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2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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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我走了?!?/br> 這間宿舍,他是一點兒也不想再留著了,他太難受了,他需要回到一個可以被稱為“家”的地方蜷起來療傷。 盡管他早已沒有父母了,meimei也將離家而去。 但他還是在陌雨巷有一個小小的房子,那是他最后可以安身,可以躲起來寬慰自己的地方。 他說完,就推門走了出去。 “謝哥……謝哥!” 賀予如夢初醒,踉踉蹌蹌地追上來,想要抓住他的手。 可是謝清呈在走道里回頭望著他,他說:“你真的要這樣繼續逼迫我,也逼迫你自己嗎?” “……” “我說了我們總有這一天的,賀予?!?/br> “你應該放下了?!?/br> 月光斜照,他在走道一邊,賀予在另一邊,一點月色從側開的窗柵灑進來。 謝清呈凝視了賀予一會兒,日漸模糊的視力,讓他借著月光也無法將賀予此刻的表情看清。他轉身,離開了。 他離開時的目光是那樣的厭倦,那樣的疲怠,以至于成了長滿荊棘的鐵鎖,生生勒入賀予的血rou,束縛他的全身。 這一次賀予,沒有再追上來。 只是他走到樓梯口時,賀予喊了一句:“謝清呈?!?/br> 聲音竟似帶著鮮血,困頓而哽咽,像是發了瘋之后自己也茫然不知所措的狼犬發出的哀嗥。 謝清呈閉了閉眼睛,沒有回頭,走下臺階時,賀予又喊了一聲:“謝清呈!” 聲音比之前響了一些,更絕望了點,像是想要讓他回頭,哪怕只停一下腳步也好。 謝清呈似乎人比冰冷,心比鐵硬,他還是連停頓也沒有給他半分。 謝清呈最終消失在了轉角,空寂的走道后,隱隱約約的,傳來了最后一聲:“謝清呈……” 或許是距離遠了,聽上去,這一聲沉得可怖,像是極力掙扎后還被殺戮的人,熱血流盡,又成了鬼,懷著恨,懷著傷,幽幽地從死尸身上浮起來。 謝清呈封止住自己的心,像是一尊無魂的偶,頭也不回地,徹底離開了這一條漫長空蕩的樓道走廊。 他遠去了。 賀予低著頭,慢慢地蜷下來,像是被什么鈍器刺傷了,他壓著哽咽,抱著自己,跌坐在臟兮兮的門階上…… 胸口又一次疼得厲害。 是真的疼,他從沒感覺過的那種疼。 他抬眼,望著謝清呈離去的方向,仿佛連瞳仁都是紅的。 “謝清呈……” 他發著抖,自我擁抱著,失神地喃喃…… 他太難受了,監測帶完全飆紅,他急需吃藥……他要吃藥……他不能讓他看不起……藥呢……藥呢……! 他沖進謝清呈的宿舍內,撕心裂肺地哀嚎著,他一面要克制自己,一面又快要被強烈的情緒逼瘋。他去倒水……他服下這些天一直隨身攜帶的藥…… 賀予太崩潰了,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在他不曾看到的廊柱后面,有一個人一直站著,神情似乎比他還麻木痛苦—— 是陳慢。 陳慢并沒有走。 他因擔心謝清呈,其實一直沒有離開,而是躲在了宿舍外的走廊柱子后面。于是他看到了他們之間那樣強烈的糾葛,聽見了謝清呈和賀予之間的全部對話。 陳慢手腳冰涼地站在那里,仿佛靈魂都從身體里被攫走抽空了。 陳慢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 可他卻因為他的純善,溫和,隱忍……都錯過了……都錯過了??! 他仰起頭,不甘和痛苦燒熔了他的心,他的眼中——已是血紅一片。 第169章 你別不見我 謝清呈回到陌雨巷的時候,黎姨正好從屋里出來拿東西——她在院子里曬了一竹籃陳皮,每晚睡前泡點熱水喝。 看到謝清呈那么失魂落魄地出現在雨巷前,黎妙晴嚇了一大跳,連忙道:“小謝?你怎么了?” 謝清呈神志混沌,卻本能地不想讓她瞧見自己此刻狼狽的樣子。 但黎妙晴已經上了前去,又緊張又關切地來回打量著他。 她心驚了。 她家小謝衣服全被揉皺了,領口的扣子扯掉了三四顆,根本扣不上去,脖頸處是刺目的吻痕,嘴唇也被咬破了,尚沾著血。 更令她發怵的是謝清呈的眼睛。 謝清呈的眼睛從來都是沉冷,銳利的,此刻卻仿佛損壞了的相機,好久都對不準焦距,那一雙桃花眼的眼眶甚至還微微泛著濕紅,似乎是哭過了。 黎妙晴心驚rou跳,她年輕時是風月場所摸打的人,見此情景還能不明白是發生了什么? 她顫聲道:“小謝,你……你……” 謝清呈道:“黎姨,我沒事,我就是走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您早些休息吧,我想回家?!?/br> 年輕人最荒唐的地方,就是自以為能瞞得過年過半百的長輩們。 黎姨瞪大了美目,白了臉色:“可你這是……” 她想追問,可那些顫悠悠的話未到嘴邊,就又馬上止住了。 她知道謝清呈有多要強,有多把自己大老爺們的面子當回事。 她不敢再問他,手卻也不忍松開他,兩人就這樣在小院里站了片刻,黎妙晴再也按捺不住,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很多很多年前,她交過一個男友,那男人知道她曾是歌妓后,不但再不愿與她交往,還不顧她當時已經從良,粗暴地強辱了她,完事兒了又罵她就是個出來賣的婊子。她那時候丟了魂似的來到警局門口,遇到了周木英。 那時候周木英來回看了她好幾遍,先什么也沒說,只是伸手抱住了她。 她如今抱著謝清呈,她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么,但她還記得那種無聲的擁抱能夠帶給人的安慰。 她不停地拍著他的背,帶著哭腔道:“乖,小謝,沒事了,沒事了……” 謝清呈沙啞說:“……我想回家……” “……” “黎姨,我想回家……” 黎妙晴直抹眼淚,不知該怎么安慰他,終究還是放開了他,憂心忡忡地望著他疲憊地進了家門。 . 這一夜,黎妙晴坐在自己屋內,聆神聽著隔壁的動靜,仔細回想了之前發生的許多事情——她不是什么傻白甜,謝清呈的衣扣,還有他頸側的吻痕,嘴上的血跡……都絕不會是一個女性留下的。 她思索了好半天,腦袋里漸漸地浮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那是個少年,除夕夜有家不回,一定要賴在謝清呈身邊,少年當時在長桌宴上顯得很乖巧,所有鄰居都熱心地要給他介紹對象,他笑著一一婉拒了,卻似有若無地瞥了謝清呈一眼。 再后來,李若秋回來了,那少年也不再吃飯,跟到謝清呈家門口,生怕里面發生什么似的等著。 那一晚,少年是睡在謝清呈家的。 黎妙晴這時才意識到,除夕夜當晚自己聽到的爭吵聲,砸東西的聲音,并不是什么他們后來鬼扯的什么電影聲。 她那夜還模糊聽見了床的吱呀聲和墻壁被砰砰撞動的聲音,她當時都沒作多想,甚至認為是自己做夢,現在看來,那根本不是她的幻覺。 還有第二天早上,她見到謝清呈和那個少年在家門口拉扯糾纏,而一見她來了,那個少年就像是想遮掩什么似的,忽然脫了圍巾,擋住了謝清呈的脖頸…… 黎妙晴如醍醐灌頂,手上握著的茶杯失神跌落,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難怪后來她要再給謝清呈相親,謝清呈連去都懶得去了,一直都在推脫,原來他和那個孩子—— 荒唐……這太荒唐了…… 隔壁始終沒有傳來任何哭聲,謝清呈是個很堅強的男子漢,他輕易不會掉淚的。但是黎妙晴頓時忍不住了,她抬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發出一聲按捺不住的抽泣,眼淚奪眶而出。 小謝怎么會這么不懂事……那可是個二十歲都不到的富二代,一看就是個花花公子,那樣子的男孩,怎么可能對人用什么真心,怎么可能照顧人?他這是……他這是昏了什么頭??!要和那樣一個男孩糾纏不清??! 黎妙晴閉上眼睛,眼淚不停地往下落。 而在一墻之隔的地方,謝清呈合衣躺在床上,他明明從未和賀予開始過,也就談不上什么分手。誰知這種不是分手的分別,會鬧得比情侶夫妻間真正的離散更傷。 他木然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抬手打開了床頭的燈。 那是一盞仿海底光影的燈,燈光里還會有朦朧的水母投射。 謝清呈就在這燈光中,獨自躺了一整夜,他擱在枕邊的手機一直亮著,上面是賀予情緒手環的監測數據。 他明明自己都已經很崩潰了,卻還是記得要看好賀予的數據,以免賀予的精神支撐不住,持續失控,滑向暴走。 幸好并沒有。 手環示數飆紅了一陣子,還是降下來了。謝清呈知道他很可能是吃了藥,但他這次不能去幫助他……這是賀予必須靠自己邁過的坎,而他只能在無人處看著他跨過去。 一整晚的海底孤寂,一整夜的橙紅監測光閃。 謝清呈就這樣破碎的躺在床上,睜著眼眸,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沒再想。 直到天明。 黎妙晴一大早起了,拿冰袋敷了敷自己紅腫的眼睛。 她想好了,她不去多問謝清呈任何東西,在人傷口上灑鹽是最要不得的。她現在該做的是好好照顧他。 謝清呈打小就不愛和人訴說自己的心事,每次遇到事情,都是關上門自己消化,可能是苦澀消化多了,胃口便就不太好。 他食欲不振的時候,只有黎妙晴煮的雞湯小餛飩,或者是簡單家常的上海青菜泡飯,他還能勉強吃下去一些。 黎妙晴就挎著菜籃子,準備趕最早的一批,去菜場買餛飩皮,rou餡,還有最新鮮的上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