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情書 第48節
喬司月閉了閉眼睛,退出對話框,轉頭刷到一條新動態。 對方昵稱、頭像看著陌生,她沒有備注的習慣,無從知曉這人是誰,只覺得她發布的內容和自己此刻的心境完美契合上。 【這世界上很少有說不出口的喜歡,多的是你單方面臆想出來的錯覺?!?/br> ——你知道的吧,我喜歡過你。 他會怎么回? 他也喜歡過她嗎? 他有看過自己送出去的情書嗎? 喬司月手指懸在屏幕上很久,忍受肺腑傳來的鈍痛,摁下點贊鍵后,手機進入關機狀態。 這天晚上,喬司月以為自己會失眠一整夜,可最后還是伴著動車傾軋鐵軌的聲響恍惚入夢。 第一次她的夢境有了顏色,像他推薦給自己的那首《blood mary girl》,畫面里充斥著冰涼的沁檸水、拂在臉龐的柔軟夏風、穿透茂密枝葉的guntang日光,以及少男少女穿一身干干凈凈的藍白校服,奔跑在紅白跑道上。 人群中,忽然有人牽住她的手,她怔然回頭,撞進他深邃的眼里。 不待她反應,他先一步將她拽離。 “我們去哪?”她聽見自己被心動支配著的聲音,也聽見他不帶遲疑的回答—— “帶你去私奔?!?/br> 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圍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她坐在自行車后座,抱住他薄窄的腰身,他們穿過溝渠、繞過海洋與礁石,在稻田前停下,身后自行車的轱轆印歪歪捏捏地橫了一地。 夜幕降臨,螢火蟲在草叢穿梭飛舞。微光里,他們肆無忌憚地擁抱。 大概因為是夢,水到渠成才會如此簡單,有人開始不滿足于簡單的擁抱,情欲沒完沒了地發酵著。 她踮起腳,仰頭貼上他的唇瓣,動作生疏,卻藏著一股執拗的勁。 他的唇又薄又涼,吻他時,像吻上兩片清涼的薄荷葉。 他勾唇笑起來,雙手扶住她的肩,輕輕往前一推,“累不累?” 她眼里帶點潮濕的霧氣,臉也熱,點頭又搖頭。 安靜片刻,他將人撈進懷里,細長手指掠過她柔軟光滑的肌膚,深深埋進她的發絲,侵略性地將唇扣上。 看似是他主動,其實都是他在迎合她,用最舒適的角度。 漸漸的,她沒了力氣,輕而易舉地喪失主動權。 目光游離一瞬,落在他分明的肌rou線條上,在街燈下又白又亮。 然后化成一道模糊的長條。 夢醒時分,天光大亮。 脊背汗液涔涔,喬司月靠在床頭緩了會,大腦慢慢轉為清醒。 也意識到,這些不過是她編造出來的理想化橋段,曾經不求回報的喜歡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偏離了初衷。 至于會朝著什么樣的劇情走向發展,直到寒露降臨的前一天,她才得到答案。 - 七月末,喬司月去杭城參加夏令營培訓。 那段時間,明港的雨一直沒停下來,空氣又腥又潮,葉晟蘭膝蓋老毛病又犯了,腰椎那也疼得難受,嚴重到無法彎腰曲背。 林行知不知道從哪聽說這么一件事,特地聯系上省城一家三甲醫院骨科方面的特級專家,面診、體檢一條龍服務。 林嶼肆一邊回消息,另一只手推著輪椅往前走一段路,光線變得明朗,葉晟蘭看清他的臉,欸喲一聲,“肆兒你這是什么表情?發春了?又被哪家小姑娘勾走了魂?” 葉晟蘭本來就是隨口一調侃,哪成想,他還真應自己了,“是啊,被一姑娘迷得神魂顛倒的?!?/br> 語氣輕描淡寫的,讓人辨不清話里的真假,葉晟蘭遞過去一個狐疑的眼神,“少拿你外婆打趣?!?/br> “哪敢???” 細細密密的雨絲飄進眼里,林嶼肆收起手機,連人帶椅往后退幾步,從包里掏出一把折疊傘,撐開后遞到葉晟蘭手里,繼續之前的話題,“我有分寸,拿這事開玩笑——” 身子全然暴露在雨里,肩膀那塊很快被洇濕,他沒在意,斟酌措辭后說,“對人姑娘不尊重?!?/br> 依舊是散漫的語調,但葉晟蘭知道他是認真的,瞇眼問:“哪家小姑娘?你外婆我見過沒?” “我要說見過,您就能從腦袋里揪出這號人來?” “你看上的人,那還不得是最特別的?”葉晟蘭信誓旦旦,“你說,我保證有印象?!?/br> 林嶼肆攔下一輛出租,把人抱進車里,慢悠悠地問:“找到她,然后用你的熱情把人嚇跑?” 被戳破心事,葉晟蘭哼唧一聲。 “別忙活了,人也不一定有那意思?!?/br> “這話什么意思?”她皺了皺眉,“小姑娘已經有喜歡的人了?!?/br> 林嶼肆表情僵硬一霎,不由想起那畫著貓咪與月亮的信封。 像情書。 可這封情書攥在另一個人手里。 不可否認,那一刻他是嫉妒的,可他又不能表現出一絲的異樣,只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問她“怎么了”。 林嶼肆喉結劇烈滾動了下,“沒準的事?!?/br> “有喜歡的人,你就不敢上了?”葉晟蘭在他胳膊上捶了圈,笑罵,“少給我裝,你是我帶大的,你骨子里的頑劣我還不清楚嗎?在你外婆面前,還裝什么道德模范?!?/br> 林嶼肆哼笑,“這可說不準,之前就有人夸我是道德標桿?!?/br> “誰?” “你心心念念的、恨不得收著當親外孫女的路迦藍?!?/br> 也是巧,這聲過后,林嶼肆余光瞥見街對面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黑t短褲,腳上踩一雙黑色短靴。窗玻璃上罩著一團霧氣,那張臉看得不太分明,他把車窗降下,沒多久那道身影拐進醫院大門。 葉晟蘭沒察覺到他的異樣,沉默的氛圍延續一路,進別墅后才說,“肆兒,外婆知道你不愿意承認和她的關系,是想保護她?!?/br> 林嶼肆沒承認也沒否認。 葉晟蘭聲線里含著悲憫,“迦藍那孩子也是個苦命的,從小因為她媽的事,沒少被欺負?!?/br> 路迦藍從來沒有見過親生父親,自她有記憶起,她的身邊只有母親路霜一個人。 明港鎮就那么大,秘密無處遁形,一點捕風捉影的小事都能被傳成神乎其神的玄學。 加上鎮上的人骨子里都很保守,在牽涉倫理道德的事情上總能保持高度一致。 路迦藍幾乎是在被所有人戳著脊梁骨的惡意里長大的,偏偏這遭人唾棄的骨子里刻著嶙嶙傲氣。 她瞧不起路霜的做派,懂事后,再也沒有花過路霜一分錢。 直到初二那年夏天,路霜因病去世。 路霜什么也沒帶走,卻留下一個足夠讓人驚駭的秘密。 不管林行知承不承認路迦藍的存在,身世曝光對她來說也只會是二次傷害。 知情者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其中包括林嶼肆。 林嶼肆點頭承認,卻閉口不提路迦藍,“您說的對,我要真有道德恥辱感,也不會一面跟林行知作對,一面還收著他的撫養費?!?/br> 葉晟蘭長長嘆氣,被扶到沙發上坐下,順了順呼吸后,瞥見一側的臺歷,對林嶼肆說:“迦藍mama的日子好像也快到了,你今年陪她一起去看看吧,北城路途遙遠,她一小姑娘路上不安全?!?/br> “再說吧?!绷謳Z肆將空調溫度調好,拿了條薄毯放到葉晟蘭旁邊,“先回房了,有什么事再叫我?!?/br> 葉晟蘭一臉不耐煩,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人。 林嶼肆笑著說:“我陪她去還不成嗎,葉女士?” 葉晟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回房后,林嶼肆點開和路迦藍的對話框,敲下幾個字:【去醫院做什么?】 快到黃昏,才收到回復。 林嶼肆繃直唇線,坐在床頭好一會,摁下林行知的號碼。 - 高三提前半個月開學。 看到黑板角落的高考倒計時,喬司月心里才有了一腳踏進沖刺階段的真實感。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靠窗位置,那里空蕩蕩的,桌板也是。 在杭城的學習乏善可陳,唯一留下印象的是兩名室友圍在一起安慰另一個剛失戀的室友。 “別哭了,為這種男的不值得?!?/br> “他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他有喜歡的人?” “這不明擺著的嗎?他就是想吃著碗里的,想著鍋外的。一面和他女朋友談情說愛,一面給你希望吊著你?!?/br> “他不是這種人?!?/br> 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室友齊齊愣住。 喬司月陷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察覺到她們錯愕的目光。 一直以來,她都不像其他青春期的女生,對異性懷有朦朧的幻想,相反那些發生在雜志期刊里的唯美愛情,只會讓她覺得荒誕可笑。 她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那樣純粹、堅貞不渝的感情,有那樣全身心奉獻給女主的男主角。 可她,相信他。 沒有緣由地相信他。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他會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繼續和自己保持熟稔的狀態? 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想通這些,她恨不得立刻飛回明港,親口告訴他,她藏在心里的那些難以言說的秘密。 可現實是,一連二十幾天她都沒見到他。 “我這幾天沒住在汀芷,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碧K悅檸沒什么精神地說。 喬司月偏頭看她,見她眼底黑色明顯,又比劃了下她胳膊,“你瘦了好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