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4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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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震響,濃煙騰起,殘片碎玻璃渣飛濺一地。 但令人意外的,爆破所涉區域并不大,可能是那個易爆反應堆里面的溶液并不會造成大規模連鎖反應,又或許是冥冥之中有亡人在天看著,這臺裝置最終竟沒有傷害到任何一個警察、軍人。 它只是把李蕓,以及李蕓緊緊保護著,擁抱著的段聞給陰錯陽差地拖下了深淵…… 李蕓在那一瞬間像是被激活了二十多年前的記憶,他完全復刻了二十多年前的保護動作。 可是他沒意識到,這一次砸下的不是燈牌,是會炸開的機械…… 硝煙,終于慢慢散去了,露出一片焦土。 鄭敬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站直了身子,看著眼前這一切。 他看著段聞渾身是血地淌在李蕓改造人的身下,大股大股的血水正從段聞的動脈中流淌出來。段聞全身的皮rou都焦爛了,胸口雖然還有起伏,但也越來越趨微弱。 鄭敬風看著他。 說來也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欺騙和背叛實在太過悲哀,也太令他震撼。這種復雜的感情竟超過了一場浩劫終將結束的喜悅。 他喘了口氣,戰靴踩在積滿了殘片廢鐵的焦黑土地上,一步一步,一直走到段聞和李蕓的軀體邊。 他低頭,看著那個連面目都再也認不出來的男人。 “為什么?!?/br> 他問他。 臉頰肌rou聳動,眼淚落下來,雨一般滴到了段聞的臉上。 “陳黎生,為什么????……你沒有感情嗎?!你不知道你師父他是沒有任何義務對你這么好的嗎?他那時候那么累,還每天事無巨細地教你,照顧你,他說你是個好警察!你會是個好警察??!陳黎生——你為什么?????!他替你擋過歹徒的刀!你說你不想回家他就帶你回他家去!他對你就像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好,你到底……你到底是為什么……” 說到最后,鄭敬風已是泣不成聲。 “你在設計他們的死亡的時候,你在害死……給你做過飯,陪你看過病的師父和師母的時候……你是什么心情?陳黎生……你告訴我你是什么心情?。?!” 段聞躺在地上,他仍被李蕓緊緊擁抱著。 那是一個保護同伴的姿勢,其實他的師父也曾這樣對他做過。 這個時候,段聞的意識已經完全回來了,但他也已經快聽不清任何的聲音了。 鄭敬風的怒吼顯得很遠很遠。 段聞呼吸微弱地這樣躺著,他原本是不會這樣輕易死去的,在最后一秒鐘,他的意識超過了段璀珍的腦電波,他重新回過神來——他本來可以躲開這個砸下來的爆炸裝置。 就在那一秒,他是可以推開李蕓,自己躲開的。 可李蕓緊緊抱著他,天真地,想要保護他。 于是也就在那一秒,他猶豫了。他遲疑著沒有把李蕓用力推開自己逃出去,他在那決定生死的一秒鐘里,盯著李蕓的眼睛。 他在那雙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就像很多年前,李蕓在小酒館外,撲上來替他擋住墜落的重物。一個少年望著另一個少年。 沉靜的眸子盯著同樣沉靜的眸子,只是一個是假無心,一個是真無情。 就這一秒鐘—— 段聞錯過了最后的逃開的機會。 血,不停地順著傷口流出來,他平靜地接受著這一切的發生,他總是不避諱生死勝負的。 在他看來,人生就像一盤棋局,有時候只是一念之差,就會滿盤皆輸,他對此并無什么不可面對。只是—— 為什么,那一秒,他猶豫了呢? 他好像也不知道。 他是一個自幼就被段璀珍練就的真正的“機器”,沒有感情,絕對理性,追求永生和科研最偉大的真理。 老鄭問他,他殺死師父師母時是什么心情…… 是什么心情……? 曼德拉籌謀著殺謝平周木英的時候,他好像也沒有什么感覺,那天他就看著那大貨車發出的火光,他沒有任何感覺。 但不知道為什么,后來他日理萬機,忘記了許多事。 卻獨獨忘卻不了那場大火。 就像他也忘不了李蕓發現自己是黑警時,那雙寫滿了失望的眼睛。 段聞閉了閉眸,他已經動彈不了了,唯獨眼珠還能轉動,他把最后的視線投到了李蕓改造人身上。 他看著李蕓最后保護他的動作。 他用僅剩的力氣,盯著李蕓,低沉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那個渾身是血的替代品、再造人,也用最后的力量,沙啞地說:“我……只是……本能……” 段聞瞳孔一縮。 一瞬間,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現了那個年輕警官對什么都漫不經心的臉。 二十多年前,李蕓在小酒館的燈牌砸下來時,也給了他類似的回答。 可人的本能,人的感情……是什么? 他研究了近四十年,從書里研究,從實驗室里研究,從細胞里研究,從別人身上研究,藏在和善而紳士的假面之后研究。 他有時覺得自己什么都參透了,他對人性的琢磨鞭辟入里,已經可以任意拿捏。只要他想偽裝成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就可以做到成為那個人。 正因如此,這些年,不乏被他利用了還對他死心塌地,愛之入骨的男女,比如盧玉珠。 比如那些比盧玉珠更加面目模糊的過客。 他和他們糾纏游戲,試圖在其中感受人的喜怒哀樂,可到了最后,他竟然連他們的名字都記不清楚了。 難道人的本性就是這樣的嗎? 那為何,李蕓的本性并非如此?為何李蕓可以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同學施以援手,以身相護? 慢慢地,不知為什么,段聞想起很多年前,他還在大學的時候。有一次跑完步,在開著廣玉蘭的cao場上,他和李蕓并排坐著。 那時候他們才剛入學,彼此不怎么熟悉,李蕓懶洋洋地睨過眼,看著他:“陳黎生,我覺得你這人啊,挺怪的?!?/br> 他有些警覺,但還是按照他早已學會的正常人類的反應方式,笑了一下:“我怎么怪了?” “感覺你太正直了,像是裝的?!?/br> “……” 樹上的蟬吱吱呀呀地叫著,九月的風里有一種夏日將謝秋日未臨的慵倦甜香,花壇里的花開得很鮮艷,在他們身邊無聲地搖曳著。 在那令人尷尬的靜默中,李蕓忽然撲哧一下子笑出來,他把一瓶冰汽水遞給他,神情還是懶懶的:“開個玩笑。咱們以后都是同學嘛,以后萬一進了警局是一個小隊的,有危險還指望你給我擋一擋?!?/br> “……為什么?!?/br> “什么為什么?!?/br> “為什么指望我給你擋?” 李蕓一扯嘴角,露出一個不那么警察的,很有些冷艷的薄笑:“因為我看著很像個會當叛徒的,其他同學都不太愿意接近我。沒得選了,就只有你這個老好人。別怕啊陳黎生,我其實挺靠得住的,當你真有危險的時候,我也會救你的?!?/br> “……” “沒開玩笑,你相信我啊,人嘛,總歸都是有感情的。干一杯?!?/br> 李蕓拿玻璃汽水瓶和他手里握著的瓶子撞了一下。 叮鈴鈴—— 警校的鈴聲響徹校園,李蕓悶了口汽水,拿校服擦了擦汗,回過頭看向他,眼睛很明亮。 “下課了,一起走吧?!?/br> 段聞閉上眼睛。 下課了,陳黎生。 我們一起走吧…… 最后的最后,段聞好像又回到了那次小酒館爆炸發生之后—— 在樓道里,年少的李蕓支著拐杖,懶洋洋地笑望著他。 “陳黎生,我腿傷了,打著石膏呢,你背我回去吧?!?/br> “……宿舍在七樓?!?/br> “你不愿意???” “……沒有?!?/br> 他最終在他面前矮了身,露出穿著警校制服的寬闊肩背。 “你上來吧。我背你?!?/br> 他一輩子沒有背過第二個人從一樓上到七樓,哪怕是弟弟陳慢,他也沒有背著爬過這么高的樓層。 李蕓伏在他背后,臉頰貼著他的背脊,哪怕隔著衣物,都能感覺到他的溫熱。 那時候的大學校園,樓道燈昏暗,綠漆墻,水泥地,有一層的燈還壞了,他背著他,走的格外慢。 李蕓在他背上,挺高的一個男孩子,竟然不是很重,大概是太瘦了。段聞想起來他家里的條件似乎不是很好,貧村里來的孩子,要拿助學金過活的。 他沉悶了一會兒,說了一句話:“晚上我請你吃火鍋,還是你想吃你家那里的過橋米線?” “???”李蕓好像是在他背后笑了,“那你又要背我下樓,然后再背上來?!?/br> “……沒關系。就當鍛煉了?!?/br> “那我吃米線?!?/br> “好?!?/br> “多一份rou的那種?!彼孟裼X得自己提了一個很過分的要求,并為此洋洋得意著,“你可別把我丟哪兒不付錢?!?/br> 陳黎生聽完笑了。 只是樓道里好暗,他面朝著地,李蕓也沒有看到他的笑。 誰也沒有看到他的笑。他的表情向來都是因為各種目的,才會呈現的,但那一次無人瞧見,他卻露出了那樣沉和儒雅的神情。 可惜他沒有想過這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