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1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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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予調查完自己那一邊,沒有發現任何問題,走到長廊盡頭看見了那個通往閣樓的樓梯,正準備往上走時,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立刻回過頭,那是一個與盧玉珠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但絕對不是昨夜出現的那個“神秘人”。賀予怔了一下,盡管有一種不太好的猜想,還是問了句:“你是……易阿雯?” “是我?!迸嘶卮?,狐疑地打量著他,“你找我有事?” “我……”盡管對這個答案非常失望,賀予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并且思維敏捷地回答,“沒什么事,這不是阿雯理發嘛,您一看就是老板?!?/br> 易阿雯不買他的帳:“你在這里干什么?!?/br> “我來找我朋友,他去洗手間了,半天沒回來。我擔心他是找錯地了?!?/br> 兩人離閣樓不遠,賀予故意提高了說話的聲音,這樣上面的謝清呈就能聽得很清楚。 易阿雯:“洗手間在樓下,不在樓上?!?/br> “哦哦?!辟R予回答,“那我去樓下再找找。我這兒第一次來,不熟?!?/br> 易阿雯仍然沒有放松戒備:“你是哪里人?” “隔壁莊家村,來走親戚的?!辟R予一邊裝出特別隨意的樣子,捯飭出猥瑣的笑,一邊對易阿雯道,“姐,你這店里的姐們兒真不錯,會來事。不像我們那邊,100起步,態度還不好,都不帶陪聊的?!?/br> 易阿雯聽到這里,總算露出一個機械的,淺淡的笑,但看著賀予的眼神里又隱藏著一些輕蔑。 “玩得開心就好?!?/br> 兩人正對著話,閣樓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易阿雯一驚,頓時目露兇光,朝樓上看去—— 首先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一截半舊的盲杖。 盲杖虛虛地點著臺階,謹慎而嫻熟地探了好久,然后一只腳才邁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踩在木階上。 然后盲杖再往下探…… 樓梯上燈光很暗,直到那個男人摸索著走下來,面容從陰影中浮現,易阿雯才看清了他的樣子——那是一個除了身材高大挺拔之外,其余地方都平平無奇的農夫,是個瞎子,眼睛泛著灰白色,無神地睜著。 她在發現他是個盲人的時候,渾身繃緊的肌rou略微放松了些。 但她仍是緊緊地盯著他,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 男人長得普通,臉色蠟黃,聲音卻非常好聽,沉靜得像一池無風吹皺的水:“我聽到這里有人……洗手間是在樓下是嗎?不好意思,我走錯了地方……” 易阿雯還未答話,賀予已經搶了上去,將謝清呈扶過了。 “這是我哥?!彼麑σ装Ⅵ┙忉尩?,“我剛不說找人嗎?我就找他呢?!?/br> 說完立刻對謝清呈道:“哥,你說你,找不著地兒你回來問我啊,自己在這里逞什么能耐。來,我帶你下去?!?/br> 謝清呈不動聲色地掙開他的手,別看他平時挺冷淡的,演這種角色糊弄人居然也一點都不違和,擺出一副倔強兄長的樣子:“不用,我自己能行?!?/br> “你行,你進了房間在姑娘面前行起來就可以了,跟我在這兒犟什么,小心點,還是跟我走?!?/br> 謝清呈半真半假地冷道:“你別扯我?!?/br> “不好意思啊,雯姐?!辟R予和謝清呈拉拉扯扯地往樓下走,一面走還一面回頭和易阿雯點頭致意,“打擾了,打擾了?!?/br> 易阿雯見謝清呈使用盲杖的姿態,殘疾人的倔性都很自然,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她甚至想,幸好自己在這時候回來了,要是讓這個眼睛不瞎的上去,保不準會發現些什么。 于是她敷衍地朝他們點了下頭,但還是立刻轉身上了樓,想要確認一下安全。 謝清呈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嘴唇微動,用輕微到只有賀予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句:“先離開這里。她殺了人?!?/br> 賀予握著謝清呈胳膊的手驟然收緊。 易阿雯來到了閣樓。 屋內還是照舊擺設,那盲人似乎只是來過這里,摸索了一下,發現地方不對,就又下去了。 她松了口氣,正準備離開,然而就在這時,她腦中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個想法讓她渾身的血都像在一瞬間被凍住了,心跳驟然飆到一百八十邁,顱內似乎有個瘋狂的聲音在吶喊——攔住他——攔住他們??! 不對!不對勁??! 易阿雯瞳孔緊縮,她反應過來了——那個盲人有一樣絕對不該在失明之人身上出現的東西…… 腕表。 他戴著腕表! 他剛剛下樓的時候,她就一眼看到了,但是她那時候只是感到輕微的不舒服,并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 一個看不見東西的人,戴著腕表干什么?給誰看? 易阿雯沖到書柜邊,狀若瘋癲地把柜子挪開。 然后她看到了。 被她修補過,嵌入易強尸體的那一面墻,被敲開了一個洞,從那個洞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她父親腐爛的腳…… 血流如潮涌,易阿雯驚怒至極,猛地返身撲向大門,往樓下沖去??! 樓下停了一輛摩托,是易阿雯的,和往常一樣,她這個點來店里巡視一圈,稍坐便走,是以摩托從不上鎖。 謝清呈上了摩托,對賀予道:“上來?!?/br> 賀予:“……你會開?” 謝清呈:“警摩我都開過?!?/br> 易阿雯已經追過來了,一張猙獰的臉出現在門口,而她meimei像是不知情的人,緊張倉皇地問她—— “jiejie,你為什么……” 易阿雯沒有回答她,像獵鷹追捕獵物一樣撲過去。 幾乎是同時,賀予坐上了摩托后座,謝清呈低低一句:“抱緊,坐穩了?!?/br> 賀予人還沒緩過來呢,他謝哥一腳油門已經駕著咆哮的機車沖進了夜色里。 賀予上了謝清呈的車才意識到這男人是真的野,車技是真的好,那么坎坷泥濘的黃土山路,他飆得風馳電掣如履平地,但因速度極快,又非常刺激,在幾個陡坡甚至開出了跳樓機的失重感。 儀表盤上的紅色指針在瘋狂地上竄,早春猶寒的風吹得衣服颯颯作響。 賀予在最初的緊繃過后,忽然意識到自己此刻正緊抱著謝清呈的腰。 盡管這是危急關頭,但賀予這人精神病,他的大腦倒是沒有完全被生死時速所占據。 他還能清醒地想:這好像是會所之夜后…不,應該是謝清呈離職后,他第一次被謝清呈主動要求抱住他。 雖然是為了逃生。 “再抱緊一點?!?/br> “???” “抱緊我?!?/br> 賀予簡直都有些受寵若驚了——如果不是下一秒摩托忽然揚頭騰空而起,借助強大的慣性沖力騰越過一道廢棄的路障,且差點把賀予甩下來的話。 賀予:“你小心——” 心字的尾音還沒掉下來呢,摩托已經飆出百米開外了。 賀予:“……” 謝清呈摩托車技簡直和專業騎警沒有區別,賀予都懷疑他當初拿這技術泡過妞,不然怎會練成這樣。 他自己雖然開車又穩又快,但那是跑車豪車,握方向盤的那種,摩托這玩意兒太運動了,也不夠斯文,賀予并不擅長,甚至壓根就沒開過。 轉眼間,兩人已駛入村外荒山。 清驪縣的荒山是真的荒,和南方那種還能見到都市燈光的小土丘不一樣。 一座座山巒像是蟄伏在暗夜里的野獸,夜風一吹,林木蕭瑟,像是野獸們發出的低沉嘆息。 謝清呈回頭冷冷一瞥,當他不想裝瞎的時候,灰白色的隱形竟也無法完全遮住他刺刀般鋒銳的視線。 他看到身后的山道上有另外一束摩托的光。 ——易阿雯畢竟是本地人,曉得抄近道,已經找了輛車追過來,并且發了瘋似的在后頭緊咬不放。 兩輛車和玩山地越野似的飆出十幾公里,天公也開始湊熱鬧,之前一直陰沉沉的蒼穹忽然電光閃動,緊接著轟隆雷鳴,驚蟄的第一場雷雨在此時瓢潑而下。 雨點噼里啪啦地砸落,把他們臉上的化妝洗去大半,也把崇山峻嶺之上的浮塵洗去大半。 山路迅速變得泥濘,越來越不好開,而他們所駛的地方也越來越偏,舉目只見宏偉壯觀的天幕以及無窮無盡的荒原,周圍不見半點人煙。 但這地方對于原住民易阿雯而言,顯然還是熟悉的。 她又不知從哪個坡路抄了近,追得更緊了點,現在賀予他們已經能夠清楚地聽到她摩托的引擎聲了。 賀予不禁問謝清呈:“你認路嗎!打算去哪里?” “鎮上派出所?!?/br> 賀予絕望了:“是往這邊嗎?” 謝清呈:“是。這幾天我觀察過?!?/br> 他居然記路! 易阿雯顯然也看出了謝清呈的意圖,她催動馬力,更極速地釋放摩托的動力。賀予回頭看了她一眼,女人被摩托的前照燈所籠罩,仿佛一個燃燒的火球在迅速向他們逼近。 越來越近了,她把手往下伸,單手從腰后摸出一樣東西。 距離尚遠,雨又大,光也刺眼,賀予并不能看清那是個什么東西,但他顱內的神經像是忽然被扯了一下——這個動作,在滬大廣電塔地下室,那個與易阿雯有著幾分相似的女人也做過,當時她是從腰后摸出了一把…… 賀予猛地反應過來,厲聲道:“謝清呈,小心!她有槍??!” 幾乎是在同時,“砰”的一聲槍響!回蕩在山谷之間,和她的母親一樣,易阿雯舉著裊裊冒煙的手槍,向賀謝二人射出了一發子彈。 那子彈一射,謝清呈就意識到易阿雯手里的應該是一把土槍。 聲音非常噪刺,射速也遠不及真正制造精良的槍支。 這種槍的存彈量非常少,一般三發就差不多要換膛了,謝清呈有了這個判斷后,身子獵豹般弓前,催動馬力將摩托開出s形路線,這是躲避射擊最好的行進方式,哪怕連專業的警察都不一定能瞄準目標,命不命中大概率看運氣。 易阿雯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暴雨中,她也不瞄了,這個女人雖然并沒有由盧玉珠帶大,但血緣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她的基因里仿佛有和她母親一樣的性格元素,危急時刻,母女二人的反應竟是如出一轍—— 她們都開始不管不顧地開亂槍。 砰砰砰! ——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