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2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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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呈道:“少買點不必要的東西?!?/br> 頓了頓,又道:“晚飯回來吃嗎?還是回家?” “回——”謝雪一噎。 以前他問她回不回家,指的是陌雨巷那個屬于他們兄妹倆的小屋子。 而如今,他問的回不回家,指的是她與衛冬恒的新居。她成了家,陌雨巷的小屋里,便只剩他一個人了。 謝雪攥緊了紙巾,出租車車窗里模糊映出她流淚的倒影。 “喂?”謝清呈的聲音依舊很平靜、磁性,帶著些薄薄的困惑,“怎么不說話了?!?/br> 謝雪忍著哽咽,忍到喉嚨口發酸發澀。 她說:“……沒,剛才信號不好?!?/br> 又道:“我回來的。哥,我回咱們倆的家吃飯的?!?/br> “哦……那什么時候到?”謝清呈的聲音還是靜靜的,只是那種完美隱藏了一切情緒的沉靜,此刻卻讓謝雪錐心地疼。 “再過半個小時吧?!敝x雪輕聲說。 “好?!?/br> 她在謝清呈掛斷之前,又喚住他:“哥?!?/br> “嗯?怎么了?” 謝雪臉上帶著淚,難看地笑起來:“我……我想吃你做的揚州炒飯。不用準備多,就給我炒一碗揚州炒飯,好不好?” 謝清呈把謝雪從小帶到大,非常清楚應該怎么照顧人。 等謝雪回到家,推門而入時,他剛好將去了豌豆的揚州炒飯做好了,擺在了小桌上。除此之外,電燉爐內的湯也煲好了,他見謝雪進來,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返身去替她盛湯。 鍋蓋子一揭開,湯罐里就冒出了撲鼻的香味。 謝雪都不用看,就知道那是番茄牛腩燴濃湯,她長身體的時候,謝清呈的錢不算多,但他每周都會給她煨兩次牛腩湯,用的是他能買到的最好的牛rou,然后他會把牛rou全部給謝雪,自己只喝一點番茄湯,吃幾塊湯里佐著的土豆塊。 謝雪瞧著他依舊高大,但顯已消瘦的身影,心中酸楚,三步并兩步走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了他。 謝清呈略一吃驚,放下湯勺回頭看她:“怎么了?有人欺負你?” 謝雪在他懷里搖頭,輕聲說:“想抱抱你?!?/br> “……” 謝清呈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消毒水味,甚至還有些微苦的藥味,這不是什么太好聞的味道,太冷了,但謝雪聞著,卻覺得很安心。 新嫁娘回門的時候,有些是會出現這樣戀舊的舉動。 謝清呈因此也沒有多想,他嘆了口氣,輕輕咳嗽著,由著謝雪抱了他一會兒,才道:“松開吧,飯冷了?!?/br> 兄妹倆坐到餐桌前。 謝清呈確實有些神思不屬,謝雪如今有身孕,他完全不能在她面前抽煙,那種頹廢失神的感覺就更鮮明。 不過他依舊很英俊,很漂亮,他的襯衫衣領不似平日里扣得那么嚴實,而是松開了三顆扣子,可以看到下面線條優美的鎖骨,和一小片玉色胸膛。 他吃飯的時候一直沒怎么看謝雪,他心事太重了,手指無意識地會敲一下桌子,那是他習慣性的敲煙灰的動作,看得出他忍得很難受。 謝雪小聲道:“哥,你也多吃點吧?!?/br> 她把湯里的牛rou夾了好幾塊到謝清呈碗里。 “你都瘦了?!?/br> 謝清呈原本想讓她把rou拿回去,但忽地意識到謝雪已經不是那個每周都眼巴巴地盼著那么點好rou吃的小姑娘了,于是準備動的筷子又放下。 他收了收神,終于把目光落到了謝雪臉上,準備和meimei聊一會兒她嫁人之后的家常事。 然而就這一眼,謝清呈怔住了,頓時手腳冰涼—— 謝雪的耳垂上,掛著一枚嶄新的耳飾。 純金色的骨頭形十字架,中間一枚圓環,上面鑲嵌著碎鉆,鉆色如血,碎鉆周圍有三個字母環繞:r.i.p —— 他們倆的父母死亡之前,最后去燕州會所里見一個神秘人……那個神秘人遺落下的耳墜就是這個! 一模一樣??! 謝清呈霍然起身:“謝雪,這個耳墜,你是從哪里得到的?” 要知道,謝家父母身故那一年,謝清呈孤身前往燕州進行調查,幸得當時會所一名服務員的線索,該服務員傳給了他一張r.i.p十字架耳墜的照片,說他父母在會所內與神秘人見面后,他進包廂打掃,拾到了這枚耳飾。 當時大家用的手機一般都是諾基亞,收圖則用的是彩信,下載速度慢如蝸牛。 直到如今,他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張照片是怎樣一點一點緩慢地打開,將這神秘耳墜的面貌呈現在他面前的。 那個服務員和他約定了在火鍋店見面,原本是想將墜子交給他,誰成想火鍋店失火,服務員死了,謝清呈自己也被車子撞傷,存有照片的諾基亞手機被人拿走。 這之后的十九年,他只在夢中見過那個詭異的黃金十字架。 耳飾上面的r.i.p就像是某種深刻的諷刺,在噩夢中嘲笑著他—— 安歇吧,謝清呈,不要再查下去了。 你如蜉蝣,只要幕后黑手愿意,死亡將與你近在咫尺。 可現在這個耳飾卻破夢而出,在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在了他面前,搖曳在他新婚meimei的耳垂之上。 謝清呈骨血皆冷,他看著她,又一次顫聲重復:“你哪里得到的?” 謝雪嚇了一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這個?這是我婆婆給我戴上的?!?/br> 第178章 線索重連 燕州那邊的官宦富商家族,往往較別處更為迷信。 衛家就是一個典型。 他們會因為家族里出過逃婚的事,就請道士來算,自此之后所有婚宴活動都在道士算出來對他們家方位利好的那個山莊里舉行。而這種行為僅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贈與新嫁娘“r.i.p”骨頭十字架耳環,也是衛家不為外人知的規矩。這個規矩定的比酒店山莊選址更早,它的緣起在衛家自家人里,都已經是一個古老的傳說了。 相傳,大約是在清末民國初的時候吧,衛家人的老祖宗救過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生的金發棕瞳,母親曾是下九流里的窯姐,對她生父絕口不提,孤身一人帶著女兒在一家鋪子里當長工。幾年后,母親死了,做工的鋪子也是經營不善,資不抵債,女孩兒貧弱無依,便落得了插上草標,被債主拿出來賣的地步。 女孩受母親影響,信奉基督耶穌,喜聽傳教士游說,在思想上與當時的社會可謂是格格不入。 這樣一個稀奇古怪的小丫頭,是沒什么大戶人家愿意買去做丫鬟的,更別提當媳婦或者充房了,她甚至會與債主頂嘴。 有一回她頂嘴頂得太過分了,債主盛怒之下,竟夾了一把火炭,逼著她吞了下去。女孩立刻喉舌盡毀,奄奄一息,債主見狀非得毫無同情,還嫌麻煩,便將她扔棄在外面,由她自生自滅。 衛家老祖宗就是在這時候拾到了這姑娘。 老祖宗是開藥鋪的,心很善,那一陣子,他自己的兒子剛剛害了絕癥,死了,于是他就更見不得這種凄涼情景。 老人把姑娘帶了回家,替她治療,善待于她。然而姑娘受傷實在太重,當時的醫療又不發達,盡管照料體貼,姑娘還是回天乏術,很快就要去了。 臨死前,她乞求衛家老祖宗給她去尋一枚十字架,她說自己想握著十字架離開這世界。 老祖宗一時不知道上哪兒去找這洋玩意兒,但又不忍心姑娘最后的心愿落空,干脆親手拿木頭替她做了一個十字。當夜,那姑娘握著那十字看了又看,無聲喃喃了幾句話,竟落下了一滴血淚,濺在了十字架上,而后便闔然離世了。 老祖宗憐其凄苦,命人將她好生安葬,然而在下葬的前一天,老祖宗忽然做了一個夢,那夢非常玄乎,他夢見那小姑娘長著雪白的翅膀繞著祥云而來,用悅耳如天籟的嗓音告訴了他,她這次來,是來感激老人對她最后的照顧的,老人可將她的尸骨與藥鋪早夭的公子合葬,這樣她便能名正言順地在另一個世界體恤陪伴老人的孩子,福澤后代。 祖宗起初不信,女孩便說,那待你早晨醒來,去我棺前一看,你會看到我手里握著的木頭十字架已經變成了純金的十字架。 老人醒了之后,立刻就去停尸處開了棺——果見那女孩手里握著一枚金燦燦的十字架,那一滴血淚落下的地方,甚至還綴著剔透耀眼的紅寶石,上面刻著r.i.p三個字母。 這下老人不敢怠慢了,他立刻按姑娘的吩咐處理了她的后事。從此之后,衛家果然步步高升,一代勝于一代。老祖宗百年之時,留下遺囑,告誡家人不能忘了這一位“天使”,他甚至立下了規矩,每一位衛家姑娘出嫁,以及新婦嫁入衛家,都要佩戴同樣的純金十字架,直至新婚足月,以此作為對姑娘的敬念。 一年一年過去,這種十字架的佩戴形式逐漸固定,到了六幾年的時候,完全確定為了黃金骨狀r.i.p鑲紅鉆耳墜,流傳在每一個衛家女性之間。 “不過衛冬恒私下里有和我說,他覺得這故事肯定是被某一個祖輩美化過的?!敝x雪道,“他不太相信什么天使神明,他認為r.i.p這三個字母刻在上面,很可能意味著祖輩其實是做了什么虧心事,這種行為不是感恩,而是鎮怨。他甚至想過那個女孩是被強迫配骨,甚至是被故意殺害的,他翻家譜看到那段時間,衛家的新婦連續死了好幾個,也許是祖先覺得配骨女陰魂不散,這才做了黃金十字架給每個新婦辟邪。只是為了家族的名聲,又為了不讓新婦們害怕,衛家就逐漸想出了這樣一個美好的故事,把原本的黑暗血腥掩藏了過去?!?/br> 謝清呈聽完了謝雪的敘述,他并沒有對這個故事有多大的興趣,而是心中栗然——因為這一刻,他終于破解了那個困頓了他近二十年的謎團和夢魘。 r.i.p耳飾屬于衛家女性,而且是一名新婚女性。 ——這就是他父母在臨死前,見過的那個神秘人的真實身份! “哥,這耳墜怎么了嗎?”謝雪解釋完了之后,小心翼翼地追問道。 謝清呈不便把情況與她多說,他此刻的心情可謂焦慮萬分,如果說當初殺害自己父母的人就是衛家人,甚至就是衛冬恒的母親或者jiejie,那么謝雪如今又該怎么辦?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更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 他當年被車撞成重傷,全靠老秦救治,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那個組織的人也許一開始并沒有關注他的死活,畢竟車禍撞成那樣,能保住一條命的幾率也不大,但后來,那個組織理應發現了他并沒有死……這些年,他們沒有再追殺過他,也沒有動手對他進行過抓捕研究,一開始謝清呈還認為是自己這種小人物在他們眼里實在微不足道,只要不繼續追查真相,那個組織就不會注意到他。 但如果兇手是衛家人,而謝雪又嫁給了衛冬恒,那會不會存在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這些年謝清呈的一舉一動,他們都看在眼里,只是出于某種原因,他們再也沒有對他下過手。而是選擇了瞄中謝雪……? 這個想法太過讓人寒毛倒豎,仿佛一腳下去就是深淵,謝清呈沒有往下再想。 “哥?” “……沒什么,以前見過一個相似的,現在仔細看了一下,不是那么像?!敝x清呈勉強敷衍了謝雪,重新坐了下來,舀了一勺牛rou湯給她,“吃飯吧?!?/br> 兄妹倆一餐飯吃的是各懷心事,因此誰也沒有意識到對方的神思有多恍惚。用餐結束后,他就借故有事,打發謝雪先回去了。 待謝雪走了之后,謝清呈摸出了一支煙,一邊坐在床沿處抽,一邊想著過往的種種線索。他盡力維持鎮定,最后咳嗽著,撣落煙灰。 他決定順著這條線索,先自己調查一番。 這一次的調查和十九年前的境況非常相似,他沒有了任何可以請求幫忙的對象。 他和陳慢的關系如今已是非常尷尬。 而鄭敬風又是那種絕不可能僅靠推論就替他越矩查案的死板性格。 至于賀予…… 賀予的黑客技術非常好用,可謝清呈不能再與他接觸下去,更不能再將他牽扯進來了。 幸好謝清呈也并非不能單打獨斗,要調查r.i.p耳墜的遺失者,只需準確打聽到當時衛家究竟有哪位女性結了婚,且處于新婚期就好了。 他首先排除的是衛冬恒的母親,從衛氏姐弟的出生年月來看,衛冬恒母親早在他父母車禍前就嫁給了衛父。這個發現讓謝清呈焦慮煩躁的心情稍微定了定。 第二個突破性的發現是在互聯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