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走過來呢，謝遲身后爬出來一個水鬼，小鬼嬰應該是這一群里面相對而言比較小的一只了，感覺死前就有一點發育不良的味道。

    它慢慢的爬出來，仰著頭去看那個女人。

    過了一會兒像是確認了什么，細細的叫了一聲。

    女人本來提著油桶，一副瘋魔了的模樣，被鬼嬰盯了一會兒之后好像想起了什么，砰，她手里的油桶掉在了地上，整個人瘋狂的顫抖起來。

    大概過了幾秒鐘，女人丟下了手里所有的東西，朝著鬼嬰撲了過來：細兒！是細兒嗎！

    她跪在地上，居然抱住了那個鬼嬰，顫抖著手掌像是確認什么一樣，摸了摸鬼嬰的后腦勺。

    摸完以后，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猛地往后一坐，連眼神都呆滯了，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流。

    細兒娘的細兒啊

    等反應過來之后，女人嚎啕大哭，哭得十分狼狽，狼狽當中透著一點絕望，她嚎的聲音很難聽，聽在人心里卻像是有一塊碎玻璃來回的鋸，鈍鈍的疼。

    她死死的抱著那個鬼嬰，哭了很久，哭到最后眼淚都干了，幾乎是在干嚎。

    本來有些退卻了的那些人，見到她懷里的那個鬼嬰沒動靜，膽子竟然又大了一些，悄悄的提上了油桶想要圍近一點兒。

    女人看到了，一手攬著鬼嬰，一手提起了油桶：誰敢過來！

    她聲嘶力竭的道：我男人死了！我女兒也沒了！我就是個孤家寡人！誰敢動一下，大不了同歸于盡！

    她像條瘋狗一樣，誰敢靠近就咬誰，那些人終于不敢靠過來了，一邊是那些鬼嬰虎視眈眈，一邊是女人護著，他們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你看我我看你，走又顯得太膽小，留下也不知道能干什么，竟然有些進退兩難。

    女人是不管他們，只抱著那個鬼嬰，坐在地上哭，她心里全都是愧疚，在這一刻被激發到了極點。

    她懷里抱著的那個鬼嬰，小名應該叫細兒，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十月懷胎，一點一點地感知著肚子里的那個小rou塊長成一個娃娃，只有女人才知道那種感覺。

    細兒出生的時候他們家里還很窮，那個時候有些錢的人家可以去醫院，沒有錢的人依舊是在家里接生，村子里有專門的穩婆，比醫院里便宜很多。

    她的細兒就是接生婆給接生的，疼了五六個小時，一盆子一盆子的血水往外倒，終于把女兒生出來了，臍帶用剪刀咔嚓一剪，孩子就徹底的脫離了她的肚子。

    她沒想到的是，她婆婆接過孩子，一聽說是女兒，直接就丟到了地上，當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她因為生孩子完全脫力了，眼見著自己的女兒被丟在地上，掙扎著爬起來要去抱，小孩的骨頭軟，后腦勺直接就凹進去了，她把女兒抱起來還沒有一分鐘，丈夫就走了進來。

    丈夫說家里養不起個小女孩，說要帶走給親戚家養，然后就把孩子抱走了。

    從那之后她再也沒有見過細兒，其實女人心里也清楚，那個時候附近哪有人家愿意多養一個不是自己家的女兒？

    他們也沒有什么富有親戚，多半都是像他們家這樣的家境，拼了命也是要生個兒子的那種，根本沒有人樂意去養別人家的女兒。

    但她心里總歸是有一分希望的，就算從那之后每次跟丈夫提起細兒，都會被敷衍過去，她也在內心里隱隱期盼著細兒的確是被別人家收養了，不說過上什么好日子，起碼可以平平安安長大。

    直到看到那只小小的鬼嬰。

    那就是她的細兒。

    不只是因為她的細兒營養不良，生下來的時候就是小小一點，也不只是因為凹進去的那個后腦勺。

    還因為母女天性，讓她在看到那個孩子的一瞬間就可以確定，那是細兒。

    她已經對不起過女兒一回了，怎么能讓女兒做了鬼之后，還讓人再燒一次呢？

    她不怕的，不怕自己會像丈夫一樣被活活咬死，要真是那樣她也認了。

    她只是想著，不管怎么樣都要再抱一抱女兒

    謝遲站在門口，身后是一群小鬼，眼前是一群村民，在她和村民之間的空地上，是那個抱著小鬼的女人。

    她哭了很久，最后已經沒了力氣，還在那里一聲長一聲短的哀鳴：細兒啊

    細兒

    你恨mama嗎？

    我對不起你啊細兒

    我對不起你

    她懷里的小鬼懵懵懂懂的，很茫然的抬著頭，沒人知道它是恨還是不恨，它只是歪著自己的大腦袋，安安靜靜的待在女人懷里，瘦瘦的身體全縮成一團。

    過了一會兒，它突然從女人的懷中掙扎了出來，并沒有留戀的慢慢爬向了謝遲，它可能早就已經不記得自己的母親了，因為有時候恨比愛更長。

    它爬到了謝遲身后，還把頭伸出來悄悄的看了一眼那個女人。

    或許在它心里，這個女人，只是它殺死的那個男人的家人，僅此而已。

    第67章

    這種僵持一直到了天亮, 天微微亮的時候警察就到了, 一塊來的還有道盟駐本地的負責人。

    他看到那么一大群小鬼的時候, 也有點懵，像這種小鬼還是蠻常見的，未出生的嬰兒多半都有怨氣，很容易就可以形成鬼嬰，但是這么大批量的真的太少見了。

    他看的都有些膽戰心驚的，畢竟不是一只兩只, 是一兩百啊。

    他先和謝遲交接了一下，然后帶著人把整個村子給包圍了，因為謝遲說了，要替每一個鬼嬰認認爹娘，有罪的一個都不能放過。

    要不怎么說這群村民欺軟怕硬呢，剛出生的嬰兒他們敢欺負, 看起來勢單力薄的謝遲，他們敢欺負。

    來了一堆警察, 真槍實彈的, 他們就沒動靜了, 老老實實的抱頭蹲下。

    小jiejie搬了桌子過來, 團子拖了一張椅子過來，謝遲往上面一坐，拿出了本子和筆：排好隊排好隊，挨個來。

    已經沒爹沒媽的站到這邊來。謝遲敲了敲左手邊：站整齊了排好隊。

    有那么一部分的小鬼就老老實實的過來了，雖然只是過去了20年, 但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活很大年紀的，總有些天災人禍。

    或者是前不久已經給自己報仇了的那種，都可以站到左邊。

    右邊就排了老長的隊出去。

    村里的村民也分戶排好隊，小鬼們就一只一只的出列，去找自己的家人。

    從這里就能夠看得出來，有些人家能狠到什么地步，三五只小鬼找上他們一家人。

    情況最嚴重的居然是他們村的村長，他們村的村長才中年，但是胖乎乎的，挺著一個大肚子，兩條大象腿在那里抖的像篩糠一樣。

    為什么這樣呢？

    七八只女嬰圍著他呢，走到哪跟到哪的那種。

    后來一問才知道，好家伙，他現在已經是三婚了，第一個老婆在他家里窮的時候就跟他了，那個時候家里條件實在差，一胎生了個兒子，但是因為營養不良身體不好，沒能活下來。

    二胎也是個兒子，這次算長大了，大概小孩七歲的時候，他們家因為做生意等等各種原因，已經是村子里比較有錢的那種了。

    他老婆窮的時候跟他一塊奮斗，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身體垮了。

    還在重癥監護室里搶救呢，這邊他已經找好下家了，老婆剛從重癥監護室里出來，就聽說小三已經進門了，當時就氣沒了。

    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兒子從四樓掉下來，摔殘了。

    下半身癱瘓。

    他就一直想再生個兒子出來，結果小三懷了三胎，全部都是女孩。

    他就在外面又養了一個情人，就是想生個兒子，結果可想而知。

    現在報應已經趕上來了，就不知道他扛不扛得住。

    道盟那個負責人也連氣帶急，弄了一頭汗出來，一百七十個鬼嬰，去掉那些已經無父無母的，剩下的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幫它們找齊了父母。

    還有幾個父母發達之后已經不在這村里住了，得后續再去找。

    反正弄這個弄那個，各種事兒都要忙，謝遲轉過身去一看，她家團子已經成為孩子王，帶著一群小鬼嬰，紀律可好了。

    剩下的事兒就可以交給警方和道盟了，謝遲不用怎么管，她負責帶小jiejie和她mama先離開這個村子。

    離開的時候天都快黑了，警方派車把她們送去了車站，謝遲和小jiejie也算順路，小jiejie工作的城市跟她住的地方不是很遠，謝遲可以先把她們母女兩個送到了，然后再回家。

    小jiejie私底下偷偷的問謝遲：你就是就是你帶的娃娃，練武了呀？

    謝遲：？

    什么？

    她可以嗖跳過那么寬的河！是不是練了什么武功？小jiejie的眼睛亮晶晶的。

    不是啊，她不是人。謝遲招招手把團子從上鋪抱下來：來，給jiejie表演個變臉。

    團子歪了歪頭，那張看起來可愛的讓人心都能化了的臉，真的化了??！瞬間化成了一團黑氣！

    小jiejie：

    雖然只有一瞬間，團子就變回了很可愛的樣子，小jiejie仍舊感覺到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打擊，她捂著自己的胸口，一時之間甚至說不出話來。

    最后整個人都語無倫次了：是是妖怪嗎？還是還是

    是鬼啊。謝遲捏了捏團子的小臉兒，吧唧親了一口，團子還有點不好意思，臉頰都紅了一下。

    小jiejie：

    這么可愛怎么可能是鬼！一定是哪里不對！

    這導致了小jiejie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一直在偷偷的看團子，一直到到達了目的地為止。

    我當時回家的時候就想著要把我媽接出來了，但是新的住處還沒找，我準備先找個工作，然后在工作的地方附近找個住的地方，攢兩年前買個房子。小jiejie很不好意思的道：能交換個聯系方式嗎？我

    可以。謝遲掏出手機跟她加了一下vx好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

    小jiejie都不好意思到了臉紅的地步：真的是麻煩你了之前的事情也是，還有

    我不覺得麻煩。謝遲幫她提了一部分東西：我先送你們過去吧。

    因為她們母女兩個再也不會回那個村子里了，所以出來的時候帶了不少東西，她們兩個人還真的拿不開，只能拜托謝遲。

    小jiejie連聲道謝：放完東西之后我們一塊去吃個飯吧？要不然我真的過意不去

    好。謝遲看了看時間，時間還是很充足的，吃頓飯的時間不至于耽誤她坐車回家。

    于是三個人一只鬼就上了出租車，到了小jiejie之前住的地方，剛剛下車，斜里就沖出一個人來：芳芳！芳芳！你回來了？

    一個胡子拉碴，整個人看起就很不修邊幅的男人，沖上來就一把抓住了小jiejie，還要上去抱人家。

    謝遲反應極快，手里的行李箱子一擱，把小jiejie往自己身后一拉，緊接著一腳就踹出去了：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人??！搶劫啊你！

    那男的叫踹的一個踉蹌，跌在地上了，他捂著自己的肚子哎喲哎喲叫了兩聲：我是芳芳男朋友！你誰??！憑什么上來就打人！

    小jiejie一看到他，眼睛都紅了，掄起了手里的蛇皮袋子就朝著他的腦袋砸過去了：你還敢過來！你還有臉見我！

    男的被砸得滿地亂爬，不過那蛇皮袋子里面都是衣服之類的東西不是特別疼，他還可以忍耐，就是叫的格外的慘，不知道是不是在博取同情：芳芳！芳芳！別打了！我知道錯了

    男的哭的滿臉都是鼻涕和眼淚，好像真的懺悔過一樣：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好工作，害得你要受累，我已經后悔了，我以后會好好工作的，我們一起努力攢個首付，買了房就立刻結婚好嗎？

    我們兩個在一起多少年了呀，那么多年的感情，真的能說放就放嗎？我是真的愛你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這一次我絕對會好好對你，絕對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的。

    謝遲抱著手臂，在旁邊淡淡的道：哦，感情很深的話，一分手就到處說芳芳是為了傍有錢佬才跟你分手的？你怎么有臉說這話？

    男人僵硬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眼看著小jiejie更生氣了，他趕緊道：不是！不是的！我當時就是一時鬼迷心竅

    就分手之后，我跟我朋友一起去喝酒了，當時喝的有點多，說了滿嘴的胡話，他們信以為真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沒想過芳芳是為了錢才我知道是我混蛋，是我做的不對，可是我真的知道錯了！芳芳，從上學的那會兒起我們倆就在一塊兒了，我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想過要跟你過一輩子，人誰能沒個犯錯的時候你說對不對？你想想我們以前的時光，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哭得可慘了，看起來就像有多真情實感一樣，一邊哭一邊抹眼淚：跟你分手的這些天里，我吃不好也睡不著，做夢都是你，我們復合吧

    這么說，你給我下詛咒也是鬼迷心竅了？小jiejie冷笑一下，然后道：鬼怎么不迷別人光迷你呢！我勸你現在就給我滾，再不滾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下那個男的是真的愣住了，他大概沒想過自己做那件事會被抓包，整個人都慌了，臉色一瞬間慘白無人色，結結巴巴的道：什么什么詛咒？我怎么可能做那種事呢

    再說了，詛咒這種沒影子的事兒有什么用啊，是不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什么壞話

    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沒數嗎？那個墜子只有你碰過，姓蔣的，你真的不滾嗎？小jiejie冷笑道：三，二

    男的本來跪在地上，一副痛哭流涕的樣子，聽到這里突然爬了起來，色厲內荏的道：我是真的因為很喜歡你，所以才放下自尊來找你復合，就算你不愿意再跟我在一起了，也不必用這樣的話來侮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