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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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膀還在流血,有警隊的醫生在替他緊急處理傷勢,對方和他說:“我給你清創止血,但會有些疼,你忍一忍?!?/br> 賀予漫不經心地說了句:“謝謝?!?/br> 疼、血、甚至是死,對他而言,確實都并不算什么。 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光線變化的燈塔。 畫面還在繼續著。 視頻里那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在嚎叫:“你憑什么要我出示相關證件?你憑什么要保安來盤查我?我就來看個病我容易嗎?你們醫院專家的號那么難掛,號子都被黃牛搶走了!要加五百塊才能買到一個看病的位置!憑什么???” “人窮不但得死,還得受你們醫生擠兌,被你們區別對待是嗎?你以為我想這么渾身臟兮兮臭烘烘啊,我凌晨四點收了攤我就在你們院外頭等著開門,等著排隊,我有時間和你一樣弄得渾身干干凈凈清清爽shuangma?我真不是什么壞人!” 可是年輕的謝清呈冷冷地望著那個抱著膝蓋哭倒在他面前的婦人,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神情漠然:“出了易北海那件事之后,你這樣在我診室門口坐著,卻不是我的病人,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女人:“我只想看?。?!” 謝清呈面無表情地:“你想要治病,我也想要安全,麻煩你,別在我診室前坐著,該去內科就去內科,該去神經外科就去神經外科,我這兒和你手里攥著的號子對不上?!?/br> “可其他地方人都坐滿了,地上又不讓坐,我好容易找到個空位,我只想歇一歇,站了一天了……” “這話你留著和保安說吧,我就是個拿錢看病的。不想有因公殉職的危險?!?/br> 周圍的病人們原本并不想和醫生起爭執,都還拼命忍著怒氣,但眼見著女人被謝清呈兇得直掉淚,謝清呈講話又那么咄咄逼人,不由地怒從心中來,有人沖著謝清呈吼起來:“你干什么??!你沒媽嗎?易北海就是個個例,你不用一棍子打死所有病人吧?像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簡直和秦慈巖先生根本沒得比!你也配當醫生?” 謝清呈眼瞼抬起,露出一雙銳利到有些刻薄的桃花眼:“不管你覺得我配不配,我就是個醫生?!?/br> “我覺得為了一個病人去死不值得,被一個神經病殺害更是冤枉到可笑,醫生只是一個職業,別一天天地渲染著無我犧牲,進行著道德綁架?!?/br> 他的嘴唇一啟一合。 “一個醫生的命,永遠比一個無法自控的神經病的命重要得多。你明白嗎?” “……” 后面視頻畫面就亂了,群情激憤中有誰推搡著拍攝者,畫面晃動得叫人看不清,只能聽到患者們激動的咒罵。 無數臺手機都在播放這個畫面,一個個熒幕窗口閃著光,將這一切迅速散到互聯網的各個角落。 一時間,車內的手機,無論是謝清呈的,還是警隊其他人的,只要沒有調為完全靜音模式的,都在不停地震動。那是一個個聊天群和個人發送給他們的消息。 賀予坐在警車座椅上,由著醫務人員在處理他肩上的槍傷。在觀看視頻的過程中,他始終把額頭靠在窗玻璃上,安靜地看著廣電塔。 看著那段對方黑客試圖發給他,他卻選擇了不打開的視頻。 謝清呈覺得心在往下沉。 原來是這件事。 對方為了干預賀予,曝光了他的這件事。 他忽然很想和賀予說什么,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似乎也沒有什么可以去解釋的,他不再去看視頻,他很清楚自己當時都說過些做過些什么。 那其中藏著他根本解釋不了的罪孽,藏著他必須要堅守隱藏的秘密——此時此刻,就這樣被翻到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不在乎,當初他那么做那么說的時候,他就知道以后自己一定會有冤屈,一生都有非議,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他已經做好了一輩子死守那個秘密的準備,也很清楚自己將面對的是怎樣的未來。 可是這一刻,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那個沉靜的青年身上…… 賀予的肩膀還在不停地往外淌血,醫生拿止血繃在處理了,血液的腥甜依然彌漫在這半密閉的警車指揮車內。 謝清呈沒來由地想到了就在幾個小時前,他第一次平視這個青年的時候。 賀予把手伸給他,那時候沒有任何人愿意幫他,連陳慢都選擇了服從規矩。 但賀予說:“我可以幫你?!?/br> 那只伸過來的手,修長,寬大,干凈,漂亮,連指甲都修剪的非常整齊,看得出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有著良好的生活習慣。 沒有血,沒有傷。 只有手腕上隱約的舊疤,但都已經痊愈了。 —— “你為什么……” “因為這個動作,你也曾經向我做過?!?/br> “……” “我沒有忘記?!?/br> 刺目的鮮血扎痛著謝清呈的眼眸。 而阻止不了的視頻畫面,也同樣戮入賀予的視野里。 畫面又變了。 是在醫院會議室。 謝清呈似乎完成了某個很出色的學術報告,院方正在對他進行職稱認可。 但下面鼓掌的同事們并不熱情,時間線應該是在他與病人起沖突后不久。 院長讓他說幾句感言,謝清呈站起來,眼眸平靜地掃過下面的一個個人。 他沒說感言,他說的是:“這是我最后一次在本院進行報告,我已經決定辭職?!?/br> “……” 幾個沒帶腦子的實習醫生還在機械式的拍巴掌。 但是拍了沒兩下,實習醫生就回過神來了,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嘴巴長大,和底下所有人一樣茫然地看著謝清呈。 謝清呈是他們醫院最年輕有為的大夫,能力強悍得仿佛像個變態。在他之前,滬一醫院從來沒有出過這個年紀的副主任醫生,哪怕他前陣子有些不當言論,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哪個醫生一輩子沒和幾個病患起過沖突? 可是謝清呈說,他要辭職。 院長的神情頓時變得很僵硬,干笑兩聲:“……謝醫生,你先下去吧,工作上的事,會議結束了再說?!?/br> 醫務主任也在強顏歡笑,拿過話筒:“謝醫生這陣子是心情不好吧。秦教授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誰也接受不了,謝醫生和秦教授的科室近,從前同事關系一定也很不錯,當時你又親眼目睹了秦教授的犧牲,你有些情緒我們都能理解……” “我和秦慈巖不熟?!敝x清呈打斷了她的話,“我也沒有因為秦教授心情不好?!?/br> “我只是不想做下一個秦慈巖?!?/br> 下面有秦慈巖的學生忍不住了:“謝清呈你怎么說話的?什么叫不想做下一個秦慈巖!我老師為醫療事業奉獻了一生,你怎么——” “但我不想?!?/br> “……” “醫生對我而言只是一份職業,我會做好我該做的事情,但我不覺得在這個崗位上犧牲生命是正常的?!?/br>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在座各位中的很大一部分,要因此熱淚盈眶,甚至引以為榮,要不顧安危,搶救程序上存在問題的病患。秦教授可敬,但他最后出事是他咎由自取。他為什么要給一個精神病的母親,在手續不完全的情況下動刀?!?/br> 秦慈巖的學生們霍然而起:“謝清呈,你——?。?!” “恕我完全無法理解?!?/br> 會議室亂做了一團,小醫生的悲憤全都壓不住了,噴薄而出:“你說什么風涼話!” “什么咎由自???你覺得秦教授的死是他自己的錯嗎?” “謝清呈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談論精神病人的?是你一力支持要讓他們生活在社會里,要對他們寬容,把他們當做普通人對待,現在你怎么變了?出了事你就怕了,對不對?秦教授出事那天你親眼看到了他是怎么犧牲在崗位上的,你怕了!” “你看著他被血淋淋地拋下去,你看到他辦公室里的血,你畏懼了是不是?你怕哪一天遇到這種事的人就是你自己!你接觸的全是精神病人,你比他還危險的多!你怕你就直說!沒人會笑話你!你別貶損秦教授的犧牲行不行!” 謝清呈冷淡道:“對,我是怕了?!?/br> 小醫生咬牙切齒:“那你還說什么對精神病人一視同仁——” “請問你們對癌癥病人是怎么說話的。會直接說很遺憾你馬上就要死了么?!?/br> 謝清呈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眉眼如霜雪般寒冷:“你們也不會這么說吧?!?/br> “真相是真相,語言是語言。我作為一個精神衛生科的醫生,我必須要給病人希望和鼓勵,讓他們覺得自己被當做一個正常人對待著?!?/br> “但各位捫心自問,你們有誰會對有危險性的精神病患者真的不存在芥蒂?你們誰愿意與他們單獨相處,甚至把自己的性命毫無保留地交給那些病人?!?/br> “……” “你們誰做的到?!?/br> “所以……你說的那些都只不過是場面上的漂亮話……你根本……你根本……你根本就是個做了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虛偽小人??!” 謝清呈不和那失了態的人吵,他依舊非常的冷靜,冷靜到近乎冷酷,冷酷到近乎冷血。他說:“秦慈巖或許是個圣人。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上班穿上這身衣服,是看病的醫生,我下班脫了衣服之后我有家庭,有妻子meimei需要照顧。我沒他那么高的覺悟?!?/br> “……” “你們想當秦慈巖就當去吧?!?/br> 謝清呈說著,把剛剛獲得的評職胸牌摘下來,放回了紅絨布墊著的緞盒里。眼神極為清醒,極為冷靜—— “我只想做普通人?!?/br> 視頻放到這里,畫面忽然閃動兩下。 驀地熄滅。 wzl死亡游戲倒計時已經結束,警方再不能容忍對方這種得寸進尺的行為,對信息傳播的控制權是早就可以奪回來的,只是因為牽扯了滬州無辜居民的恐怖襲擊讓他們不敢妄動,只能任由對方囂張。 到了這時,他們總不能再讓畫面繼續,上面下了命令,熱鬧了一晚上的“血腥之劍”廣電塔終于像是從魔鬼的cao控中清醒,被斷去總閥。 砰的一聲,大斷電的聲響。 猶如舞臺謝幕,廣電塔整個失去了光彩,瞬息間不見半寸光輝,它在今夜的“暴走”后徹底歸于了死寂,像癱倒在校園中央的巨獸,沒了任何生機。 廣電塔后面,大火還在燒著,沖天的火光染紅了檔案館上空的夜色。警察們圍站在陷落于熊熊烈焰中的那棟百年老樓附近。有人撥打了119緊急通訊。 校園的各處都是喧嘩聲,今夜無人入睡。 而車內,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視頻沒了。 畫面結束了。 但賀予的眼睛一直注視著廣電塔——他非常平和,平和地甚至有些可怕,就這樣看著已經徹底黑去的燈塔,一動不動。 —— “絕大部分精神病人,都是正常人類對所處不正常的環境做出的反饋……” “不平等的社會關系,不正常的氣氛,這些對于‘他們’造成重大心理打擊的罪魁禍首,很諷刺,幾乎全部來源于家庭,職場,社會,來源于‘我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