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4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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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呈……” 直升機盤旋降落,人們歡呼不止,直升機上下來的人在高聲喊著:“讓傷員先上!” “傷員先上!”鄭敬風顫抖著沖賀予道,“傷員先上!” 他又扭頭鉚足了渾身的力氣朝救援部隊大喊:“這里有傷員??!這里有需要急救的傷員?。?!” 而賀予擁著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無助地,瘋癡地,絕望地,不停地喃喃。 “謝清呈,你一定要再抱抱我,好嗎……求你了……” 淚與血一同落下。 “哥,你抱抱我……” “……” “我今晚看到我mama了。她沖我們笑了?!?/br> “你看到了嗎,哥……” “你也看一看吧……” “不要丟下我……求你……” “謝清呈……我沒有家了……你不要走……你可憐可憐我……求求你……給我一個家……” “謝清呈……” 他擁著他的布熊偶,在他耳邊泣不成聲地喃喃囈語著。 “醒來吧……給我一個家……好嗎……?” 第252章 你別走 謝清呈被接應之后,就立刻接受了緊急搶救手術,什么維系生命體征的機械都用上了。 這次戰役犧牲了很多人。 但說來又是那么的可笑,有些該死的人卻沒有死。 脫離了腦控器的安東尼,以及島上幸存的幾位科研員被破夢者們俘虜了,羈留在了飛機上一并帶回,秘密關押聽候審訊。 巨艦已經不能使用了,曼德拉爆炸會對周圍海域產生極大的影響,所幸艦上的飛機數量足夠,也足以容納所有人員乘坐返航。 鄭敬風在上機安頓好謝清呈后,擦了擦血和淚,迅速找到了來接應他們的總隊長衛二。 “東部e區實驗室,我們打過來的時候發現一臺儀器,長款高在兩米左右,四個人才能勉強搬動。我在那臺儀器上看到了很多標簽,上面都是人名,段聞蔣麗萍黃志龍……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人,甚至還看到了你我的名字?!?/br> 忙著指揮撤離的衛二一愣:“那是什么東西?” “不知道,找人運回去吧,我很在意那臺儀器到底是干什么的?!?/br> 鄭敬風說完,拍了拍衛二的肩,就強忍悲傷,忙著在這片混亂中去做自己能做的事了。 . 幾分鐘后。 最大的那艘戰機上,破夢者醫療團隊正在對謝清呈進行爭奪分秒的救治。 謝清呈這幾個月體內頻繁注射過高濃度的rn-13,這使得他在受到了那樣強度的攻擊之后,竟依然還有一些微弱的生命體征。醫護團隊封守了機艙休息室,在不計代價地實施著搶救。 賀予進不去,他不懂醫術,進手術室只會讓場面更加混亂。他就被安排坐在封閉艙外面。 在飛機沖入滾滾云層的那一刻,賀予轉過血污未拭的臉龐,低下頭,透過飛機的窗口,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孕育了一切罪惡與陰謀的曼德拉島。 他們的人員集中在地下室,轉移撤離的時間正好被壓縮了,救援飛機已經全部升至了高空。曼德拉島徹底沉入了黑暗之中,它就像海面上結出來的一顆死果,連一根火柴頭的光源都不再有。 然而,就在賀予盯著它看的幾秒鐘過后,隨著一聲驚天裂地的巨響,曼德拉核心深處忽然沖出一道金紅色的刺目華光。那光芒逼得人睜不開眼,而后它轟然爆裂,聲震寰宇,在剎那間將周圍的一切都卷入憤怒嘶吼的火海之中! 從高空俯瞰,這一瞬間的曼德拉島竟如同黑色的果怒放了紅色的罌粟花。如此丑惡的東西,卻開出那樣鮮艷壯烈的生命。 濃煙滾滾而上,濺起的水花足有千尺高,曼德拉周圍的海域因為這場爆炸而引發了海流倒涌,怒賁的火與咆哮的水沖撞著彼此,撕碎著彼此,霎時間怒濤洶涌島嶼陷沉,祝融吐吸共工觸山?;鸸馀c巨浪猶如兩柄開天辟地的巨斧,爆濺著威力駭然的力量,不顧一切地向對方劈殺斬去。 隨著曼德拉島的下沉,海面開始出現了巨大的漩渦,仿佛沉睡了億萬年的水怪即將從汪洋深處破浪升天。這漩渦激蕩的滔滔洪流聲比五大湖交匯的瀑布更震耳,畫面更為壯烈。那一瞬間,好像整個天地都要被吸入這個不斷爆炸著,兇悍燃燒著的巨大黑洞,文明仿佛都要葬送其中…… 賀予把目光轉開了。 他閉上眼睛,雙手交疊著,指緣支撐在他的眉弓處。 這件事,對于離島的所有戰士而言,都是一個再完美不過的結局,每一架飛機上的人們都應該在為勝利而狂歡。 可是只有他們這一架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他很怕,怕他所愛的,他所恨的,他放不下的,放不下他的,都會隨著這座島的下沉,而徹底地劃上了句點。他沒有救回母親,也害了謝清呈。 母親是無法挽回的,那一瞬意識的覺醒,應是冰封解除之后,時隔二十三年的回光返照。他已內疚至極。 而謝清呈…… 謝清呈更讓他徹底崩潰。 謝清呈失去意識之前,曾因那一句替代品,傷到了心。但他還是和他說,希望他能夠繼續走下去。 他明白謝清呈是期待著自己回到正常的世界當中。 然而謝清呈不知道的是,對他而言,他其實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世界了。 謝清呈就是他那個沒有任何人,任何幻象,能夠替代的世界。 他從前并沒有真的深愛過真正的謝雪,自然走得出來。 但他現在已經把全部的愛都交給謝清呈了。 謝清呈如果成了泉下骨,他不知道該怎么做陽上人。他不知該如何繼續生活,更別說再愛上別人。 在這一刻,賀予明白自己是真的無所謂了,他無所謂謝清呈是不是只在乎他一個,是不是曾經為了正義而犧牲過自己,他以前好執著于這些,可是現在謝清呈就躺在那個大門緊閉的手術室里,他覺得這一切他都無所謂,他什么都不想再計較了。 在謝清呈渾身是血,哪怕已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愿向他動手,而是哽咽著說:“我替你解開”的時候,他就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謝清呈解開的不止是他的拘束帶,不止是血蠱束縛。 他解開的是他心里的怨憎。 他無盡的痛苦。 他心里的結。 他想,只要這次謝清呈能活著,怎么樣都好…… 求求了…… 只要謝清呈活著就好。 賀予的手顫抖著。 他拿出了他胸口的那一朵被謝清呈的鮮血染紅的紙玫瑰,他親吻它,像曾經親吻謝清呈的唇,親吻謝清呈的眼…… 求求了,只要他活著就好。 直到飛機著陸,那扇艙門才打開了,可是帶來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醫生說謝清呈需要迅速轉移到大醫院內進行二次手術,現在完全就是在靠儀器吊著性命,情況絲毫不容樂觀。 上帝像沒有聽到賀予的乞求似的,謝清呈被推進救護車的時候,賀予看到的是一張蒼白得與尸體無異的臉。 他在那一瞬間,仿佛連站都站不住了。 “還有多大希望?”他聽到有人在崩潰地問醫生,“還有多大希望???!” 那個聲音太扭曲了。 直到鄭敬風架住他,把他從醫生身邊拉開,他才覺察到原來拽著醫生在失控詢問的人竟是自己。 賀予好像沒有什么知覺了,他感到自己的靈魂飄到了空中,隨著那輛載著謝清呈的救護車,隨著那旋轉尖叫的鳴笛而往前馳去。 他的靈魂仿佛又成了十四歲那一天的少年,追著拖著行李箱將要遠行的謝清呈哭著大喊出來:“謝清呈!你不要走……你留下來好不好?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謝醫生……求求你,留下來陪我吧……求求你……” “小賀……小賀?” 不知過了多久,耳中才模模糊糊有另一個人的聲音鉆進來。 賀予顫抖著,轉過污臟的臉,用通紅的眸,含著guntang的淚,嘴唇囁嚅著,看著自己面前的鄭敬風。 謝清呈的情況太糟糕了,救護車里容不下除了急救人員意外的人,鄭敬風是把毫無知覺的賀予拉進了警車,現在警車跟在救護車后面,一路要跟至醫院去。 “小賀,你聽我說?!编嵕达L的精神狀況也很糟糕,但他比賀予要理智一些,他咽了咽自己的唾沫,攥著賀予的手,好像要把溫熱和力量傳給他,“你聽我說,你一定要冷靜,要克制住自己,現在情況已經這么亂了,你不能再發瘋了,知道嗎?謝清呈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我們陪他去醫院,你先冷靜下來……” 他騰出一只手,不住地拍著賀予的后背:“冷靜下來,孩子?!?/br> “……”賀予把臉埋入自己的掌心,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發,在壓抑了好久之后,他終于爆發出了撕心裂肺地哀嚎和慟哭,那聲音是如此的扭曲,好像野獸受了重傷那樣,“啊……啊啊?。?!” “是我殺了他!叔,是我殺了他?。。?!”他痛苦地嘶嚎著,“是我親手殺了他??!我把刀……我把刺刀捅進去的!是我?。?!” “是我和他說什么替代品……是我傷害了他……是我殺了他……!他到最后……他到最后只以為我把他一個替代品??!他該有多難過啊……!所以他才放下了槍……是我害了他……是我傷了他!是我親手殺了他?。?!” 鄭敬風一把按住他,眼眶也紅了:“你那時候不清醒!明白嗎?!他只是想救你??!他想救你也想救我??!他想要救我們!” 賀予抬起頭,涕泗縱橫淚流滿面,他木僵地凝望著鄭敬風,就在鄭敬風以為他被說動了的時候,賀予的喉結上下滾動著,沙啞地說了一句極輕的話。 “那他呢……” “……” “誰來救他……” “……” “誰來救他?。。?!他為什么從來也不想一想自己??!他為什么從來只想著別人不想自己?。?!誰來救救他啊……誰來救救他?。?!” 鄭敬風再也忍不住了,他將聲嘶力竭的賀予緊緊抱進懷里,像一個父親在安慰孩子,像一個幸存者在安慰另一個幸存者。 “他從小就是這樣的……你不知道……他小時候……他就一直想當一個警察,他說覺得制服很帥,但是我知道他是想做一個能幫助到別人的好人……他天性善良,無論給他多少次機會,他都會這樣選擇……小賀,你對他而言也太重要……他不可能放下你不管……你要好好地,明白嗎?你要好好地等他出來……” 賀予哭得已經喘不過氣來了,他望著窗外,天上流云洶涌,他在哽咽不成聲間,忽然想到了謝清呈最后擁抱著他的時候說的那些字句。 謝清呈說—— “我失去過很多東西,放棄過很多東西,但是……我不想放棄你……我從來也沒有放棄過你……” 他想起謝清呈說話時,紗布下淌落的血淚—— “你別再想起我曾經對你的那些不好聽的話……不要再記得我盼著你去死……尤其是……不要再記得……我在海戰時騙了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