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這么一想,看著旁邊這人這速度,朝妄完全心平氣和了,在旁邊踱著小步蝸牛似的跟著。 直到旁邊這人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下,朝妄才看過去一眼,兄臺,行不行啊。 閣主抿著唇,站在那歇了一會,然后繼續往前走,身姿挺拔,一往無前。 但在朝妄眼里,莫名透著幾分倔強。 就像是一個明明已經快要受不了的人,卻還是咬緊了牙死撐著。 朝妄大人腳步停了下來。 他倒是想起了一些事,剛遇到嵐遲的時候。 在雪地里,把那個人挖出來的。 他當時第一感覺就是,這人怎么這么笨,冷不知道跑嗎,生生被雪埋了進去,是妖怪嗎。 后來呢。 朝妄慢慢想著,記憶雖有些緩慢,卻也慢吞吞地冒了出來。 后來下山了。 他們到處去玩,嵐遲應該是小時候凍傷了,很怕冷,體內的寒氣也時不時出來侵擾,經常凍得話都說不出來,渾身發抖地抱著他。 還對他說他快要死了,擔心朝妄一覺醒來看到他的尸體被嚇到。 朝妄想到這,笑了聲。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朝前方走了過去,在經過閣主的時候,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跟我走。 閣主下意識要甩開他,卻發現這人的力道非常之大,他根本掙脫不得,只能被這個人拽著大步往前走。 松手! 朝妄頭也不回,懶洋洋地回了句,不用謝,我只不過是不想看到有人被埋到雪里,感激的話就不必說了,誰讓我就是這么和善友愛。 閣主, 這人怎么這么不要臉。 朝妄沒給他掙脫的機會,也并不想與這人糾纏什么,于是一路拉著這人大步往前。 沒過多久,就到了出口。 下一層,是森林。 閣主這次沒有往哪邊走,而是尋了個地方,坐下來,歇了一會。 朝妄挑眉,這看樣子是你擅長的地方。 閣主坐在那,并沒有什么舉動,看起來斯文又冷淡,手中握著那把長劍,看著他,如果讓你立刻出去,你怎么打算? 你問我? 嗯。 求我啊。 閣主轉開臉,不再理他了。 這人總讓他有一種想要砍死的沖動。 朝妄沒再說什么,而是轉身走了。 他走了沒多久,身后便傳來了腳步聲。 你走錯了。 嗯。 你走錯了。 嗯。 你走錯了。 朝妄轉身的瞬間,手中一粒石子飛擲了出去,化作一道殘影,不知是打中了什么,那邊傳來一道細微的尖叫聲,那個煩人的聲音便消失了。 朝妄大人轉身繼續往前走。 這次就沒什么聲音干擾,很快就到了出口。 他一腳踏了進去。 很好,這一層就更簡單了。 黑暗。 雖然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完全習以為常。 很熟悉的感覺。 朝妄大人站在原地,一些破碎的記憶涌了上來。 記憶里他什么都看不到,甚至嵐遲走的時候,也看不到。 只聽到了沉重的關門聲。 還有那一碗已經冷掉的雞蛋羹。 他心里清楚,嵐遲是要離開的。 而且那時候的嵐遲也已經不能夠留在那里了,若非如此,婆婆又怎會送他走。 朝妄突然回過神,轉頭,聲音沒有任何情緒,你撞到我了。 閣主,對不住。 這里的黑暗是真正的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憑感覺,難免會磕磕碰碰。 朝妄在一旁走著,腳步輕松,如履平地,直到聽到了一點聲音,猶豫了下,還是伸手把旁邊這人拉了過來,這邊。 閣主猝不及防,加上看不清腳下的東西,絆了一下,完全撞到了這人懷里。 撞得結結實實的,差點把朝妄的面具給弄掉了。 他手一抬,搭在這人的腰間,準備扶一下,突然頓了一下。 朝妄大人只沉默了一息,便伸手把這人抱住了,抱得實實在在的。 閣主,??! 這人立馬就要動手,手中的劍毫不客氣地揮了過來,也不管是會傷到這人哪里,總歸是讓人松開他。 朝妄捏著他的手腕,往后一別,別鬧。 閣主,誰跟你鬧,再不松手我殺了你。 朝妄嘖了聲,倒也松開了他,順口調笑了起來,你很像一個人。 他笑了聲,我床上的人。 閣主深呼吸,忍。 出去就殺了這人。 朝妄沒再說什么,心思轉了一圈,唇角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在前面走著,腳步聲清晰地傳到身后人的耳朵里。 閣主跟著他走,走了好久,才發覺,這個人好像安靜了下來,沒之前那么多挑釁的話了。 正想著,那人懶洋洋地來了句,小心石頭。 閣主, 腳步頓了下,繞過了。 多謝。 朝妄笑了下,對我這樣的人都說謝,該不會是想出去的時候就殺了我吧。 那你可要快點,你們離人閣的人不一定撐得住。 閣主,什么意思。 哦,外面正在殺人,朝妄輕描淡寫,今天來了這么多,你說那位大人會解決多少。 依我看,可能一鍋端了。 你們離人閣要是識時務還好,不然,可就被誤傷了。 閣主沉默。 他無法反駁,朝妄手下的督查司,少有心慈手軟的人,上次就利用他重傷在外,作為誘餌,放出消息,這次,布了這么久的局,無論如何,都會收網。 這次的拍賣會來的人是當真不少,若真按個誤傷的名頭,心里再冤也得憋著,畢竟可有不少是探子,表面上就是個來歷不明的人,死了就算死了,誰也沒理由追查。 何況有朝妄在,沒誰動得了督查司。 閣主沉默了一會,心里輕輕嘆了口氣,說不出誰錯誰對,當初的朝妄行事并非如此,而今,這般行事也不過是快刀斬亂麻,了卻接下來的麻煩,朝妄大人怎么可能任由他人在背后一直算計他,即便是不能全部揪出來,也必定打到對方傷筋動骨。 再者,此一舉,也必定會起到震懾效用。 如今邊界不太平靜,這是在警告那些人,朝妄大人還是那個朝妄大人,當年可以讓眾妖跪伏,人鬼方面不得已遞上求和協議,如今依舊可以,那些心懷鬼胎,背后耍手段的,都老實點,否則腥風血雨,斬草除根,絕不會手下留情。 難怪他會來霧城。 這座城市,是屠戮之地的萬惡之源。 朝妄是在告訴所有人,當年的事,他不介意原數奉還。 以一城之力,對他種下咒術。 閣主想到這,手抑制不住地抖了抖,他也是后來,直到朝妄將自己鎖起來的時候,才得知,這個以一己之力平定戰爭的人,就在那時被人種下了咒術。 那些人想要他,毀滅了所有。 親手毀掉,自己所有的心血,所喜愛的一切。 永失所愛,此生無望。 直到,徹底淪為一個人形殺器。 而親口施咒的人,竟還是平時一直跟隨他的一個小屬下。 朝妄從來都不說,此事從來也不提。 甚至嵐遲到現在也不知道,當年的朝妄本該進不去,但一個姑娘給了他一個香囊,他走進去了,親眼看到所有人的尸體,親手殺了那個人,親眼看著,他的小屬下,對他種下咒術。 小屬下到死也不知道,她的族群的滅亡,并非她的大人所為。 當年朝妄和嵐遲從亡城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動手,只是驅散了毒氣。 但他走后沒多久,那個族的所有人都死了。 沒有人看到是誰動的手,只看到離開的兩個少年。 這筆賬,也就算到了朝妄身上。 朝妄也是在她死的時候,才得知,原來那個族,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而就在那一天,全族覆滅。 第55章 王上 從幻境里出來的時候, 朝妄大人懷里抱著一個昏迷的人。 清枕匆匆掃了一眼,是那個離人閣的閣主。 清枕:大人, 你又抱了一個,嵐遲大人要是知道, 又要生氣了。 但這話他也是在心里想, 嘴上卻在稟告情況,他們想要魚死網破, 所以, 我們都動手了。 朝妄掃了眼眼前這到處血跡斑駁,支離破碎的慘烈情形, 嗯了聲, 把懷里這人放到一個干凈安全的地方,朝外面走去。 清枕跟在他身后,帶頭的都死了,除了一個被牽連, 剩下都自稱與大人你有仇, 還有一個被頂替了身份,離人閣那邊,大多的都明哲保身, 只有幾個與我們動了手。 今天來的人太多,為了防止漏網之魚,都還沒放走,我們的人現在正在排查。 清枕說到這,頓了下, 大人,抓到了風折枝。 之前只是懷疑有問題,沒想到,牽扯還不小,那些對付他家大人的人,居然都與這人有關系。 朝妄抬手,摘下了面具,模樣與氣息頓時變了一變,很快恢復了本來模樣。 他把面具扔給清枕,帶過來。 風折枝被押過來的時候,除了雙手被綁,腳上鎖上鎖鏈,其余并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看上去依舊白衣翩然,風度依舊。 督查司的人動手可不會客氣,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膝蓋磕在冷硬的地板上,光是聽著就覺生疼。 但這人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也沒有吭聲。 朝妄抬了下手,其他人就出去了,只有一個清枕仍舊站在他身后。 朝妄大人坐在上面,直到一杯白開水慢悠悠地喝完了,才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開口。 王上,好玩嗎? 旁邊的清枕,??! 等等等等???!這、這是王上???! 清枕震驚地看著跪在那一言不發的白衣公子,又震驚地看向他們大人,一時心情根本無法形容。 王上不是一個花花公子嗎 而且明明在他們督查司的看守下啊。 失職!天大的失職??! 清枕氣鼓鼓。 朝妄大人可沒有那么多震驚的情緒,起身,走了過去,俯下身,捏著風折枝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又問了一遍,好玩嗎? 查了這么久,新仇與舊恨,誰能知道,這里面居然還有他們王上的一份。 又或者是,這些天來的事,都是這人cao縱的。 猶豫不決,優柔寡斷,朝妄大人唇里慢慢地吐出這幾個字,皺著眉看著他,教你的人就是這么教你的? 該下殺手的時機多次擺在他面前,卻瞻前顧后,猶豫不決,欲殺不殺,不知在想什么,說實話,朝妄大人對這人的行為很不滿意。 風折枝被迫抬著頭,看著他,過了一會,才開口,我不可能會成為你。 我 也不知道要不要殺了你。 他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人的時候。 從外面逆著光走進來一個一身盔甲染血的青年將軍,看到他時,對他勾唇笑了下。 他當時跟在上任妖王身邊,將軍走后,他父王嘆了口氣,帶著無能為力與遲暮之年的蒼老。 那時候將軍如日中天。 但后來,卻是他這個年幼無知的小孩被推上了王位。 他膽戰心驚,如履薄冰,不僅是那些想要殺他的人,就連他自己,都知道,沒資格。 但是他等啊等,等了好久,將軍都沒有再出現過,雖然外面的人不知道,雖然他也不知道,將軍到底去哪了。 想到這,風折枝輕輕笑了聲,我知道,我沒資格。 朝妄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以為我會說你年幼無知? 風折枝慢慢抬起頭,你可以殺了我。 以這人的能力,妖界有沒有王上,實在是無所謂。 他也從來不怕死,他這個王位,也不過是,別人給的。 風折枝猶豫了下,忍不住開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嗯? 對他好點。 朝妄不怒反笑,所以你就是因為一個男人對我動手? 風折枝沉默,頭微微垂著,過了一會,才低聲說,我,可能,只有他了。 朝妄真想踹他一腳,但想了想,沒必要為了這個破壞自身形象,主要是這個腦袋被門夾了,踹他簡直降低自身的檔次。 他轉身過去,坐了下來,語氣悠悠,連自己喜歡的人都認不出,有什么資格說這話。 旁邊的清枕一愣,頓時想起了王上的那段情史,提醒自家大人,大人,他連男女都不辨,可能是腦子真有問題。 朝妄大人從善如流,哦,原來你連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眼神憐憫,問清枕,妖界有什么腦科醫生嗎,給他換個腦子。 清枕一本正經,我回頭去找找。 風折枝沒理會他們的嘲諷,而是問朝妄,你知道他在哪? 他想了想,自顧自地回答,不對,你肯定知道,你當年 他說著,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臉色漸漸變白,額頭溢出細密的汗,腰也弓了下去,看著竟是非常的痛苦。 清枕有點莫名其妙,大人,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