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情書 第4節
長發女生還是笑,這次帶點嬌嗔意思:“你胡說什么,這件事我們學校都快傳遍了,又不是我特地去了解的?!?/br> “拉倒吧你……你自己都沒發覺嗎,你十句話里七句都離不開他,還有上次,他逃課你還替他打掩護,你可從來不說謊的,這不是喜歡又是什么?” 喬司月稍稍轉頭,瞥見女生嘴角來不及收回的笑意,和自己這些天在鏡子里反復練習如何斂住笑容時的神態如出一轍。 是喜歡的。她想。 這個結論剛展露一角,女生從她身邊走過,帶來一陣清泠泠的茉莉花香。 視線里的肌膚瓷白細膩,穿著淡粉色連衣裙,收腰設計,勾勒出纖細的腰肢,雙側裙擺和發絲一樣柔軟輕盈。 臉上的笑容明艷又鮮活。 喬司月條件反射地垂下眼簾,不期然對上白色t恤上的米老鼠印花,往下是九分藍色牛仔褲,伶仃的腳踝下套著一雙淺米色帆布鞋,濺上些黑泥。 不遠處的拐角立著一面全身鏡,清晰地映出十六歲的臉。 這些年一點沒曬黑,還是冷白皮,只不過是沒有生氣的白色,有種墻面被風雨蠶食剝落后泄底的年代感。 書店里開著空調,冷氣正對向喬司月,但她還是覺得又燥又熱,像有團火在燒,燒得心肺有些疼。 她又一次抬眼看向女生。 似乎察覺到正被人注視著,女生的視線轉過來。 喬司月這才注意到她有一雙漂亮的杏眼,睫毛很長。 “有事嗎?”對面的聲音有些遲疑。 喬司月呼吸凝住,面上升起一種被抓包的羞赧,忙不迭搖了搖頭。 長發女生沒放在心上,繼續和身側的伙伴交談,這次換了個話題,“聽大嘴說昨天他跟隔壁職高的在網吧火拼游戲,還把張巡那幾個刺頭打得屁滾尿流的?!?/br> “什么游戲???我之前聽說他玩魔獸世界賊溜?!?/br> 女生止不住笑,“什么魔獸世界,是□□堂?!?/br> 交談聲慢慢遠去。 等人走后,喬司月才懈下堵在胸口的氣,抿了抿干燥的唇,將隨手拿來的習題冊放回原處,挑出數學和地理兩套試題,去柜臺結賬。 玻璃自動門打開,屋外暗淡的世界跑進眼底。 看這天氣,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下暴雨。 喬司月剛從包里掏出雨傘,余光瞥見幾個男生走在對面的人行道上,勾肩搭背的。 最高的那個穿著灰色短袖連帽衛衣,牛仔中褲,小腿細長,落地時肌rou有明顯的緊繃感。 轟隆一聲驚雷,他隨手將衛衣帽子兜在頭頂,劉海被壓彎,幾乎遮住了眼睛,露在外面的半截線條干凈利落,同他腿部的肌rou紋理一樣漂亮。 喬司月心里也在打雷。 寸頭男生笑得沒個正形,“你們是沒看見,我們肆兒三百六十度無死角ko張巡后,那慫逼臉就跟西蘭花一樣,綠的沒法看?!?/br> 又是這個名字。 在某些方面,女生的觀察力極其敏銳,尤其牽扯到感情。 經過一番剝絲抽繭,喬司月心里有了猜測:他應該就是那女生口中的lin yu si。 lin yu si 另外兩個字怎么寫呢? 喬司月勉強讓自己從翻涌的思緒中抽退,視線牢牢聚焦到一處。 他勾著唇在笑,帶點她從未見過的痞氣,更多的是目空一切的傲然。 天色很沉,暴雨傾瀉而至。 喬司月心臟隨著一聲轟鳴,快要炸開。 他出現的突然,像初夏的這場暴雨,來得兇猛又熱烈,不遮不掩地澆到她心里。 遙遙駛來一輛的士,其中一位男生揮手攔下,幾個人一起上了車,笑聲跟著斷了。 喬司月腳步突地頓住,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站在地板收口處的扣條上一動不動。 直到有人也從店里出來,肩膀與她相撞,才將她飄散已久的意識拉了回來。 仿佛被鬼迷了心竅,她幾乎不帶猶豫地跑進雨里。 沒幾秒,出租車連屁股影都看不見,她突地停下。 回到家,整個人濕透。 蘇蓉還沒回來,家里只有方惠珍一個人,見她狼狽的樣子,也沒說話,懶懶坐在沙發上。 熱水器時好時壞,喬司月險些被燙到,把洗澡時間縮短到五分鐘,找件寬大的t恤換上,在衛生間草草吹干頭發。 回房后,拿出新買的習題,試圖將他的身影從腦海里擠出。 mp3一直處于待機狀態,耳機一插上,張國榮的聲音飄進耳朵里。 最后幾句,讓喬司月心口微熱。 狂風與暴雨/都因你燃燒 一追再追/只想追趕生命里一分一秒 原來多么可笑 你是真正目標/一追再追 她筆尖頓住,眼尾垂落。 密密麻麻的黑色印刷體下,赫然立著一個“解”字。 筆法遒勁瀟灑,最后一筆挑起一個峰回路轉的小勾,力度大到扎破薄紙。 ——有解卻無答。 可就在今晚,喬司月第一次知道,單方面喜歡一個人原來這么不公平。 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留給她一張轉瞬即逝的側臉,卻能讓她魂不守舍整整一天。 第4章 她怎么會做這么羞恥的夢? 這天過后,喬司月每晚都會夢到他。 最荒唐的一次,是他們同坐在一張床上。 像是故意的,他的眼神一刻不停地落在她身上,雙手卻搭在t恤下擺,緩慢向上卷起,露出分明的脊柱溝。 腰腹間的肌rou,比想象中的還要勻稱緊實。 喬司月毫無防備被他往前一帶,直接栽進他懷里,任由他瘦長的手指攫住自己的發,輕柔地往耳后攬。 被他觸碰到的耳垂迅速燒起來,心臟也一個勁地打著鼓,可他還是不愿意放過她,俯身,清冽的氣息密密匝匝地包裹住她,嗓音里摻進去guntang的欲念,“想接吻嗎?” 夢里的時間流逝得異常緩慢,每一幀畫面都格外清晰。 她點頭,聲音不似平日那般細軟,又啞又澀,“如果是你的話,我想的?!?/br> 第二天早上醒來,喬司月大汗淋漓。 直到洗漱完,梳妝鏡里的臉還是紅得可怕。 瘋了吧,她怎么會做這么羞恥的夢? 身上的汗液黏糊難忍,喬司月拿起睡衣走進浴室,哪成想熱水器徹底報廢,她洗了足足五分鐘的冷水澡,結束時牙關都在打顫。 初夏洗冷水澡的下場是,當天夜里燒到三十九度八。 病來如山倒,喬司月被蘇蓉帶到鎮上最近的一家診所掛了三瓶吊水,又回家躺了好幾天,氣色才有所好轉。 中途被方惠珍念叨過好多次,大意是說她沒有公主命,倒被養出一身公主病,嬌氣到不行。 說這些話時,方惠珍的音量沒有收,喬司月在大老遠外就能聽到,唯一慶幸的是方惠珍用的南城方言,語言間的屏障成了喬司月身上最后一塊遮羞布,哪怕那會應該感到羞恥的人不是她。 蘇蓉對家用電器不甚了解,想等喬崇文出差回來后一起去城里買新的,所以這些天喬司月只能用燒開的熱水混著冷水,潦草擦一遍身體。 蘇蓉也覺得這樣麻煩,便給她一些零用錢,讓她去附近的澡堂。 傍晚,喬司月找到蘇蓉說的地址,店面不大,里頭電視機聲音開得很響。前臺是個矮胖的中年婦女,瓜子殼鋪了一桌。 喬司月上前問:“你好,請問這里怎么收費的?” “泡澡五塊錢,淋浴充錢后按時計費,”女人眼皮子都懶得掀,開門見山地問:“泡澡還是淋???” “淋浴?!?/br> 她這才抬頭看她眼,沾著椒鹽的手從抽屜里摸出一張卡,“押金十塊,想充多少錢?” 喬司月猶豫幾秒,問:“洗一次澡大概要多少?” “五分鐘的話,就幾毛錢,往上疊加?!?/br> “先充一塊?!眴趟驹掳咽垘磐七^去,又從兜里翻出兩枚五毛錢的硬幣。 隱約聽見一聲嗤笑,她抬起頭,女人已經把臉別過去。 喬司月在柜臺上抽了張紙,包住熱水卡,用力攥在手心。 澡堂的環境實在算不上好,白色瓷磚縫隙里嵌進去很深的泥垢,女浴室門口貼著一張白紙,紙張受了潮,依稀辨認出上面用紅色記號筆寫的“男士止步”,各色的劣質塑料拖鞋橫七豎八地堆放在一起。 喬司月挑出相對干凈的一雙穿上,小心翼翼地踩著腳下的防滑墊,拉開門簾,熱氣迎面撲來。 正中央是泡澡區,北面淋浴花灑整整齊齊地排成一列,中間沒有隔板,甚至沒有簾子這種遮擋物,所有赤|裸的rou|體就這樣暴露在朦朧的白霧中。 喬司月太陽xue突地一跳,隨即涌上來濃重的生理性厭惡。 她幾乎是跑著出去的,地面濕滑,短短二十米的距離,差點滑倒兩次。 好不容易逃出去,隔壁男浴室傳來不大不小的動靜,不一會,是兩道有著天壤之別的音色,像在爭執。 喬司月腳步一頓,終于聽清了里頭的爭吵聲,沒忍住朝那走了幾步。 聲音變得更加清晰,其中一道很像半小時前在路上遇到、好心給她指路的女生。 蘇悅檸之前路過幾次澡堂,但從來沒進去過,加上門口的男女標識已經被水汽糊成一團,一不留神就走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