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深淵來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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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店所有的燈都關了,只吧臺留了一盞特昏暗的氛圍燈,裝飾用的,沒啥照明功能。 但是光源正好在江蘅的頭頂,將他整個人籠在了柔和的光亮里,效果就像一個本來就顏值滿分的人還特意給打了百萬柔光。 黑發白膚,黑衣白光,簡潔分明到極致的顏色對比反而會帶來極大的視覺沖擊。 夜店老板挪進吧臺里,習慣性抓起調酒器開口:“喝什么?” “牛奶?!?/br> 這熟悉的屈辱感,雖遲但到。 夜店老板:“您咋不多說個橙汁?橙汁牛奶,絕配?!?/br> 江蘅:“容易消化不良?!?/br> “什么——?!您他老母親的在乎消化不良這屁大點的小事?”夜店老板倒了杯牛奶推過去,聞言大驚失色:“您是不是……” 他打量著從頭到尾朝氣蓬勃看不出半點頹敗氣息的江蘅,勉強尋了個覺得還行的形容詞:“日薄西山,回光返照?” 別怪他大驚小怪,眼前這位爺玩得可比誰都兇,好像那條命隨時能丟也隨時能重來,那份不要命的勁別提有多狠。 哪像是會說‘消化不良’這種話的人? 江蘅自少年時期爭取來自我管理的權利,他就什么刺激的都敢玩,也什么都敢去碰。碰了卻不沾,仿佛一隔岸觀火的路人,就算有時候攪點渾水都能不留痕跡的跑了。 整個一道貌岸然的衣冠敗類。 不過最近半年的確沒怎么聽到江蘅的消息。 看在兩人還有交情的份上,夜店老板表露出關心。 江蘅屈起食指輕輕彈了下玻璃杯杯口,誠懇的說:“看出來了?我剩下的時間確實不多,所以想提前交代遺產的分配問題。在這未來的六十年里,我希望你能作為我遺囑公證的見證人?!?/br> 臭不要臉的東西。 還六十年?禍害。 夜店老板甩著抹布埋頭擦他心愛的吧臺,真誠祝愿江蘅出門踩狗屎。 “您讓我告訴那警察店里的酒水進貨渠道……打什么成算?” 李瓚問話的時候,夜店老板收到兩條短信,前后間隔五分鐘。 第一條是沒頭沒腦的‘我到門口了’,第二條是‘爭做守法公民’,懶得標點符號都沒打! “當個守法公民,警民心連心,攜手奔小康?!?/br> “別說了,惡心?!币沟昀习褰o難受的,趕緊遞根煙過去并轉移話題:“您住多久?有地方住嗎?” 江蘅推拒那根煙,回答:“住幾天。我聽說你這店惹上命案?” 夜店老板抽著煙回答:“店里的員工。碎尸,對一年輕的小姑娘下那么狠手!這他老母親讓我知道誰干的,我連坐他八輩祖宗!” 江蘅:“警方在查?!?/br> “查個屁?!币沟昀习孱H不滿:“今早派兩愣頭青過來,中午還有個問話九不搭八的小白臉?!彼菸豢跓熣f:“新聞報道都在說處理這起命案的刑警全是一群飯桶?!?/br> 小白臉? 江蘅回想李瓚的模樣,對此深以為然。 他說:“相信警方??赡茉龠^兩三天,兇手就被警方抓獲?!?/br> 夜店老板表示懷疑。 “問話九不搭八的那人是分局刑偵大隊隊長,專業能力不容懷疑?!本o接著,江蘅沒有一點自知之明的表達他的嫌棄:“就是說話方式惡心了點?!?/br> 夜店老板:您覺得自個滿嘴的‘魚水情’就很美? * 漾著一層淺淺光亮的多媒體屏幕唰唰閃現十幾張照片,照片一大半是光鮮亮麗的名牌女士包。 接著畫面再一閃,定格在‘殺人碎尸后拋尸的特征’總結。 李瓚:“兇手在殺人后選擇碎尸,目的通常是方便拋尸、遮掩受害人身份和阻礙刑偵偵查。拋尸手法及特征如上,一共四點?!?/br> “但在這次的碎尸案中,受害者肖華的尸塊完整沒有分散,頭顱不僅在而且五官沒有遭到明顯破壞,身體除被砍碎也沒有泄憤凌虐的痕跡?!崩瞽憣⑦b控筆放桌面,手肘杵著桌面,食指懸空在遙控筆按鈕上1厘米?!邦^遠身近、多點拋尸兩個特征,可以排除?!?/br> “受害者尸塊一共十塊,其中胸腔兩大塊還黏連在一起,尸塊數量少,不碎。但是距離犯罪現場很近,不符合遠拋近埋和小近大遠的特征?!?/br> 老曾:“所以這起碎尸案奇怪的地方就在這里,兇手殺了肖華,然后將她分尸、拋置于廢棄的老井,明顯是為了躲避追查,但是為什么又將她棄尸在距離犯罪現場很近的老井?” 陳婕:“兇手好像有恃無恐?!?/br> 季成嶺:“也許犯罪現場不在六聯?!?/br> “不可能?!币恢背聊涗浀耐醌毇殧蒯斀罔F:“監控只拍攝到肖華于12月03日深夜回六聯,之后再也沒有見到她出來?!?/br> 老曾:“再過幾個小時就是肖華的死亡時間?!?/br> 陳婕:“所以兇手必定住在六聯才可能完成殺人碎尸的全過程?!?/br> 鐘學儒怏怏說:“還得是獨居,提供碎尸空間?!?/br> 他們的分析都對,但也讓本來有些清晰的案件陷入更加復雜的迷霧里。 因為兇手反常的拋尸行為,他們此前的推理和偵查方向可能又得推翻。 季成嶺沉默半晌:“盧鑫達身強體健,獨居,和死者存在感情糾紛?!?/br> 陳婕:“符合兇手特征,但是下面一定有轉折?!?/br> “他有車?!?/br> 季成嶺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主位的李瓚。 他沒有表現出驚訝,神色如常而冷靜,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又或者他比誰都更早發現那些存于微末里的線索。 李瓚的反應和鎮定簡直像是從事了刑偵幾十年的專業老刑警! 但是不可能吧,他才二十幾歲,也從沒聽過他的事跡…… 季成嶺:“盧鑫達有車,身強體健,既然能做到碎尸他就也能將尸體拋到偏遠地帶而不是人流量偏大、偏雜的城中村?!?/br> 碎尸目的與拋尸位置存在不相容的矛盾,這個矛盾就是破案的關鍵。 只要解開這個矛盾他們就能揣摩出兇手的動機和主要特征,之后再排查曾與死者接觸過的人就能找到兇手。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并著紙張翻閱和鍵盤上十指翻飛,一派熱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李瓚按著遙控筆翻閱照片,忽然頓住,屏幕停在一張火焰橘色鱷魚皮的女士斜挎包,側著臉問:“那邊市局來的小青苗,盧鑫達和死者什么時候開始交往?因為什么事起紛爭?他知道受害者生前和誰矛盾最大嗎?” “李隊,我叫季成嶺,橫看成嶺側成峰的‘成嶺’!” 這話怨氣很大,李瓚側臉過來瞟了他一樣,點頭:“好的,季成嶺?!?/br> 聞言,季成嶺一愣,他還以為李瓚會裝瘋賣傻刁難他這個市局來的外人,沒想到會得到那么爽快的回應。 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愣的,看上去就符合他這年紀的稚氣,沒那么故作老成。 鐘學儒依舊半死不活:“你來分局兩天了吧?還沒自我介紹?!?/br> 所以別怪分局的人都不喊他名字,先排斥分局的人是他自己。 季成嶺抿唇,瞪著電腦屏幕,內心隱約有些后悔和愧疚,但一思及分局那名聲又沒辦法拉下臉承認自己對他們的輕視。 “季成嶺!” 季成嶺猛然回神,看向李瓚。 李瓚喝了口茶水:“回答?!?/br> 季成嶺趕緊回答:“盧鑫達和死者在兩個月前交往,起糾紛的原因是他懷疑死者背著他和夜店客人來往。受害者生前唯一的矛盾是她的前任,兩人分手時鬧得不太愉快?!?/br> 李瓚:“盧鑫達為什么跑?” 季成嶺:“他平時會私吞賣出酒水的一部分錢,誤以為我們是來查他,做賊心虛所以嚇跑了?!?/br> 李瓚應了聲,又問老曾:“搶劫過死者的嫌疑人找到沒?” 老曾:“有消息了,正等著抓?!?/br> “好?!崩瞽懻f:“死者的前任男友名字叫張富青,這是他的聯系方式和公司地址,把他帶回來問話?!?/br> 下午有空的刑警便主動請纓,緊接著,討論的話題回歸命案的矛盾點。 李瓚:“死者生前購買過大量名牌包、旅行箱,經常曠工卻能維持奢侈的生活。一個夜店小組長的月工資是5千,平時加酒水提成最高也就一萬二。然而死者隨便一個包就是這價?!?/br> “也許是她的男性朋友買的,死者的男朋友都挺有錢?!标愭颊f。 “但盧鑫達沒錢?!崩瞽扅c開那張火焰橘鱷魚皮女士包,說:“查過了,12月新品,價格近一萬六。死者大概是九月份和盧鑫達在一起,十一月份連續曠工十天。別說提成,底薪都被扣得快沒了?!?/br> “死者之前大概每過一個月會購買新品皮包,九、十兩個月沒有購買,十一月月末忽然一口氣買了兩個總值兩萬五的皮包。十二月份又買了這個價值一萬六的皮包,事先說一句——盧鑫達每月工資三分之一用于還車貸?!?/br> “所以,”眾人猛地反應過來:“死者的錢從哪里來?!” 第7章 李瓚:“王珰珰,查一查死者最近三個月的銀行流水?!?/br> 王珰珰:“沒問題?!?/br> 熟人作案,死者沒有防備——她沒防備是因為信任還是認為兇手不可能殺她? 碎尸目的和拋尸原則相悖是因為兇手有恃無恐,還是在挑釁什么?又或是因為兇手沒辦法遠距離、多行程的拋尸? 遙控筆在修長的手指間翻飛,李瓚若有所思,猛然攥住遙控筆握在掌心。 他抬頭:“先這樣,都去整理一下思緒。季成嶺留下?!?/br> 其他人都陸續離開,季成嶺合上筆電,猶豫半晌來到李瓚跟前問:“有什么事?” “你是中國公安大學優秀畢業生,在校各科成績基本滿分。17年曾在暑假旅游時參與破獲一起打拐案,從而獲得表彰。一家三代全是警察?!?/br> 這背景紅得發紫。 紅專正,到哪兒都是得供起來的一尊少爺佛。 市局挑他放到分局來,居心不要太明顯了。 季成嶺不太喜歡旁人提及他的家世,聞言冷下臉問:“您說這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