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3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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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教授?!崩显洪L抬眸看著他,“東西早就已經給你準備好了。特殊野外注射器,非常輕便,易于攜帶?!?/br> 謝清呈伸手去拿:“謝謝?!?/br> “等一下?!?/br> “怎么?” “有一樣東西,我想交給你看?!崩显洪L示意自己面前的空椅子,“你先坐吧?!?/br> 謝清呈坐下了,老院長起身,去給謝清呈倒了一杯熱姜茶。 謝清呈雖不明所以,還是喝了一口,然后看著他:“院長,你要給我什么?” 院長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他,謝清呈打開了繞線紐扣,牛皮信封里裝著的是一沓紙,他把它抽出來,只掃了第一眼,就愣住了。 他隔著紙頁,與老院長對視。 老院長微笑著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讀下去。 于是整整十幾分鐘,屋子里沒有任何的聲音,最后謝清呈把那一沓紙放回了桌上:“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老院長笑而不答。 這老頭兒是秦慈巖的同學,讀大學的時候上下鋪,關系好的就和親兄弟一樣。謝清呈一直和他交流不多,這會兒才發覺老院長笑起來的時候竟然和秦慈巖的氣質很像,也許那個年代專注于治學的人,最終沉淀下來,都是一樣從容又寬和的味道。 可是這種相似,卻猶如貓爪兒一般,刺痛了謝清呈的心臟。 謝清呈幾乎都有些光火了:“你早該和我們說——” “你現在知道,你對親近的人隱瞞著病痛,他們會是怎樣的感受了嗎?!?/br> 謝清呈驀地怔住了。 他大睜著眼睛,看著老院長似笑非笑的老臉,老頭子笑起來和秦慈巖一樣不好看。 老院長慢慢地收回了那份牛皮信封,里頭潔白的紙頁全是他自己的病例報告,報告上寫滿了刺目的字眼—— “肺癌中晚期”、“擴散”、“轉移”…… “你家里人呢?他們都……” “他們都知道?!崩显洪L隔著鏡片,一雙銳利又溫和的眼睛看著謝清呈,“我太太,兒子,女兒……都清楚我的狀況,我花了很多時間與他們溝通,最后我們決定一起面對這些出現在我生命中的小困難,我們一家人經歷過很多事情……戰爭,批斗,平反……我們住過牛棚,被掛過大字報,但一直都在一起,互相鼓勵著克服了非常非常多的難關?!?/br> 他屈指敲了敲信封:“這也許是倒數第二關,然后我們面臨的最后一個困難就是我的死亡?!?/br> 他看到謝清呈的神情,忽然笑了,那笑容絕不是安慰或者苦中作樂,他是真的很豁達而樂觀地笑起來:“謝教授?!?/br> 老院長與謝清呈的關系很微妙,他們的生活距離感不算太近,但精神上卻又如此并駕齊驅,共同為rn-13的事情奮斗了那么些年。所以他至今仍稱謝清呈為“謝教授”,而不是和秦慈巖一樣的小謝。 但他望著謝清呈的時候,眼里的和藹與秦慈巖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謝教授,人這一生就是在不斷地面對各種各樣的困苦與挑戰,有的人在半路就堅持不住了,有的人會一直戰斗到生命的終點,然后與死亡來一場最終決斗。當然,人的rou體是注定會輸給死神的,但精神則未必。比方說,像我這樣?!崩显洪L笑著指了指自己,“我早就已經不怕了,我之前都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也被那個曼德拉派來的神秘兇手審問過?!?/br> “??!”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啦,我比老秦會演戲的多,他們什么問題都看不出來。以為老秦沒把多少事情告訴我。但就是從那一次死里逃生開始,我想通了很多事?!?/br> “我開始和我的家人享受著每一天的共處,他們不必擔心我對他們有所隱瞞,我也不會憂愁他們阻攔著我去做任何事情?,F在也是如此,我們一家人,會像面對從前的任何一個困難一樣,同仇敵愾地,去面對我的疾病和我的死亡?!?/br> “從某種方面來說,我已經戰勝它了。我沒有因為它而變的憂愁,我很快樂。我的家人完全知情,甚至我的朋友,我身邊的人也都知道……除了你?!?/br> 謝清呈:“……” “你那么聰明,一定知道我為什么唯獨不告訴你?!崩项^微笑著給他的熱姜茶又添了些水,“你是個很堅韌,極固執的人,謝教授。你有一顆非常無私,非常善良的心。但你同時又太自我主義了,你總在以你認為正確地方式保護著你身邊的人,卻不在意那是不是他們所期待的東西?!?/br> 老院長慢悠悠地喝了口姜茶,他瞇起眼睛,很享受,完全看不出是個正遭受著病痛折磨,余壽所剩無幾的老頭。 他放下杯子,雙手交疊:“我希望我能讓你明白那種感受?!?/br> “謝教授,早在好幾年前,你求助于我治療你的疾病時,我就一直在建議你,不要對你身邊的人隱瞞,給他們一個陪伴你的機會,他們愛你,他們有這個權力。但你不聽?!崩显洪L說,“我于是沒有再勸,因為我同樣很明白你的感受,是的,把自己的病情告訴最愛你的那些人確實需要一些‘殘忍’,因為你知道你會讓他們非常擔心,你會讓他們感到崩潰……你也愛著這些人,所以你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不希望他們因為你而耽誤自己的人生?!?/br> 老院長又靜了一下,他寧和地望著謝清呈的眼睛。 “可是剝奪他們知情的權力,其實是更殘忍的一件事,那也許會給彼此帶來更多的遺憾?!也恢牢医裉斓脑?,是否能夠讓你聽得進去,這是一個活到七十多的老頭給你的人生建議。當然,這一次的任務是機密的,你沒有辦法告知他們,但我想,等你平安回來的時候,你可以試著以一種不那么武斷,更坦誠地方式,去尋求你身邊的人陪你一起面對生活中的種種困難?!?/br> “陪伴是很重要的,它可以讓你的心里永遠有一口氣在?!?/br> 老院長說完了,把那一匣子藥交給了謝清呈。 “好好保重自己的性命,謝教授。我們都在等你回來?!?/br> 謝清呈離開美育私人病院后,離最終集合還剩下三個多小時。 他心里很沉重,但又很平靜,很復雜,可也很澄澈。 他最后去了一趟禮品店,替謝雪的生日挑了一件禮物——那是一只布娃娃熊,謝雪如今什么都不缺了,但如果他真的在島上出了什么意外,他知道這只娃娃熊是可以給到她安慰的。 四年前他和賀予被困在水庫里,那時候賀予問他,說如果他們就這么死了,他要不要留個消息給謝雪。 謝清呈當時拒絕了,他說留言的內容只會徒增活著的人的悲傷。 而這一刻,他抱著那只布偶熊走在天色已暗的街道上,步隨心動,他最后來到了一家快遞公司外。 謝清呈:“你好,我想寄一件定時快遞?!?/br> “好的帥哥,是寄這只布偶熊嗎?” 謝清呈:“還有一封信?!?/br> 他頓了頓,改口道:“……對不起,是兩封信?!?/br> “沒問題,要寄掛號嗎?” “掛號定時。另外可以麻煩你給我幾張信紙和一支筆嗎?謝謝?!?/br> 兩個小時后。 謝清呈離開了郵局。 他忽然覺得心口的塊壘輕了很多,他在一封信里寫了一些能和謝雪講述的事情經過,給了她生日祝福,以及今后的期待。 另一封信……是寫給賀予的。他也和他說了一些萬一他遇難了,想留給賀予的話,一些非常坦誠的話。那些話出于大局考慮,他無法現在就說,但他終究還是以信件的方式表達出來了。 結果呢,就真的像老院長講的那樣,做完這些他以前從來不愿意做的事之后,他胸臆中竟好像真的生出了一口氣,那一口熱氣讓他隱隱地感到了一種力量。 他站直了身子,朝著已在附近的公安大樓走去。 滬州公安局,破夢者組織總部。 謝清呈核驗身份入內,徑直搭乘電梯前往頂層,他將和探查小隊在頂層會議室集合,然后從樓頂停機坪上直升機,前往東海港口,登陸已經準備好的反追蹤艦艇。 他到的時候,屋內就只有總指揮官和助理兩個人。 謝清呈看了眼時間,已經到點,于是問:“其他人呢?” 總指揮官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先讓助理拿了一個袋子出來,他對謝清呈道:“這套衣服是給你的?!?/br> 謝清呈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來,微怔。 那居然是一套嶄新的警服! 肩章是他父母未降職之前的銜級,警帽,警徽,戰靴,皮帶,手銬等等……一應俱全。 當謝清呈的目光落到縫制在制服胸襟處的警號上時,他幾乎連睫毛都靜止不動了。 “我們查過了,這是周警官和謝警官生前的警號合起來的特殊編號?!敝笓]官說,“我們希望能給你帶來一些安慰?!?/br> 謝清呈的手緩緩抬起,他一言不發地,想去觸摸那警號,然而最后他的指尖先落在了銀色的徽章上。 那一瞬間,他眼前似乎重現了當年那個暴雨天,他看著燃燒貨車旁父母的尸首,母親的警徽都被碾碎了…… 總指揮注視著謝清呈,頓了頓,低頭拿起那頂警帽—— 這本不合規矩,但是這又是一個極其特殊的情況。 他們的破夢者組織,要做極危險的任務,付出很多的代價,需要非常的勇氣。因此指揮官原本就被授予了極高的權力,高層也不在意以此來鼓勵對他們而言非常重要的成員。這一點事,還是能夠破例的。 總指揮親手將警帽替謝清呈戴上,然后在銀色的徽章下,與那雙銳利的桃花眼對視著。 “更衣室就在那邊,換好衣服我們就去天臺,你的隊友來得比你更早,他已經在等你了?!笨傊笓]道,“請過去吧?!?/br> “等你回來,你就可以直接去你父母之前的隊伍里。這個警號,我們將一直為你保留著。我已經和市局打過招呼了。所以你們這次一定要多多保重,順利歸來?!?/br> 謝清呈再一次低頭看著那枚熟悉的銀徽,一言不發地看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點了下頭。 總指揮拍拍他的肩膀:“去吧。謝警官。我在這里等你換好衣服,然后我們就去見你這次任務的同伴?!?/br> “是誰?” 指揮官:“你的熟人。一會兒上去就知道了?!?/br> --------------------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衛冬恒:你哥和你嫂子是不是有毛病,為什么他們總是在猜對方在想什么,而不直接說? 謝雪:你暗戀我的時候,看到我朋友圈一條線,不也懷疑我把你拖黑了,但只在心里猜,連問一句“你是不是拖黑我了”都不敢? 衛冬恒:……那你不確實把我拖黑了嗎…… 謝雪:我那是分組可見沒把你分進去!你早問不就沒事了還生那么久氣! 衛冬恒:………這誰愿意問啊,多難開口啊……我要臉的。 謝雪:我哥也是??! 衛冬恒:那賀予總可以不要臉吧?他是攻啊。 賀予:……攻也是人啊兄弟……t t 謝雪:是啊,攻也是……等等????。?!你說什么?原來你才是攻????! 第210章 講給你不為人知的往事 謝清呈看著更衣室鏡子里的那個人。 一張消瘦而略顯沉郁的面龐,一身他自幼再熟悉不過的制服,銀章,帽徽,皮帶束腰,腰身勁悍,長腿之下,是一雙黑色作戰軍靴。 但卻像夢一樣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