為了一座雕像。 秦興低聲勸道:“主子體內的毒, 才剛剛解開,這兩日還是早些歇息吧, 鐘姑娘那里, 屬下已派人去尋, 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到?!?/br> 裴邢這才掀開眼皮, 看向他, “你以為單靠暗衛就能尋到她?” 秦興不由一怔,確實, 他們人手有限, 單搜一個山東都有些吃力,如今又加上中州,不,說不準她已經下了江南, 如果她在中州, 這幾日肯定已經有了線索。 秦興這才意識到, 她很可能趁山東守衛松懈時, 摸魚南下, 這幾日他實在擔心裴邢,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尋找名醫上,根本沒空去管鐘璃。 秦興道:“就算暗衛尋不到,也還有珞瑜他們, 等他們到了目的地,珞瑜肯定會傳消息回來?!?/br> 裴邢神色漠然,“她既然會給我下毒,你覺得珞瑜他們能逃得過去?” 秦興本想說,主子是對鐘姑娘不設防,才中了她的算計,珞瑜他們卻是從小接受的任務,對鐘璃……想到暗衛在港口搜尋鐘璃時,珞瑜明明瞧見了他們,卻沒有上報,秦興突然不確定了。 他一顆心不自覺提了起來,連忙道:“屬下讓人將暗衛調去杭州,爭取第一時間尋到她?!?/br> 裴邢卻不抱希望。她一向謹慎,不可能去杭州,他們如今已經失去了最佳時機,接下來想要尋她,不啻于大海撈針。 果不其然,第二日,官府那邊就收到了報案,裴邢這邊也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珞瑜他們同樣中了毒。這還是珞瑜執行任務時,第一次被人算計,究其原因,與裴邢一樣,皆是對鐘璃不設防,這才跌了個跟頭。 其實,就連秦興也沒料到鐘璃會對他們下毒,該罰的還是得罰,珞瑜和弓箭手因任務失敗,皆受到了懲罰。 落姬并不知道裴邢中毒的事,她的人一直在調查裴邢的下落,查了多日也沒能查出來,落姬無奈之下,只好大著膽子跟蹤了凌八。 她輕功好,一路上,跟蹤得十分小心,好在沒被凌八發現,見凌八進入了一個平凡無奇的小院時,她還有些納悶,他來這里作甚。 直到在院中,瞧見秦興的身影,她一顆心才不由怦怦跳了起來,畢竟,秦興向來伴在主子身側,察覺到秦興的目光朝自己的方向掃來時,落姬一矮身,藏在了草叢中,將自己的身影完全隱匿了起來。 她在草叢中藏了許久,都沒能想好,如何找個合適的理由混進去。 就在她愁眉苦臉時,卻瞧見主子和秦興皆走了出來,一行人中,主子依然是最耀眼的一個,瞧見他的那一刻,落姬眼中就沒了旁人。 裴邢醒來的第一日四肢很僵硬,直到今日才逐漸恢復正常,他在山東已耽誤十多日,再耽誤下去,勢必會引起皇上的懷疑,他打算今日離開京城。 翻身上馬時,裴邢卻察覺到一道目光在隱秘地窺探著自己,他手中的飛鏢徑直飛了過去。 落姬瞳孔一縮,就地翻滾了一下,飛鏢擦著她的脖頸留下一道血痕,她的身影卻也暴露在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