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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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話音還在耳邊,謝雪在謝清呈森寒的目光下,只覺得脖子發涼,忍不住后退一步,抬手捂住自己的秀頸。 正不知如何是好,謝雪余光瞥見賀予擦干凈手,人模狗樣地從廚房出來了,她靈機一動,就像看到了救命的天神,忙不迭地朝賀予哭著奔過去,嚷道:“賀予!請你幫個忙好不好?我吹風機壞了!誰知道這么倒霉!你宿舍有換洗衣服嗎?有吹風機吧?能把我哥帶過去換一下嗎?老師謝謝你了!” “……” 又在她哥面前裝得這么客氣。 賀予笑笑,很配合:“謝老師,您可真太見外了?!?/br> 目光轉向謝清呈。 謝清呈后靠在沙發上,線條凌厲的下頜還在往下滴水,一身休閑灰襯衫完全被打濕,布料緊貼在皮膚上,能看到他隱隱綽綽流露出來的胸膛輪廓,還有消瘦的腰身——這會兒他正側著頭,斜著眸,薄唇微抿,面色陰沉地盯著謝雪,似乎是準備大義滅親把這敗家meimei給人道毀滅了。 賀予看著他,感到輕微的頭痛。 在他原本的計劃里,最后渾身濕透走投無路要跟他回宿舍吹頭發的人,應該是謝雪。 怎么就陰錯陽差,成了謝清呈? 他是個鋼鐵直男,又討厭醫生,完全不歡迎謝清呈老人家蒞臨他的寢室。 但是沒辦法,木已成舟,謝清呈都被他弄成這狼狽樣子了,謝雪都已經開口求助了,他只得輕輕嘆了口氣,走到謝清呈面前,對坐在沙發上神情陰鷙的醫生道: “您都濕透了,就別瞪人了,謝醫生,跟我回去換一套衣服?我宿舍離這里不遠,就十分鐘路程。走吧?!?/br> 滬州大學藝術學院的男生宿舍是四人一間,賀予帶謝清呈回去的時候,正是晚飯時間,室友們都外出覓食去了,屋內并無他人。 “穿這套?!辟R予從衣櫥里拿了一套干凈的衣褲,遞給謝清呈。 謝清呈面露嫌棄:“運動t恤?”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這種衣服都是讀書時期的男生才穿的,他穿這類款式都是十多年前二十年前的事兒了,他連自己以前套上這種衣服是什么模樣都不太想得起來,現在根本不適合他。 “你給我一件襯衫?!?/br> “嘖,真不好意思謝醫生,您沒得挑?!辟R予笑了一下,但此刻謝雪不在了,他也就不裝了。 他的微笑忽然就敷衍輕薄的如同一張紗紙,眼底黑沉沉的,什么真摯的感覺都沒有,對謝清呈說話的態度也并不再那么客氣:“我這兒啊,還就真只有這一件是合適您尺碼的,我的襯衫您穿大了?!?/br> 謝清呈抬起眼,目光穿過刺到眼前的濕潤額發,落到賀予臉上。 賀予拭去了禮貌的偽裝之后,唇角的戲謔就顯得很明顯,對上謝清呈的視線,他略揚起眉:“不穿?不穿您就只好裸著出去了?!?/br> “……” 謝清呈狠狠從他手里拽過換洗衣服,板著臉去了浴室。 賀予站在浴室外面等著他換衣服,突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 他隔著毛玻璃門,和里面的男人搭腔:“對了謝醫生,我忽然想起來以前一件事?!?/br> “您還記不記得那年,我去您大學宿舍——” “不記得,滾?!?/br> 賀予笑了,他的話還沒說完,謝清呈就直接否認,那和斬釘截鐵的承認又有什么區別? 謝清呈分明也和他一樣,是記得關于那樁舊怨的。 冤有頭債有主,連件衣服都是他對謝清呈時隔多年的報復。 這樣想想居然還有點高興,多年后翻身,大概就是這種感受? “那您快點兒啊?!睕]了謝雪在,賀予的尾巴幾乎就要在謝清呈面前藏不住了,他笑著往浴室門邊一靠,雙手抱臂,聲線里幾乎流露出了一絲難以按捺的痞氣,屈起食指敲了敲磨砂玻璃,“換完咱們還要回去找你meimei呢?!?/br> 幾分鐘后,謝清呈氣勢洶洶地推門出來了,砰地一下撞到了賀予,甚至差點把人掀翻在地。 賀予猝不及防,悶哼一聲,躬身捂住鼻子。 謝清呈漠然抬眼:“你為什么離這么近?!?/br> 賀予疼得要命,徹底不想裝了:“……謝清呈,你講不講道理?是你自己撞上來的?!?/br> 他性子上來時,私底下還是會直稱謝清呈的全名。 謝清呈頓了頓:“去拿塊冰敷一下?!?/br> “我上哪兒找冰去?”賀予把手從撞紅的鼻梁上拿開,揉著,勉強壓著火氣,卻還是忍不住要頂撞他,“我看你挺像冰的,拿你的手給我敷一敷算了?!?/br> 謝清呈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冷著臉給了簡明扼要的評價:“太gay。我恐同?!?/br> 說著一把推開他的胸膛,繞道走進了宿舍內,四處尋找。 賀予被他弄得也無語:“你說什么,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恐同我比你更恐同……” “吹風機呢?”謝清呈不必恩準男生進行解釋。他也懶得聽。 “……凳子上?!?/br> 謝清呈插了接線板吹頭發去了,賀予就站在陽臺上,還有些不高興,他遠遠地盯著吹頭發的謝清呈看,實在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人會是謝雪的親哥哥。 謝雪把她哥看得和救世主似的,崇拜他崇拜得不得了。 他不明白謝清呈到底有哪里值得去崇拜。 橫豎不過就是個老男人而已。 但看著看著,賀予就有些走神了。 他想起以前謝清呈在他眼里,算是一個童年的噩夢。他總是很怕他,又不得不見到他,不得不在他面前丟人現眼,儀態盡失。他發瘋的樣子謝清呈都看到過,他也曾被綁著拘束帶瘋狂地掙扎著,像一頭瘋狂的困獸朝他吼叫過。謝清呈那時候看他的眼神很冷靜,無影燈下向他走近,他聞到那冰冷的消毒水味,然后針刺破皮膚…… 那時候他覺得謝清呈好高。 又很冷。 力氣大,不容置否,陰云般籠罩著他,他好像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噩夢。 但沒想到,幾年不見,誰仰視誰,誰俯瞧誰,竟都倒了個個兒。 賀予略垂了眼看著他—— 怎么回事。 現在再看,他好像也沒以前那么可怕。 也許是因為很多人會對孩提時的一些事物留下虛幻的印象,那些印象是由大腦經過歲月的沉淀釀成的,其實并非原貌。比如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總覺得無比漫長,但回頭一看,竟然不過二十來集,再比如小時候畏懼的牧羊犬,總覺得比高頭駿馬還魁梧,可再瞧老照片,發現那動物也不過只到成年人的膝蓋。 也許他對謝清呈就是這樣的心理相差。 他的目光停了很久,久到謝清呈覺察。 謝清呈回頭,冷眼:“看什么?” 賀予靜了一下:“看我的衣服你合不合適?!?/br> “……” “確實大了?!辟R予說,“謝清呈,我記得你以前很高的?!?/br> 謝清呈冷冷道:“我覺得我不需要用身高體型來耀武揚威?!?/br> 然后他就轉身繼續顧自己吹頭發了,只是轉頭前臉色顯得有些難看。 賀予在這一刻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的童年噩夢也不過就是個平平常常的男人,甚至是有些清瘦的,自己的白t穿在他身上都嫌大,領口下凹處能看到蒼白的皮膚,像一汪雪山流落的水,盈在衣服的陰影里。 奇了怪了,自己那時候怎么會那么怕他呢? 不知不覺間,謝清呈吹干了頭發,直男不太會捯飭自己,他對著鏡子很隨意地撥了一下,就放下了吹風機,回過頭來對賀予道:“我先走了。你的衣服明天還你?!?/br> “不用還了。我不習慣穿別人穿過的衣服。你穿完就扔了吧,也舊了?!?/br> 話都說到這份上,謝清呈也不再堅持,又撥了撥還有些濕的發尾,說道:“那好吧,那我先走了?!?/br> “您不和我一起再去謝雪那邊了?” “不去了?!敝x清呈道,“晚上還有別的事?!?/br> “寫論文?” 謝清呈沒有隱瞞自己私事的社交習慣,又或許他并不在意,所以他戴上腕表,扣好了搭扣,瞥過賀予:“相親?!?/br> 原本只是和他隨口閑聊的賀予聞言,先是沒有反應過來,依舊很心不在焉,甚至還暗中高興謝清呈終于識趣地離開了,但幾秒過后,這兩個字終于從他耳中跑完了可繞地球一圈的反射弧,抵達到了腦部終點。 賀予微微驚訝,倏地回過頭來,睜大了杏眼。 謝清呈不是結婚了嗎? 怎么還要相親? 謝雪怎么都沒有和他提過? 無數想法涌上來,賀予眨了眨眼,從這一片紛亂的念頭中握住一縷頭緒。 他看著半張臉沉在光線陰影里很淡漠的謝清呈,遲疑片刻,試探著問:“你……離婚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謝雪:賀予,我們玩一個游戲吧,我們一人講一句謊話。我先來,我不喜歡吃炒飯。 賀予:我喜歡男人。 這時,謝醫生漠然路過,聽到了賀予的發言。他露出了非常厭棄的表情,然后走遠了。 他就覺得賀予唇紅齒白的挺gay的,果然如此。 媽的,直男癌不能接受同性戀。 第5章 他離了婚 謝清呈似乎并不打算和賀予多說什么,只問了句:“謝雪沒告訴你?” “沒有?!?/br> “那她可能覺得這是我的私事?!?/br> 賀予靜了一會兒:“你和李若秋不合適嗎?” 李若秋是謝清呈前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