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而是在, 掛紅燈。 目之所及的每一處地方,房屋建筑,街道, 城墻, 橋梁,河岸,每隔九米,就要掛上一個大紅色的八角宮燈,精美絕倫, 燈里燃著幽亮的燭火。 鬼差的速度很快,不過半天,整個黃泉之地都被點上了燈,遙遙望去,這素來漆黑冰冷的地域此時就像是浸在了燈海里,大紅色的純正, 幾乎灼燒了每個鬼魂的眼。 站在河岸邊的老頭子遠遠望去,都道十里紅妝,鳳冠霞帔,一朝既定,白頭偕老。 他悠悠嘆了口氣,卻是帶著笑意,沒想到我黃泉也有一日見到這般場景。 此時在旁邊放下宮燈的鬼差轉身,聽說大人親口允諾,成親當夜,所有鬼都可以在河里放燈,向上天祈愿。 老頭子笑了下,大人心情好,允你們一個心愿。 鬼差撓了撓頭,大人要成親了,自然開心,也不知道對象是誰,聽她們說,長得可漂亮了。 是位從小養到大的公子,一道蒼老和藹的聲音插了進來,只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從船上緩緩走了下來,看著那滿城的紅燈,眼里的笑意深了些,走吧,去看看,黃泉還是第一次舉行這么大的親事,也不知道他們做的怎么樣。 老頭子哼了聲,語氣頗是嫌棄,你個老婆子,一天到晚就知道cao心,小時候cao心讀書寫字挑食,連外人看一眼都不肯,一大把年紀了,整天叨叨這叨叨那。 老婆婆也不惱,而是笑了笑,小主人天賦異稟,自是不需要太多教導,但終歸還是年幼了些,老婆子若不看著,讓他人欺負了去可怎么辦。 不破不立,哪一任殿主不是經歷了一番腥風血雨才坐穩的這位置。 小主人幼時生得冰雪可愛,老婆子看了實在是忍不住,何況他無親無故,便是多護些,也不過什么。 說到底,你就是把他當作你孫溺愛,九幽殿主本不該在人間現身,你當年卻偷偷把人放走,若非如此,也不會鬧出那么多事,那個本該消失的妖暫且不提,便是如今的妖界,老頭子說到這,輕輕嘆了口氣,也本是不該出現。 比起歷代殿主,這位可當真是,逆天改命,肆意妄為。 他說著看向那個老婆婆,都是你教的。 老婆婆笑,我可沒教那么多。 小主人想做什么,又如何是我一個老婆子能左右的。 兩個年齡不小的老頭子老婆婆說著說著,便走遠了。 此時的九幽殿,正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所有的殿仆都在忙碌著手頭的事,正在把這偌大的黑色宮殿按照古時大婚的規格裝點鋪彩,幾個領頭的人正高聲吆喝指揮著,而婚房處,也有婦人模樣的仆從仔細裝扮著。 而這座宮殿的主人,正懶懶地靠在墻上,鬼王? 嗯,鬼王,風折枝很是疑惑,他們不是想殺你嗎? 說好的鬼族大患,怎么突然就變成了鬼界的主人?! 這又不沖突,朝妄看著面前來來往往的場面,語氣淡淡,鬼界之主可以是實權者,也可以是傀儡,若是壓制不了,反被其殺了,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生來不凡,但到底實力為尊。 也因此,每任殿主新生的那段時間,也會是整個鬼界最動蕩的時候,惡鬼四起,異心叢生,那些厲鬼要么是想趁其年幼,掌控其左右,要么直接想將其殺了泄憤,要么是趁機四處作亂,攪亂秩序。 這里的鬼差雖管得住一般小鬼,可管不了厲害的大鬼,唯一的辦法,就是等九幽殿主成長起來,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威懾或吞噬厲鬼,讓黃泉重歸平靜。 也因此,九幽殿主的存在,最大的作用,就是震懾這里的大鬼,必要的時候,吞噬厲鬼,以免禍亂人間。 所以,他們當時是想借人類的手,殺了你? 嗯。 難怪當時鬼族出現的時機那么湊巧,甚至后來還導致了霧城的全城覆滅。 風折枝恍然。 但這世間,只有寥寥幾個人,察覺到這位九幽殿主曾經做了什么。 當年的那一戰,本該是極為慘烈,人族與妖族會廝殺到底,不死不休,拼得兩敗俱傷,后人族險勝,占領所有地域。 但因傷亡過多,怨氣太重,靈氣漸稀。 從此進入末法時代。 修行之道出現斷層,直到逐漸消失,而妖族與靈族也會因靈氣越來越少,無法存活下去。 而因為朝妄的插手,劃了一道人族與妖族的界限,保留了妖族生存的地域,同時也留住了大量的靈氣。 朝妄掃了他一眼,不去看著溫遙,到我這問這問那做什么。 你不也是一個人,風折枝打開折扇,輕輕搖了搖,看著眼前這場景,我聽說,這是九幽殿第一次辦親事,恭喜。 這個第一次意思可明顯了,九幽殿存在的時間絕對不會少,卻從來沒有辦過親事,也就是說,從前的九幽殿主,都是孤身一人。 如此看來,朝妄大人是打破了以往的禁忌。 朝妄嗯了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人也給你找到了,日后妖界就是你的事。 好好管,小孔雀。 風折枝呆了一瞬,沒想到這位這么快就卸職,連忙哭泣絕望地拽著他的衣袖,能不能說不。 朝妄冷酷又無情地抽回自己的衣服,不能。 風折枝可憐又無助,能不能讓位? 朝妄挑眉,你要是找到了合適的人選,也不是不可以。 風折枝點頭,語氣堅定,我一定會的。 朝妄沒再搭理他,轉身就走,身后傳來風折枝的聲音,那你們要去哪? 養老。 養、養老?! 風折枝呆了一呆,隨后反應過來。 看來這督查司主是真不想干了。 可是他問到的,這個鬼界之主平時也不做什么啊,尤其是這任,少小離家,老大不一定回,常年在那,每次回家必起動蕩,妥妥的一個叛逆分子。 為了殿主大人的那個愿望,所有鬼魂都興奮地出動了,不求錦上添花,只求添磚進瓦,不到兩天的時間,就把整個黃泉布置得煥然一新,場面之浩大,再加上喜事的渲染,沖刷了以往的冷清,連帶著這里的鬼魂也變得喜氣洋洋了起來。 隨處可見的鬼魂,都是面帶著喜色的。 公子好。 幾個丫鬟經過嵐遲時,紛紛停下來行了個禮。 嗯,嵐遲掃了眼她們頭上的紅花,微微發怔,正想著,一雙胳膊從身后抱住了他,在想什么? 嵐遲轉過身,在想你在哪。 朝妄挑眉,我不就在這。 嵐遲凝視著他,唇角下意識彎了下,嗯。 傻,朝妄捏了捏他的臉。 走,去看看你的吉服,不喜歡還可以換。 特意挑的良辰吉時。 朝妄牽著一身紅衣的嵐遲,在整個黃泉屏息凝神的萬眾矚目之下,在黃泉最不可侵犯的祭臺之上,焚香祭酒燃燈,祭拜了天地。 日月為盟,天地為鑒。 山河為證,神鬼為憑。 一身黑衣的祭司站在他們二人身旁,莊嚴而慎重地念著證盟契詞,字字句句,不可違背,今生今世,不離不棄,生死相依,永世不悔。 念完了證盟契詞,呈上來兩樣東西,一個白玉小碗,一把精巧匕首。 朝妄拿起匕首,刀口泛著白光,在手腕處劃了一道,艷麗的血液頓時流淌了出來,滴入了白玉小碗里。 盛了滿滿一碗的鮮血。 遞給身旁的嵐遲。 嵐遲接過時,看了眼他的手腕,快把傷止住。 朝妄指腹一劃,傷口便止住了,瞧著他語帶調侃,喝了我的血,以后可就是九幽殿的人了。 到底是生人,出入黃泉多有限制,所以就辦了這一場浩大的親事,一來昭告鬼界,二來,就是在天地憑證下,確定其九幽殿身份。 又或者說是,另一位九幽殿之主。 從此以后,命脈相依,不亡不休。 嵐遲低眸笑了下,端著碗,碗口剛碰到唇,忽然間,天空雷聲大作,轟隆一片巨響。 他怔了下,看向身旁這人。 朝妄則是一臉漫不經心,別管他,定下的規矩被人破了,自然要生氣,頂多就是發個脾氣。 嵐遲往上看了一眼,似有所悟,上天? 嗯。 嵐遲沉默了下,然后仰頸,一口氣喝了下去,放下碗時,手撐在了地面上。 沒事吧?朝妄伸手扶他。 沒事,嵐遲抬頭對他笑,眉目極其溫柔,就是太燙了。 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人的力量在體內流竄,四肢百骸,雖溫和,但也足夠的霸道,烈烈如火。 嵐遲伸手抱住他,下巴輕輕搭在他肩上,低著聲,有點熱。 朝妄笑,我有多火熱,你不知道? 說著把人橫抱起,踏下高高的祭臺。 下面的人群紛紛讓開一條寬道,在黃泉始終不變的黑夜下,看著他們的九幽殿主,抱著一位紅衣公子,走過人海茫茫,走過宮燈高懸,走過漆黑長夜,走過徹骨冰寒。 遍歷山河,便覺人間值得。 值得什么? 值得,山河故里,我牽著你,隨我歸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