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語氣淡淡地評價了句。 笑跟沒笑一樣。 嵐遲怔了下,下意識想起步月每次瞧見這人時的笑,媚眼含羞,丹唇逐笑,一次比一次攝人心魄,傾倒眾生。 他是不是對這人太冷淡了。 他看向這人。 朝妄已經不再看他了。 像是覺得無趣,懶得逗他了。 回到嵐府后,朝妄臉上的傷沒有一丁點愈合的跡象,依舊在流血。 嵐遲神色沉凝,我給你看一下吧。 朝妄沒應,我去洗個澡。 這一去,許久都不曾出來。 嵐遲在外等了許久,天都快要亮了,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有些疑惑,朝湯池那邊走了過去。 那個人正靠在池邊,看樣子是在睡覺。 嵐遲走近才發現,這人身上沒穿衣服,連忙止步,視線堪堪落在男人的臉上。 長發垂了下來,遮了小半張臉,而他原本血跡斑駁的左側臉此時竟完好無損,雙眸閉合,神情平靜,眉眼清俊。 這人身上的冷煞氣息,好似消散了一些。 看著模樣,也仿佛小了一點。 他睜開眼的時候,感覺身上一點都不疼,體內好像有一團火,暖融融的,而且感覺狀態比平時好很多。 他回想了下,之前朝妄把火放到他體內,還咬破了一顆妖丹,也就是說。 他活下來了?! 就在這時,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少年,看著十三四歲的樣子,黑發黑眸,模樣生得很好,袖子褲腳都卷了起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腕部,頭發扎得亂七八糟的。 看到他時,醒了。 他愣了一愣,這人長得好像朝妄,聲音也像,但朝妄怎么一下子就變大了? 少年走到床邊,問他,感覺怎么樣? 朝妄? 少年看著他這遲鈍的反應,抬手摸著他的額頭,皺眉,這不會是燒傻了吧。 接著疑惑,傻了該怎么治??? 兩個人面面相覷。 少年眨了下眼睛,認真地問他,還記得你叫什么嗎? 他老實回答,嵐遲。 少年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沒有傻到家。 他抬起手,然后發現自己的手也變大了,低頭一看,身體也是,這是怎么回事? 妖力上漲,長大了唄。 哦哦。 少年爬上床,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他往旁邊挪了挪,感覺很好。 少年嗯了聲,扒拉了下枕頭,躺下,睡了。 很困的樣子。 他盯著這個長大版的小妖看,雖然有點不適應,但氣息很熟悉,就連睡覺的模樣都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他默默地看了好一會,沒忍住,伸手把這人頭上的布條給松開了,其實少年的頭發不長,但很有可能是朝妄覺得披著礙事,就隨便找了個東西扎了起來,扎得亂七八糟的,非常礙眼。 他正小心地理著朝妄的頭發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朝妄,出來啦。 他嚇了一跳。 下床,走了出去。 身上的衣服有點大,不知是誰的舊衣。 外面俏生生地站著一個白衣少女,膚白勝雪,容色極為清麗。 在看到他時,一雙眼睛都瞪圓了,幾步湊了過來,眼神亮晶晶的,你長得真漂亮。 她伸手想要摸他的臉,語氣有些疑惑,你真的是男的? 他下意識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這個少女,你是誰? 少女對他笑了下,我叫梨白,你叫我阿梨就行了,她說著,眼神往屋子里瞄,朝妄是不是又睡覺了?我找他有事。 他嗯了一聲,反應有點平淡。 梨白也沒在意,眉眼彎彎,有時間一起玩啊,她指著一個方向,我就住在那,看到沒,那棵梨樹,就是我,你叫什么??? 嵐遲。 哦哦,梨白盯著他,忍不住又來了句,你長得真漂亮,比我見過的大妖怪還要漂亮。 他沒說話,下意識覺得長得漂亮不是什么好事,之前的那個大妖怪長得也漂亮,就不是好妖怪。 這少女又說了一些話,才準備回去,哎對了,朝妄醒的時候讓他找我啊,有東西要給他。 他看著這少女的身影消失,才看了看四周,是在山上,周圍都是樹木,身后的屋子很破敗,應該是沒有人住的地方。 這里安靜了很多,沒有道士追殺他們,有時候會冒出幾個山精野怪,長得都圓滾滾的。 他們倆暫時在這里住了下來。 朝妄沒有說要出去,因為他經常在睡覺。 一睡就是大半天。 梨白時不時過來找他們玩。 樹婆婆說,小妖怪經常睡覺,八成是元氣不足,梨白帶著一籃子的青梨子,得補補。 然后過來跟他一塊琢磨怎么把這個沒用的灶臺修好。 朝妄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們灰頭土臉的,過來幫忙。 險些把小廚房給燒了。 三個小妖怪手忙腳亂地搶救了半天。 然后一起灰頭土臉。 折騰了好幾天,小廚房總算是能用了。 他們又到山下的村里偷看人家怎么做飯。 嵐遲學的第一樣,就是雞蛋羹。 因為梨白說過一次,這個好像很補元氣,就是村里的人都不舍得吃,雞蛋很貴的。 他去挖了一些人參,跟人換了雞蛋,油鹽醬醋。 學了幾天,總算是學會了。 朝妄當時靠在墻上,半睡不睡的,控制著火,不讓到處亂跑。 他把那碗雞蛋羹從熱氣騰騰的鍋里拿出來,遞給朝妄,嘗嘗。 朝妄舀了一勺,眼角彎了下,好吃。 他也忍不住笑了下。 然后兩個少年窩在小廚房里,把那碗雞蛋羹慢慢吃完了。 很甜。 第17章 一心向善 沒過多久,他們攢了一些銀兩,決定去附近的鎮子逛逛,主要是他想買菜譜,再看看有沒有別的需要買的,梨白想出去玩,而朝妄,就是被梨白硬生生從床上拽起來的那個,一路都在打著哈欠。 這里實在是偏遠,沒有幾家店鋪,來往的人很少,道士壓根沒有。 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書鋪。 他回頭找朝妄的時候,少年正站在街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泛著水花,然后低頭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一個小孩,那小孩手里拿著一根糖葫蘆,圓圓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接著,那小孩扯著嗓子就嚎,娘親,妖怪! 朝妄, 嵐遲, 梨白, 這小孩真是火眼金睛。 趁著那小孩把他娘親嚎來之前,他們三個趕緊溜進了書鋪。 里面的掌柜正在打瞌睡,掀起眼皮瞅了他們一眼,繼續犯困去了。 他認識的字不多,有點拿不準哪些是菜譜,所以只能一本一本地慢慢翻。 朝妄站在他身邊,站沒站相,語氣也懶懶的。 想吃糖葫蘆。 梨白從他身后冒出來,眼神期待地看著他,我也想吃。 手握財政大權的嵐遲, 他掏出了小錢袋,認真地數了數有多少錢,待會可能需要買什么,然后,滿足了兩人的愿望。 這兩個人心滿意足地跟著他從街上回到書鋪,一人手里拿著一根糖葫蘆,一句廢話都沒有。 朝妄站在他身邊,你在找什么? 菜譜。 朝妄咬著裹著糖衣的山楂,掃了眼書架上的書籍,推著他往那邊走了兩步,抽出一本遞給他,喏。 他這才發現原來朝妄識很多字,有些特別復雜的,長得很奇怪的字,他也認識。 雖然不一定能說出意思。 但是他當時只覺得,好厲害。 然后被朝妄趁機又要了根糖葫蘆。 嵐遲, 是不是得多賺點錢。 買了書,三個人又在外面逛了好久,買了一堆覺得有用但實際上不一定能用到的東西,直到手里的錢花得七七八八,才抱著一堆東西回去。 他開始認真地學做菜,好多食材都不需要買,因為山里長了不少能吃的,有時候那些小山精們還會幫忙送過來。 除了rou。 而朝妄,是偏rou食主義者。 他醒著的時候,一小半時間就是出去狩獵。 什么野兔野雞野豬之類的。 尤其是打野獸的時候,一堆小山精圍在樹上偷看他,一個個嘰嘰喳喳,既害怕,又興奮。 朝妄在山上一般不放火,打野獸也輕松得很,徒手拎起,再弄死。 戰力十足。 拖著野獸的尸體一路回去的時候,后面跟著一串圓滾滾的山精,小胳膊小短腿,還會抱甜甜的果子討好他。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會做很多菜了,朝妄睡眠的時間也減少了不少,平時看上去沒那么困了。 梨白說,肯定是因為他做的菜,說著又蹭了兩口糖蜜。 朝妄在旁邊點頭,沒錯,然后抓著那只外焦里嫩的烤山雞繼續啃。 他坐在一旁,看著朝妄吃飯,等到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問他,還餓嗎? 朝妄有時候會說餓,有時候不餓,不過廚房里是經常備著吃的,防止這人半夜睡醒突然餓了,找不到吃的。 當時除了幾本菜譜,還買了一些書。 他有時候會翻開看看。 朝妄說,有些人類的道理,不適合妖怪。 他們生命短暫,大多渾渾噩噩,到了一定年歲,就死了,變成了鬼,等待下一次輪回,而妖怪是沒有輪回的。 朝妄當時在脫衣服,因為后面刮了一道大口子。 他有些疑惑,妖怪為什么沒有輪回? 朝妄脫了上衣,準備換新的,又想起待會要洗澡,于是就沒穿上,因為妖怪死后沒有魂魄。 他拎著衣服往外走,你看所有的鬼生前都是人,沒有一個是妖怪的。 他坐在那想了一會,他們好像沒碰到過幾個鬼,遠遠看到幾個,也很快就沒影了,朝妄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妖怪。 過了一會,洗完澡,爬床睡覺。 這個屋子就一張床,所以他們一直是睡在一起的。 好在兩個人的身形都不大,躺在床上綽綽有余。 朝妄不愛蓋被子,一般被子都在他這兒。 后來到了冬天,夜里開始下起了小雪。 他聽到了雪落的聲音,坐起來往外看了看,真的在下雪。 但是他一點都不冷,手腳都很暖。 旁邊朝妄穿著單衣,身上一點保暖的都沒有,睡得正熟。 他看了一會,湊到少年身邊,然后抱住了他。 沒什么困意。 他盯著朝妄的臉看了一會,發現這人眼角下那抹薄紅顏色好像艷了一些,忍不住抬手,碰了下那處肌膚。 少年睫毛顫了下,睜開了眼。 眼里有著困意,嘀咕了句,好餓。 然后翻身抱住了他,頭埋在他肩窩里,蹭了蹭,繼續睡了。 他身上的病好了之后,許久沒再這般親密了,因為朝妄睡覺雖不老實,卻不會主動抱人,而他,身上不冷,好像沒理由抱人。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想抱這人。 也許是以前冷的時候,朝妄給他取暖,抱習慣了,后來正常睡覺,總有點不適應。 后來他們離開了那里。 為此梨白還抱著他們哭了半天,說以后沒人陪她玩了。 再次遇到梨白,是途徑一座城的時候。 那座城里有一個酒家,釀制的酒最是出名,名為醉庭生,名氣傳得老遠,朝妄聽說后,便要過去看看。 而實際上,當初離開沒多久,半路就好死不死地碰到個和尚,那和尚還自稱是當年受人所托,特意來尋他們的。 接著他們就被和尚帶到了寺廟。 念經 吃素 朝妄砸過七次寺廟,放火燒過兩次,嚇得香客們都不敢再來,但那個和尚固執得很,雖然不虐待他們,但就是不放他們走。 他總覺得這和尚是為了朝妄來的。 朝妄砸寺,和尚說,一心向善。 朝妄放火,和尚說,一心向善。 朝妄烤rou,和尚說,一心向善。 朝妄, 嵐遲, 這和尚是傻的吧。 寺廟日常。 和尚對著他們念經。 朝妄把佛堂里的蒲團一一排好,躺下,睡覺。 和尚念了一會,開始對著他念經。 他撐了一會,感覺一萬只蚊子在耳邊叫喚,慢慢也倒下了。 和尚,唉。 沒人聽他念經,好孤獨。 后來和尚死了,死的前一天告訴他們,他要走了,讓他們出去后,不要對別人提起,當初收養他們的那個婆婆。 拉著朝妄的小手,滿眼期待地看著他:可否說一句一心向善。 朝妄一臉嫌棄:撒手。 和尚:好受傷。 朝妄: 摸著他的腦袋,嘆了口氣:世人眼里,色即欲望,你要變強。 他點了點頭:嗯嗯。 和尚:以后看著點你家的,讓他少放火。 他:??? 和尚念了句阿彌陀佛,一副得道高僧姿態:你們且去吧。 過了一會,遠遠聽到和尚在那嚎:我還沒死???!不要放火燒山,要罰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