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他當時恍惚地想,怎么會有人? 他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知道要留住熱量。 雖然他當時什么也做不了,一個凍僵到快要死掉的小妖,連掙扎都做不到,唯一的念頭,大抵只有,活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祈求著,心里卻莫名地很清楚,這里的生靈都得死,包括他。 但是他沒死。 醒過來的時候雙手雙腳緊緊地扒著一個人,不對,一個小妖。 小妖當時躺在雪地上,生無可戀地看著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扒我衣服干嘛。 聲音有點軟,一雙大大的黑色眼睛特別漂亮,左眼尾處有一抹很淺淡的紅痕,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清。 他當時愣了好一會,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人說了什么,低頭一看,男孩上身穿的衣衫被撕扯掉了大半,大片潔白的胸脯都裸露在外。 他又看向這個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妖,腦子是懵的,卻還是忍不住問他,你不冷嗎? 他的聲音是啞的,因為很少開口說話,也沒人跟他說話。 小妖沒聽清,就沒回他,把衣服扯了扯,結果沒扯回去,因為撕得太大了,除非是用針線,要不然這么大的一個口子也擋不住,他又往外扯,看樣子是準備把那一塊破布扯掉,然后被一只手攔住了。 他看了看,小聲說,我幫你弄起來吧。 他當時不知道那叫縫,因為他從來沒有去過其他地方,腦子里只有一點零星的記憶傳承,也只能用一點小妖術,因為他的妖力實在是太少了,連活下去都沒辦法。 但縫一點衣服還是可以的。 他還有一個私心,就是希望這個熱源能留下來。 因為這個小妖不僅不怕冷,連周身的氣息都是灼熱的,就像是一個天生的熱源。 能讓他活下去的溫暖。 他給這人縫著衣服,想了好久,也不知道怎么樣才能留住人,最后才小聲地問他,你住在哪里? 小妖看著他,有些疑惑,你問這個干嘛? 他的指尖不小心蹭到了這人的肌膚,那種熱熱的感覺,就像是陽光,對他格外吝嗇的日光,引起他心底無盡的抑制不住的渴求。 他把手輕輕地放在男孩的腰上,兩只手都放了上去,然后在小妖詫異的眼神下,緊緊地抱住了他。 這一次他很小心,沒有撕破這人的衣服,甚至都不敢太過用力,只小心翼翼地貼在這人身上。 太暖了。 從生來到現在從未有過的舒服。 他覺得這一刻他死在這里都可以,因為他不想再回到嚴冬時刻,那種凍得渾身止不住顫抖,連呼吸都痛苦不堪的時候。 被他抱住的小妖歪頭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問他,你能吃嗎?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老老實實回答,不知道。 小妖往他脖側哈了一口熱氣,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喝了一口血。 小妖皺眉,好苦。 他沒動彈,一口血對于他來說沒什么,雖然有點疼,但比起溫暖真不算什么。 他怕這人待會就走了,因為他聽到了這人肚子里發出的咕咕的聲音,一聽就是很餓了,于是笨拙地安撫他,等我結果子,果子可以吃的。 小妖眼睛一亮,真的? 嗯嗯!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時候能結,但他會很努力的。 小妖于是留了下來,天天等著他結果。 他有一個名字,叫朝妄。 問他叫什么。 他搖了搖頭,沒名字。 妖怪的名字一般都很慎重,因為輕易不改名,有些是由家中長輩取的,更多的,是自己取的,看中了哪個字,就是自己的名字。 全靠緣分。 他沒名字,小妖也不在意,天天過來瞧他,問他什么時候結果。 有時候還會拖著打死的雪豹過來烤rou,那雪豹比他整個人還要大許多,他們兩個加起來也不到一半,小妖居然能輕松地拖走。 他不吃rou,什么都不需要吃,而小妖不同,幾天不吃東西就會餓。 那里的活物最后幾乎都快要被他吃干凈了,但是一直都沒有吃他,因為在等著他結果。 夜里睡覺的時候,他一直都抱著小妖,他們倆的身體差不多一般大,他有時候甚至都想把手伸進這人的衣服里,但忍了好久,怕這人覺得他煩,打擾他睡覺。 他以為他忍住了,結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手都是緊緊地貼在這人的后背上,兩個人肌膚相貼,好在小妖從來不在意這種事,只要別把他衣服撕破,弄一個難看的大窟窿就沒事。 他抱著這個人,度過了那個最冷又最漫長的凜冽寒冬。 直到最后,那里的生靈幾乎死絕了。 只有他,因為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妖,幸存了下來。 冬天過去后,他遲遲不結果。 他有點焦急。 小妖想了好幾天,覺得可能是沒有水灌溉,不知從哪找來了一瓶水,讓他喝了。 之后果然慢慢地開花結果。 兩個人守了好久,總算出了一個果子。 小妖咬了一口,頓了下,難吃。 他有點失落。 小妖又咬了一口,然后捂著肚子倒了下去。 他當時愣了一下,急忙過去,朝妄? 小妖沒回話,開始吐血,吐了好多。 那一片雪地都被染紅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小妖能吐這么多血,就像是快要死了。 他驚慌地抱著這個人,驚慌地發現小妖周身的灼熱在急劇下降,氣息變得微弱,他的臉比雪還要白。 真的快要死了。 他第一次有這種無比強烈的恐懼感。 他不知道他說了什么,不知道為什么小妖吃了兩口果子會變成這樣。 也不記得他做了什么。 只記得小妖說了一句話,哎,別哭了。 聲音有點軟,有氣無力的。 嵐遲慢慢地睜開了眼,因為身旁這個人突然醒了,起身下床,接著就出去了。 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跟過去。 但沒過一會,那人又進來了,沒點燈,手里不知端著什么,坐在那吃了一會。 吃完了之后,接著爬床睡覺。 嵐遲側了下身,一股酒釀圓子的淡淡香味飄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因為我喜歡你呀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Leung 14瓶;芃狐 10瓶;久久、修澤、追 5瓶;阿潔最好 2瓶;書仙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章 血洗 督查司所處位置特殊,無論白日黑夜都是一片黑暗,沒有晝夜更替,在這里任職的妖怪都是自己算著時間,到點了走人,或者是來上班的人過來接班,提醒他們可以走了,這里一直都會有妖怪工作,按照各自的習性分白班夜班,偶爾也允許調班,因此,整個督查司雖然負責處理的事務繁多,工作效率卻也不低。 當然攤上個這樣的上司,不高也不行,若不然,惹得大人惱怒了,輕則扔進訓練場,磨煉意志,重則拿你下菜,廚房等著你。 除了大人嚇人之外,在這里工作的好處卻是相當多的,屬于一般妖怪擠破頭都進不來的那種地方。 妖怪們不像人類那樣,汲汲于提升工資,但也或多或少有自己的追求,生來想法不同,也無外乎幾大類,強大,生存,為自己所求,或者是實在沒什么想法的,隨波逐流活下去就行。 所以你能在一個城市的同一條街相鄰的兩個店鋪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白天夜里都在招待客人,生意極其火爆,而另一個十天半個月不一定開門一次,有時候店主睡過了,或者是趕上下雨天心情不好,來了之后又默默地把門合上,回家繼續爬床睡覺。 所以說,妖怪們在很多方面其實都有點任性。 但,督查司的妖怪們沒有任性的資格。 所以他們在大人發話后,很快就調查了那個自挖妖丹的妖怪死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整理一下,又由專門人員查看了下尸體。 有東西。 什么東西? 藍鱗粉。 這個妖怪湊近仔細聞了下,量不少,看來是早就準備自殺。 還有呢? 沒了。 其他妖怪面面相覷,自殺的理由呢? 其中一個嗤笑,那個小丫頭不是說了,陷害嵐遲大人。 那最后的四個字他刻意拉長,語氣多少有些不爽。 另一個開口,即便是大人跟嵐遲大人關系不好,一個守衛的命,也不至于能做什么,何況他們還結親了,正正經經的伴侶關系,大人還能拿自己的命跟人家打? 先前開口的那個看了他一眼,那你倒說說,舍了命,挖了妖丹,到底是為了什么? 那個妖怪沉默了下,嘆氣,大人這次結親太過意外了,我連禮都還沒備好。 其他妖怪, 喂,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好吧。 說到這,整個督查司上上下下的人還真有點發愁,之前嵐遲大人結親,送什么都不太講究,畢竟關系不親,愛送不送,有的甚至都沒去,但是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嵐遲大人結個親,順帶著把自家大人給搭進去了。 這下好了,原以為終生不娶單身一輩子的大人突然多了個伴侶,這倒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們該送什么 有史以來第一次有機會給自家上司送禮,還是這種大事。 送什么都感覺配不上自家大人。 眾妖怪們愁啊,頭發都掉了好幾根。 這個妖怪一提,都低聲討論了起來。 哎你準備送什么? 金子。 俗。 一堆白眼扔過去。 哎你呢。 一盤菜。 好想法,回頭我也試試。 討論了半天,才有人問了句,大人還在睡? 一個人隨口回了句,對啊,跟嵐遲大人一個房間,本來還以為會打起來,沒想到到現在也沒動靜。 哦哪種打???床上打架?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那叫一個不懷好意。 就是啊,這種打架能讓你們聽到?指不定現在正火熱著呢。 睡覺中的朝妄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揉了下鼻子,翻了個身,隱約感覺有什么東西壓在身上,軟軟的,輕輕的,像是被子,便伸手把被子掀了。 他這人生來體熱,體里如同困了一團烈火,天寒地凍里穿著單衣都沒事,因而睡覺也從來不需要被子之類保暖的東西。 所以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他這個床友原來是怕冷的那一款。 醒時不知有多疏淡有禮,睡著了倒是非常不計較地靠了過來。 不過還算克制,只安靜地靠在他肩上。 這人倒是忘了,自己之前非要抱人占人便宜。 朝妄摸了下他的手,冰涼涼的,低眸掃一眼,唇色也有點白。 要么是有病,要么就是之前的重傷未愈。 總之情況不會太好。 他抬手,手順著這人緊韌窄瘦的腰線摸了一把,占了下便宜,接著就把人往懷里帶了帶。 這人倒是沒反抗,意識模糊不清之際,還伸手抱住了朝妄,就如同小時候那般,每次冷的時候,就抱著這個人,往他懷里鉆,這種令人貪戀的溫暖,能讓他忘卻所有。 可以的話,他能睡整整一個冬天。 朝妄發現這人對他是一點防備都沒有,按理說,身邊睡一個人,怎么著也該有警惕心,但人靠在他身上睡的時候,反而睡得更熟,眉目都舒展了不少。 這一覺,睡了大半天。 嵐遲醒過來的時候,恍惚間還以為自己是在夢里,直到近距離看到面前這人的臉,才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忙松開手,撐手坐了起來。 朝妄被他這一驚,倒是醒了,非常自然地起身,下床,穿衣,準備出去,開門的時候才想起招呼一聲,吃飯嗎? 嵐遲坐在床上看著他,想搖頭,但不知怎么的,點了下頭。 他下床的時候,余光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下床上的痕跡,很明顯被人睡過的樣子,被子被人掀在了一邊,搭在床沿邊。 他耳廓微微發熱,快速整理了下,轉身便瞧見站在門口處等他的朝妄。 朝妄還是一身黑衣,純黑色,半分章彩紋飾都無,沉沉的壓在身上,發冠束起長發,遺了一縷發絲落了下來,俊眉挺鼻,顯得側臉格外的冷硬,但也說不出的好看。 側過頭看他的時候,神情淡淡的,沒睡好? 嵐遲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不是。 朝妄沒再多問,依禮相待,在嵐府這人對他照顧頗多,到了他自己的地盤,這些事情自然也需要問一下。 于是,督查司的人有幸聽聞自家大人與嵐遲大人一同睡覺,一同吃飯,一同等等一系列親密的事。 到最后看到這兩人坐在一起的時候,也不驚訝了。 一人上前遞交了這大半天里查到的東西。 大人既然說了徹查,那自然不是簡單的調查,而是從里到外,全面檢查,不僅僅是那一個妖怪,既然是牽扯到了守衛,那所有的守衛及其他相關人員的資料,都要整理一下。 這一查,倒查出了一點不對勁。 督查司按照專屬不同,分不同的部,每個部都有自己不一樣的選人標準,例如調查收集資料的,自然多是腦子靈活的,搞外勤的,戰力都不俗,而守衛,多是待的時間久的,信得過的。 但那個死了的妖怪卻不是,他甚至只來了幾個月,就被調到了守衛隊。 朝妄坐在主位,掃視了一遍這些記錄報告,誰負責? 之前帶人圍住嵐遲的那個人上前,大人,這人之前外出辦事時受了傷,本該回家修養,但受的傷太重,難以痊愈,屬下便做主把他調到了守衛隊。 請大人責罰。 朝妄看了他一眼,押進審刑間。 立馬有人上前把那人綁起來,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