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411節
書迷正在閱讀:和離、被渣后貴妃她跑路了、反派大佬他人設又崩了、自甘下堂妻暴富了[八零]、穿成假千金她媽、養子們內卷后我咸魚了[玄學]、重生后嫁給三叔、很遺憾,你要對我負責、[娛樂圈]妄念、全魔宗都團寵我
從死物到活物,是怎么樣一瞬間轉變的,鄭敬風在這時候的賀予身上看到了。 他看到賀予眼中一下子有了亮光,那亮光很悲哀,但又是那么顫抖著,飽含渴望。 賀予張了張嘴,但他太久沒說話了,發不出聲音。 但鄭敬風看出來了。 他是讓他把信拿的更近些。他要看。 他急切地、迫切地、悲傷地發瘋地想要看…… 他看到了。 那是一封對于謝清呈而言,其實已經很長了的信。 謝清呈在信中寫—— 賀予: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曼德拉島的風波,應該已經平息了。 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活著。 但是不管怎么樣,我覺得現在是能對你說出全部的真相的時候了。 我知道你怨恨我太過冷血無情,怨恨我當年,在廣市海戰時,給你發了一條期瞞著你的消息。 你和我說,你已經從執念中走了出來,可以出發去尋找新的人生,我替你感到高興,原本不該再打攪你生活的平靜。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什么令人值得去付出一切的對象。我從十三歲父母去世那一年接受了rn-13的治療,盡管經過老師指點,克服了種種困難,像個正常人一樣活了下來,成為了醫生,重新回到了社會當中,但我后來才明白,其實精神埃博拉對我造成的影響都在以一種非疾病的方式一直存留著。 二十三年了,我活在一個看不見的拘束帶里,我習慣了沒有情緒,習慣了冷靜地處理所有問題,習慣了理性地對待每一個人每一件事。我沒有辦法,我父母親戚凋零,如果我有任何意外,謝雪就失去了最后的依靠,我是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身邊許多人說我不像人,沒有情緒,我無可辯駁,我也別無選擇。因為只有行尸走rou,我才能平安無事地活下去。 就這樣,日久天長,我好像已經不記得激烈的感情是什么樣的了,我習慣了不讓任何事情在我眼前失控,所以我總是去安排你們的人生,去盡量地走到你們的生活里去保護你們,卻拒絕任何一個人踏進我自己的生命當中,成為不可預知的變量。 我確實活了下來。 可我已經把自己活成了一臺機器,一塊石頭,一截草木。 現在想來,我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沒有做好的。我像鈍刀子一樣傷過很多人的心,黎姨的,謝雪的,李若秋的,陳衍的,你的。 我病了二十三年了,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去和人相處,去感受人和人之間的最簡單、最不用拘束的感情。我甚至在一開始都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會存在什么不顧一切的愛情,所以我那時候諷刺你,推拒你,教育你。我說你什么都不懂。 其實什么都不懂的人是我,賀予。 你希望我能明白過來的那段日子,你守著我的那段日子,一定很難受吧。 不管你和我說任何東西,做出怎樣的舉動,我都不相信你對我的感情是真實的,我一遍一遍地推開你,把你弄得頭破血流,希望你離我越遠越好,我看不到你眼睛里的光,我不相信你眼睛里有光。 賀予,真的很對不起。 后來,你回來了,很多事情都變了,你不再喜歡我了。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其實是一種解脫,你從此之后不必再面對一個連怎么去接受別人的真心都學不會的對象。你有這世界上最熱烈最勇敢最執著的心,而我的心已經病得太重,好在終于不會再拖累你。 但這不是說我不喜歡你,賀予。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已很喜歡你。這是我以前不曾擁有過,今后也不會對任何人再有的感情。我愿意保護你,照顧你,陪伴你,我愿意由著你的任性,縱著你的脾氣,我愿意為你付出所有的感情,乃至于生命。 然而這一切終究都是太遲了,這些你曾經很希望得到的東西,現在都變得不值一提。 我沒有別的什么可以再給你。 我只想在最后誠實地告訴你,你是值得被愛的。 你是將被愛著的。 你是已被愛著的。 我知道你怨恨我,不得不說,承受你的恨意會讓我感到很痛苦,感到麻木,但我知道那是我欠你的。所以你回來之后的任性,暴躁,冷漠……我都能夠理解。我很難受,但我必須承受著,是我欠你的。我欠了你一整顆的真心。 我沒有逃避,我愿意這樣陪著憤怒的你,就像曾經的你陪著無情的我一樣。你把刀往我心里刺我也不躲,我想知道你從前有多疼。 我這樣做,只希望當我離開你身邊的時候,你已經發泄夠了,你能原諒我,哪怕一點也好。 仇恨與你不相配,賀予。 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雖然(原諒我這一次,我必須誠實地說,希望你以后能改),你有很多的壞毛病,喜歡亂花錢,耍無賴,挑食,控制不住脾氣……做人底線其實也沒那么高,但你對真情和人命都是懷有敬畏的,你可以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我一直是那么認為的。 我當年主動配合警方,并不是因為我相信了你會去和曼德拉勾結,我是希望你能夠把手伸給我,不要一個人固執地去扛下所有的事情。我去警局的時候,我心里想的最多的其實是……你才二十歲,賀予。 那一年你才二十歲。 我不想也不能讓你有任何意外,所以我希望你能像小時候在花叢旁握住我的手一樣,再相信我一次。 但也許是因為我從前的一次一次拒絕和推卻,讓你已經對我失去了信心,所以我沒有機會再挽回你的信賴了。歸根結底,仍是我傷了太多你的感情。 賀予。很多事情我都沒有做好。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其實我在很早之前,在陪你過二十歲生日之前,就已經在心里接受了你的告白了。 但那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很差了,各個器官都在衰竭,那是過量使用rn-13的后遺癥,我一直都在美育治療,收效甚微。我不知道該怎么安置我對你的喜歡,醫生當時說我只有五六年的壽命,我便認為與其令你傷心,占用你人生中最好的青春去陪我走向死亡,不如還是讓一切都停留在可以收拾的局面上。 直到我寫下這封信的今天,盧院長告訴我他已是肺癌中晚期,他之前告訴了所有人卻沒有告訴我。我才能夠明白,其實不知情比陪伴更殘忍。 陪伴的痛終究能被時光所治愈,不知情的遺憾卻永遠都會是心頭的疤。 原諒我告訴你得太遲了,但愿你能夠少恨我一些,不過如果你依舊憎我,也沒有關系。我還記得你曾經對我好的樣子。 我也會一直記得你對我好的樣子。 小鬼,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人。 你是我見過的,最執著的人。 你是我唯一喜歡的人。 寫完這封信,我就要去曼德拉島了,我不確定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你。我也不知道我的未來會在哪里。 但我未來會一直愛著你。 無論在什么地方。 無論是否還活著。 賀予,原諒你謝哥不擅長這樣表達情緒,二十三年來我沒有向任何一個人這樣表達過真心,我不太懂該怎么說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連寫信都很生硬。如果有讓你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先在這里和你道歉了。你謝哥是理工男,請你別生我的氣,對不起。 謝清呈 2025年3月7日 傍晚 賀予看完了一整封信。 不知道是不是病入膏肓了,是不是快瘋得沒救了,賀予在這一瞬間的感受,竟然是想笑。 他的笑意從心底一直蔓延到眼里,潮汐似的,他不知道為什么想到了謝清呈轉著筆桿,半天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的僵硬樣子。 他笑起來,鄭敬風和旁邊的護士都慌了,驚恐地看著他。 可他什么也沒做,他只是不停地笑著,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控制不住,他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嗒嗒地淌在信紙上,洇染了上面的字。 寫了這封信的人……那個無限包容著他,因為他而又相信了愛情的人……那個一生只愛過他的人。 最后卻死在了他所愛的人的刀下。 最后卻只認為,自己是個替代品。 他是懷著怎么樣的心情離去的呢…… 賀予仰著頭,他這些天曾無數次地想到過他和謝清呈告白時說的話。 他好恨自己為什么當初要說謝清呈是天上的雪…… 天上的…… 雪…… 諷刺入了骨,悲痛失了魂。 多痛啊。 謝清呈死時有多痛? 又有多悲傷?所以他才會讓賀予往前走,去尋找另一段人生和愛情。 謝清呈是因為賀予才相信了無可替代的愛。 但最后一刻,他的信仰破碎了。 他那么高傲的人,甚至淌下了血淚,哽咽著說自己不是最好的…… 以謝清呈的心氣,那一刻他要絕望崩潰到什么地步,才會這樣自輕? 賀予在這時寧可謝清呈從未愛過他,便不會被他傷的那么狠,可是謝清呈在信紙上寫,未來我會一直愛著你,無論我在何方,無論我是否還活著。 他失聲大笑著,攥著這頁單薄的信紙和他沒有握住的無限深情。 他笑著笑著,就喘息著,抬起盈著淚的眼,他望著鄭敬風,出神了很久。 最后他用嘶啞的嗓音,喃喃地說:“……叔……請您……幫我最后一個忙好嗎?” 鄭敬風忙道:“什么?” “……”賀予通紅的眼眸望著他,麻木地,“我現在……還不想死……我想治…………我配合治療……我愿意……配合治療……我想……我想出去……我想再看一看他……看一看他從前治病的地方,問一問他那些……來不及告訴我的事?!?/br> “我請您幫我去求一求王政委和衛家……哪怕求陳慢……都行……否則我知道其他人一定不會輕易放我出去的……” “拜托了……” “讓我去他墓前……讓我再見他一面……” “我求你們……” “求求你們……讓我再看我愛的人一眼……” 他是他的愛人,可見他一面,竟需要世人的首肯。 鄭敬風走了之后,賀予呆坐在床上,護士想要把那封信收起來,被他拒絕了。 他一直讀著它,一遍遍地讀它。 他的臉頰很冰涼,淚干了之后冷冰冰地皺在臉上。 忽然,他一怔。 他驀地發現這封信里,藏著的最后一份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