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3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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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您賞我這分薄面了,謝先生?!?/br> 謝清呈一言不發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袖,沒有任何人可以瞧出他此刻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片刻后,他把衣袖理好了,從隨身帶著的錢夾里抽出了幾張鈔票,扔在了桌上,神情木然地從賀予身邊錯肩而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 再也沒有看他們哪怕一眼。 第198章 卻邀你再見面 謝清呈回到陌雨巷,坐下來,出了很久的神。 他不愿意去回想謝離深剛才和自己說的那些話,那些字句不斷地在刺痛他,惡心他,令他感到極度的不舒服。 理性地說,能喜歡上別人,這對賀予而言本身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至于自己是什么滋味,有多難受,對謝清呈來說似乎都已不再那么重要了。 可是,那個人絕不應該是謝離深。 謝清呈太清楚謝離深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他的目光瞥過墻面,看向墻壁上那些幾乎已經不可辨認的相框痕跡——二十多年前,這些地方曾經掛著很多照片,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有謝離深的身影。 謝清呈點了支煙,抽了一口,一邊輕輕地咳嗽,一邊隨著四散的青煙,朦朧了眼神,思緒回到了許多年前。 —— 謝清呈的爺爺曾經是個小買辦,換成現在的話來說,也就是翻譯。 貧亂的那些年,買辦因多受雇于外企,所以生活會比普通老板姓過的要好一些。他在工作中認識了一個資產階級大小姐,兩人相戀結婚??墒且粋€買辦,一個走資派,在后來的拔白旗、十年動蕩中會是什么待遇,可想而知。 謝家奶奶在七十年代不堪受辱,懸梁自盡了,爺爺則終身再未娶妻。待平反摘帽之后,男人帶著妻子留下的兩個孩子,吃了很多苦,嘗試著做了很多事,慢慢地讓這個家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他帶著的那兩個孩子,一個就是謝清呈的父親謝平,另一個則是謝平的親兄弟,謝清呈的大伯。 兩個兒子成人了,遇上了這片土地最日新月異,包羅萬象的好時光,謝平想當警察,政審雖遇坎坷,但最終居然也給通過了。 而他的兄弟——謝清呈的大伯呢,則跟著老爺子去義市經商,雞毛換糖,生意做的越來越大,從前的“臭老九”,慢慢變成了大家嘴里的“謝老板”。 一家人日子蒸蒸日上,而奶奶的舊相一直被爺爺長情地擺在堂上,溫婉爾雅的大家閨秀從未白頭,桃花眸笑盈盈地,看著他們的日子過得紅火平順。謝大伯結了婚,謝平也結了婚……兒孫繞膝,當年的慘痛都已成了淡色的痂。 直到,一個女人出現了。 那個女人是謝平哥哥的情婦。 要說謝大伯這個人,那和謝平是完全不一樣的,謝平當警察,思想很端正,娶了周木英之后夫妻恩愛,路邊的女人都懶得看一眼。謝大伯則是個商人,接觸到的誘惑太多了,拘束又少,慢慢地,大伯就開始經不住考驗了。 他和那情婦暗地里好了大半年,后來情婦忽然離開了,他也沒在意,反正生意場嘛,玩兒嘛,能有什么真心? 可他沒想到的是,又過了一年,老爺子生日大宴,闔家團圓,那情婦忽然登上門來,問他討分錢財,懷里還抱著一個孩子,竟是他留下的種。 這個孩子就是謝離深。 謝大伯的妻子性情非常剛烈,甚至可以說是沖動,她是個愛恨都如烈火般的女人,家宴上受到這樣的侮辱和背叛,她又如何能忍?女人憤怒之下,竟于幾天后斬死了情婦,后又投案自首,為了一個對不住她的男人,她把自己的人生都盡數毀了。 這件事對謝家爺爺的打擊巨大,老爺子那一陣子身子骨本來就不太好,受了刺激,不久就支撐不住了。臨死之前,這個固執而正直的老人定下了遺囑,他的全部財產全部都由次子謝平繼承,未給長子半分。 老頭兒撒手人寰后,謝大伯徹底變了。 他老子氣他無情無義,背叛妻子,當兒子的則氣他老子恩斷義絕,胳膊肘往外拐。謝大伯酗酒,賭博,隔三差五就去找兄弟謝平的麻煩,回到出租房里則對謝離深出手打罵,罵他是個“災星”。 謝平看不下去,幾次想和自己大哥好好談一談,卻被他吐了一臉唾沫—— “談?談什么?你老婆孩子熱炕頭,占著死老頭給你的房子和錢,活得滋潤瀟灑,我呢?你要真把我當兄弟,你把你房產分我一半??!錢分我一半!” 謝平恨鐵不成鋼:“我給你,你回頭就拿去賭,拿去嫖,我還得去抓你,你這樣子不改,別說一百萬,一千萬都給你花不了半年?!?/br> “放屁你!不想給你就直說!制服一穿還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謝老二,你還想抓我?你睜大你狗眼看清楚!老子是你親哥!你小時候老子幫你扛了多少揍?你抓我?!虧你說得出口!” 他自己罵還不算,還要把謝離深拽過來,指著謝平給謝離深看:“看到沒????這就是你小伯!他們家的好日子,有一半錢都該是我們的!都怪你這個災星!你和你媽那個賤貨!害得老子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他一邊說,一邊用力拍打著謝離深的臉,小孩子的臉迅速地被打腫了,眼淚不停地往下落…… 謝平連忙上前阻止:“你干什么?我們大人的事,你打孩子干什么?” “怎么著?管你們家謝清呈去!老子的種還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人民公仆管真寬啊,太平洋警察啊你!你別再啰嗦我告訴你,再啰嗦我揍死他!” 謝平沒辦法,最后只得走了。 他走之前回頭看了眼謝離深,那么小的孩子,眼神里已滿是仇恨,只是不知那仇恨究竟是對誰的…… 或許是應了人在做天在看的那句老話,不久之后,謝大伯因為酗酒賭博,回家路上發生了意外,他喝醉了,摔進了江里,那時候是深夜,沒有人瞧見,直到第二天才被江上的黃沙船撞到——那時候謝大伯人都已經泡腫了,完全沒有了生氣。 在一系列的手續過后,謝平將大哥留在世上的唯一的兒子帶了回來。 “離深,以后你就把這兒當自己家。我們會照顧好你的。好嗎?” 謝離深那時候還非常年幼,但眼神卻有著正常孩子根本不會有的成熟。 他客客氣氣地對謝平和周木英說:“謝謝伯伯,謝謝伯母?!?/br> 然后又轉過頭,看向謝清呈。 他盯著謝清呈的時間比看誰都長。 “……謝謝堂哥?!?/br> 謝清呈從小就是個大直男,沒那么靈敏的直覺,他根本沒注意到謝離深的眼神,很隨意地對謝離深點了點頭:“別怕,有什么需要的你找我,咱們是一家人?!?/br> “……”謝離深笑了一下,“好的呀?!?/br> 其實回過頭再看,謝離深對謝清呈的敵意,是從一開始就有的。 而之后他們同在一個屋檐下相處,那種仇恨感不減反增,多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謝清呈這人太遲鈍。 比如說,謝清呈從來不會在意什么出身問題,在他看來,人就是一個個體,和父母家庭什么的并沒有太大關系。 所以他不太會對謝離深避諱這些,看電視的時候看到那種小三私生子的橋段,他也粗線條地不換臺,根本意識不到什么問題。 他能這樣坦然,完全是因為他認為謝離深并不是這樣子的人,他并沒有在這兩者之間建立任何的聯系,但謝離深不是那么想的,他喜歡對號入座,會揣測這是謝清呈在故意諷刺他。 因為謝離深自己已經戴上了一副名為假想敵的有色眼鏡,所以謝清呈無論做什么都是錯的,都是別有用心的,不是要害他,就是要挖苦他。哪怕謝清呈隨便看他一眼,謝離深都會敏感到想要從這一瞥當中挖掘出些什么深意。 他恨謝清呈,喜歡從對方每一個字每一種行為里扣出自己希望得到的意思,沒有什么意思他就捏造出一個意思來,反正謝清呈也不會和他爭執。 人和人之間不能相互理解的可悲之處在于,很多時候人們并非是因為沒有這樣的能力或機會,而是因為內心深處壓根就沒有這樣的意愿。 于是,謝離深對謝清呈積怨越來越深……而這其中一大部分,竟都來源于他自己的臆想,他認定謝清呈搶走了他的東西還惡心他,越想越覺得好恨。 最典型的就是有一次,社區有個新春舞臺劇表演。 那次舞臺表演,組織人原本看中了當時在花園里看書的謝離深,覺得這小男孩生得很漂亮,適合演故事里的王子。 小男孩誰不喜歡演王子?謝離深當時高興得不得了,驕傲都擺在了臉上,謝平夫婦也為他感到喜悅,畢竟值得這孩子興奮的事情從前實在是太少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他雀躍得像個真正符合他年齡的小家伙。 謝清呈也為他感到開心,認為他確實適合這個角色。 匯演那天,謝離深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舞臺上完美演繹了一位優雅紳士的王子殿下,贏得了全場的喝彩。 他原以為自己能拿那一次的最佳表演獎……后面的參賽人都太不夠看了,小朋友們大多為了尋個熱鬧,也沒太認真準備,于是忘詞的忘詞,走調的走調,謝離深很興奮,就等著上臺領獎了。 可是在節目的最后,謝清呈上去了。 他當然沒有和他堂弟一樣去表演什么舞臺劇,他坐到一臺鋼琴邊,垂著睫毛,在寧靜的光束之中,彈了一首天堂電影院的主題曲。落在琴鍵上的光芒被他輕輕點碎了,每一個音符都如漣漪散于夏日的夜風中。 一曲結束,謝離深聽到有人在小聲說:“哇,真好看啊……” “他才是我心里的王子殿下……” 謝離深的臉一下子就青了。 他根本不知道謝清呈之所以會最后上臺彈一首鋼琴曲,是因為主辦節目的人是他關系很好的同學,需要他的捧場——他什么都聽不進去,他只知道他的風頭全被謝清呈搶走了! 他憤怒得連眼睛都在發紅,那天回到家里,他忽然尖聲尖氣地問了謝清呈一句:“你為什么要去表演?你為什么要和我做一樣的事?!你是不是故意諷刺我?!你是不是故意要和我攀比?!要拿走我的東西?。?!” “……”謝清呈愣了一下,“……是同學找我……你怎么了?” 怎么了。 他還好意思問怎么了! 要不是他捯飭的風度翩翩,打扮的也像個小王子,還去裝模作樣彈鋼琴,他能被人夸成是“殿下”?他就是故意的!他故意的還要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他虛偽得令人惡心! 謝離深咬著牙,什么都沒有說,但謝清呈彈琴的樣子成了他后來無數個夜里的噩夢。再往后,謝家落寞,搬出原本的高檔小區,不得不賣了家里的鋼琴,湊錢來給生病的周木英做手術時,謝離深的內心竟感到一陣陣的狂喜。 他看著謝清呈那雙曾經在琴鍵上躍動的手,搬動著粗糙的木板,紙板,幫著父母整理東西,擦桌洗碗……他心里淤積了多年的那一口惡氣終于能夠透了出去。 是了……謝清呈一家人奪走了他正常的人生。 他們拿走了屬于他爸爸的錢,倒頭來還要以救助者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謝清呈搶奪了他的富貴,頂替了他的風頭……現在風水輪流轉,這家人也走下坡路了,謝清呈再也上不了那么昂貴的鋼琴課,不能擺他的貴公子氣質了,謝離深無不歡喜地想——堂哥,你奪走了我的一切,現在,你也和我一樣了。 一樣的窮。 一樣的困苦。 你不是貴公子,不是王子殿下,你只是一個破巷子里的窮小孩。你爸媽犯了錯,被雙雙降了職……很屈辱吧?你父母也跌落神壇了,你,也該和我一樣覺得羞赧! 你應該低頭了。 但是謝離深怎么也沒想到,謝清呈的心態居然一點也沒變壞。 謝清呈甚至變得比以前更懂事,更有擔當了,而且他長大了,青春期到了,身段開始抽條,他變得越來越英俊,放學時身后甚至會跟著一群嘰嘰喳喳滿臉通紅的女孩,女孩們一直尾隨著他回家,然后在他抬眼望出來的時候,又嘻嘻哈哈的一哄而散。 左鄰右舍開始管他叫“帥哥”,謝離深也帥,但只要有謝清呈在,“帥哥”就永遠是謝清呈的稱呼,和他無關。 謝離深恨極了,他憎恨地望著謝清呈的身影,望著那逐漸寬闊的肩,線條流暢的背,緊繃的雙腿,老槐樹下回身抬眸時,那雙仿佛藏著人間四月天的桃花眼。 他恨得心頭發顫,他好像很害怕謝清呈的每一寸光明和成長,謝清呈的一舉一動,在謝離深看來,都是原罪。 哪怕謝清呈在家里最困難的日子,把好吃的飯菜都盡量地留給弟弟meimei,這在謝離深看來,也是他在作戲,在變相地“施舍”。 他以為他真的是王子嗎? 不……不不!他只不過是個搶奪了他的人生的竊賊!他們全家都是賊! 上了初中,謝離深終于不想裝了。 他開始把叛逆擺到明面上,他經常不回家,在外鬼混,給謝平夫婦找了無數麻煩,謝平夫婦雖然心急如焚,但因為謝離深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這孩子打小心思就特別細膩,所以他們也不敢和他說太重的話,只能苦口婆心的教育。 謝離深并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