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3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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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慢沒答話,過了一會兒,一滴淚落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賀予最后在船上仰天大笑,神情又瘋狂又傷心,任誰都能瞧出他當時的絕望,他甚至要陳慢親手開槍擊斃他。陳慢的出現讓他放棄了最后的求生欲望,他覺得謝清呈是為了保護陳慢才做的那么決絕。 最后的那幾秒鐘,賀予眼睛里透著的完全都是傷心與恨意。 可陳慢怎么告訴謝清呈呢? 謝清呈已經失去了一只眼睛,已經變得那么枯朽破敗,陳慢怎么還能再往他的心口插一把尖刀。 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答案。 謝清呈閉上了眼眸。 陳慢哀聲道:“哥……你是……真的喜歡他,是嗎?” “……” “我從前以為你是迫不得已,或者是因為什么原因你才不得不和他在一起,可是……”陳慢沒再講下去,眼淚一顆顆地往下落。 謝清呈沒有說喜歡,也沒有說不喜歡。 喜歡是什么…… 是他這樣無法給與賀予百分百的信任的人會有的感情嗎? 他曾見過真正的喜歡,在那種喜歡里,他見過這世上最熱烈的眼神,聽過這世上最真誠的告白,受過這世上獨他受過的守護。 他在那愛情里,見過什么叫無怨無悔,什么叫飛蛾撲火,什么叫癡心一片,什么叫矢志不渝。 那些都不是他所擁有的。 他什么都沒有給過賀予,他怎么配說喜歡? 陳慢揪心地望著他的眼:“哥……你不要再這樣了……你去美國之后,要好好地治病……好嗎?對段聞的調查追捕都還沒有結束,那個最大的黑手還沒有被繩之以法,我想要……我想要你能親眼看著害死了伯父伯母,我的大哥……還有……還有賀予的那個組織,能夠全員伏法,得到應有的報應?!?/br> “我知道,這或許需要很漫長的時間,但是總有一天,你能看到的……只要你還活著?!?/br> 陳慢頓了頓,又道:“哥,你知道嗎,最新的調查里,他們發現了當年易北海殺人的真相……連易北海都是段聞抓住了機會,順手用來測試最新聽話水效果的試驗品!他那時候去賭坊,喝了一杯酒,他本來沒有那么堅定的殺心能夠向秦老動手的,是那杯酒里有東西……那一版的聽話水改造的很失敗,衛容招供說,段聞原本下的命令是讓他去給母親尋仇時一并威脅秦慈巖,迫使他講出一個研究報告的秘密,結果易北海不慎失手……” 謝清呈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么秘密報告。 ——初皇。 易北海原本就有殺醫的念頭,段聞將他利用,旁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玄機。 如果換作以前,這一層真相的揭秘無疑會讓謝清呈心神大震,可現在他也只是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好像不再會為任何事情驚訝,不再會為任何事情喜悅,不再會為任何事情生起任何的情緒。 他就是一具枯木,里面裝載的一切都空朽了。 “哥,段聞總有一天會站在審判臺前被定罪的。我希望……你能堅持著看到那一天?!?/br> “我知道失去了賀予,你一定很難過,但是……你還有謝雪,還有即將出世的外甥,你還有……”他一雙眼睛像兔子似的望著他,踟躕半晌,鼓起勇氣說了下去,“——你還有我。我們也都很需要你,我們也都不能沒有你?!?/br> 謝清呈終于開口了:“我明白你的意思?!?/br> 陳慢:“……哥……” 謝清呈說:“陳慢,我這一輩子可能都沒有愛過什么人。也許我也從來就沒有愛過賀予。因為像我這樣的人,沒有什么資格說喜歡不喜歡?!?/br> 陳慢:“……” “但我說過,他的位置,是沒有人再可以替代的了?!敝x清呈說,“以前是這樣,以后也不會改變。生或者死,那個地方都會一直屬于他。只屬于他?!?/br> “直到我也離去的那一天?!?/br> 陳慢淚盈于睫。 謝清呈起身,喚來服務員結賬,在離開之前,他對陳慢說了一番話。 他說:“陳衍,我并不值得你去留戀。你往前走吧,你會遇到比我好得多的人。而我?!鳖D了頓,“我已經把最愛我的那個人給親手害死了。往后這些時間,都是我應付出的代價?!?/br> 他離去了,獨自一人回到陌雨巷。 路上,謝清呈遇到了一個賣小面人的攤子。 現下秋意漸深,馬上就是中秋了,傳統老匠人的行腳鋪子又開始躲著城管出現在街頭巷尾。 老匠人的攤子上已經拿可樂瓶插著做好的七八種面人,有最常見的孫悟空,嫦娥,還有喜羊羊,哆啦a夢……謝清呈看著那面人攤子,就像在看一場鏡花水月疑真疑幻夢。 “先生,要買什么呀?” 恍惚間夢醒了,是老手藝人在和他說話。 謝清呈發現自己不自覺間已經走到了對方面前:“……能捏龍嗎?” “可以啊?!崩先诵Φ煤艽认?,皺紋間都是歲月沉淀下的溫柔,“那你想要捏什么樣子的呢?” “要兩條龍,一條是紅的,一條是銀色的。放在一起?!?/br> 老人若有所思地:“這樣的要求以前也有人和我提過啊……” 謝清呈插在風衣口袋里的手在微微地蜷縮著,他甚至不用再問,就已經知道了是誰曾經在這個攤子前,笑著提過同樣的意愿。 他控制著聲音里的顫抖,說:“是嗎……” “也就是除夕的時候吧……”老人想起來了,笑瞇瞇的,“是個很帥的小伙子呢?!?/br> 謝清呈的聲音第一次有了些哽咽,他說:“麻煩您照著當時的樣子做吧,因為……” 他整理了一下情緒,才把后半句話說出來:“因為那一對小龍,是送給我的?!?/br> 老人很驚訝,又很高興:“那它還在嗎?” 謝清呈喉間似有苦欖,他輕聲說:“……我把它弄丟了?!?/br> 小龍做好了,和除夕那一晚賀予送他的一模一樣,謝清呈接過了竹棍,握著竹棍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最后鄭重其事地謝過了老人,將那小面人揣在了自己風衣衣兜里,最靠近心臟的那個位置——他把它帶回了家。 離國前的一天,謝清呈去完成了在國內的最后一件事。 他獨自去了墓園。 賀予在國內已經沒有親人了,沒有誰會為他立碑,除了謝清呈。 碑已經置好了,這一天,殯葬員等著顧客來把亡人的遺骨安放。 可謝清呈沒有賀予的遺骨。 警方找到的遺物也僅僅只是碎肢血rou,更不會交給他,他不是賀予的任何人。不是親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愛人。 他所擁有的,只是那一雙小小的泥龍。 他把它裝在楠木盒里,輕輕地擱進了墓xue里。殯葬員見過千奇百怪的未亡人,因此什么也沒有多問,配合著他,把墓封上了。 “先生,這是您要的工具?!狈饬四?,殯葬員把刻字的刀具遞給了謝清呈。 墓碑上沒有字,空的。 定了碑的客人從一開始就說不需要他們刻任何東西,只請他們把鑿石刀帶給他。 這樣的要求也并不算孤例,有的人會想親自把逝者的名字刻在碑上,仿佛可以就此刻入活著的人心底。 謝清呈接過了刀具。 “謝謝?!?/br> 殯葬員淺鞠一躬,離開了,把最后的時間留給了這一對生死相隔的人。 謝清呈慢慢地在冰冷的墓碑前跪下來,手指撫上那空白一片的白玉石。他沒有流淚,失去光明的眼睛仿佛再也落不下淚來。 他說:“小鬼?!?/br> “我要走了?!?/br> “我知道你怨我。是我不好……一直待你狠心……我總是希望你一個人也能好好地,能夠獨自走出陰影,可是我忘了你需要一座橋……而我沒有把那座橋給你?!?/br> “你恨我吧。你怨我也是應該的?!?/br> 額頭抵著冰涼徹骨的碑。 謝清呈輕輕低語,聲散在風里:“對不起。你和我說過那么多次喜歡,我卻一次也沒有告訴過你,小鬼,其實我也……” 他停了下來。 我什么? 似乎再也沒有資格說下去。 謝清呈閉上眼睛。過了好久,他把那無法說出口的字句咽下去,那些無形的字句仿佛割破了咽喉,他咳嗽著,肺腑間隱隱的都是血腥味。 “……我不會活太久了?!彼p聲道,“最后幾年,整理了老師的書,我也就該來見你了?!?/br> “不知道那個時候,你還愿不愿意看到我?!?/br> 謝清呈的手指輕撫著石碑,就像曾經撫摸過賀予的額頭。 “對不起……讓你喜歡上我這樣一個人……” “到了最后,我也什么都沒能給你……” “我令你很傷心吧……” 他慢慢地坐直了身子,握上了刀具,他看著那石碑空蕩,他要鑿刻上賀予的名字了……可是在落刀的一瞬間,竟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賀予小時候偷偷背著他去紋身,然后又被發現時的樣子。 那時候賀予嚷嚷著說:“我才沒有學你呢!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一點也不崇拜你!” 他其實從來也不值得賀予去崇拜。 賀予做的比他更好。 他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好得多。 謝清呈閉上眼睛,蒼白秀長的手指撫上石碑,鑿下了第一道筆畫…… 夕陽西沉,遠鐘響起的時候,他跪在滿地塵灰里,他的手臂本就受過傷半殘了,只有一只可以使上全部力氣,刻字的時候很艱難,手指上斑斕見血。 他沒有在意,只看著那一行行新刻下的字。 nothing of him that doth fade. but doth suffer a sea-ge. into something rid strange. 纏繞著濟慈墓志銘的手,為賀予刻下生前無法留在手腕上的雪萊遺詞,仿佛了卻了一個從少年時就種下的孽緣與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