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熏番外:三番
“他肯定是喜歡你??!”她的聲音激動得讓整個咖啡廳的人都側目看去。 說話的女生應該剛下網球課,綁著束帶,頭發就像剛剛的嗓音一樣高高束起,一旁坐著一位漂亮的黑發華裔,此時正紅著臉捂她的嘴,又向周圍投去歉意的目光。 奎茵憋不住,全然不理會沒用完的咖啡吃食,背著網球包就拉著周彌音往店外跑:“他都這樣了,還能是不喜歡你嗎?你到底得有多木頭,看你平時上課也都正常啊,怎么腦子去了一趟中國像是泡在我外婆家里的蜜餞罐子里一樣不管用了?!?/br> “你不理解,他知道我之前喜歡另一個人啊?!敝軓浺艏钡米彀筒铧c打結了:“高中時他們關系還很好,就是……之前還給我們打過掩護?!?/br> “???所以這個跟他喜歡你有什么關系?!笨鸩唤?。 這句話說得十分有理有據,周彌音微微哽住了。 “他怎么可能會喜歡我呢?”周彌音像是把握確鑿證據般反駁道:“他也沒和我說啊,看見我的時候也沒有看上去很開心啊,怎么怎么就……” “你別急,你聽我和你分析,聽你之前的描述,他平時對別人也都這樣,天生就是那張臉,態度對誰都很冰冷對吧?!笨鸢醋∷氖?。 “對啊……” “一個對誰都漠不關心的人,邀請你和他一起合租,他雖然很忙但大部分時候還要給你做好吃的,下雨會去給你送傘,畫具缺了掉了第二天就有新的,你喝醉了去酒吧接你回家,你生病了就待在家里照顧你,你項目書不會寫他連夜指導……”奎茵也莫名哽了一下:“我不說了,說得我心里有點不舒服?!?/br> “雖然主觀上你沒有這個意思,但你這算不算是把人家當備胎了,你除了享受不到他的身體,是不是什么好處都占盡了?!?/br> “……”其實也不是沒有沒享受到……又想起那天晚上,倒好像真是什么好處都讓她占了,周彌音此時有些說不出話了,無力地回道:“可是他也沒和我說喜歡我啊?!?/br> “他有說過不喜歡你嗎?”奎茵反問道。 周彌音搖了搖頭。 “那不就是喜歡嗎?反證法!”斷案立決:“哪個男的這么沒有品味會不喜歡你?” 周彌音有些哭笑不得,兩個人走在繁華的街上,好一段時間只是默默地看著對方,最后又不約而同地笑了出聲。 “你剛回英國的時候我真的著急死了。明明說好異國他鄉為愛光榮奔赴,從愛爾蘭回來感覺人的魂都丟沒了,之后再也沒提過戀愛這回事。我以為你這下真要斷情絕愛了,好幾次遇到新的愛情都不好意思和你分享?!?/br> “那倒是,每次分手都來我家樓下哭的是誰,在我這里報憂不報喜是吧,害得我一直以為是同一任,我都以為你和吉米都要結婚了……結果你還沒哭一半詹姆斯就給你打了電話?!敝軓浺粝肫鹉翘焐钜乖谥醒牍珗@陪她的叁個小時,現在都覺得心涼。 “停,打住。我們今天不是討論你的感情問題嗎?”奎茵轉回正題:“所以你呢,我并不在乎他到底怎么樣,你呢,你喜歡他嗎?” “我……”周彌音眨了眨眼,一時之間沒回答上這個問題。 雖然切實有過肌膚之親,但時隔幾年,再加上不想留下的記憶并不深刻,再和司熏見面已經是一年半后了——兩個人在一個學校,但一直沒有過聯系。直到那天他打著傘站在她身側收留了淋著雨“無家可歸”的她,她才知道司熏那年申請了和她一樣的學校。 仔細回想起來,司熏真的對她很好,雖然他冷漠的表情將很多貼心的舉動都覆上了一層霜,但如果愿意仔細品味,就會發現那其實是烘焙用的糖霜。 他也不是從來不笑,只是笑的時候很少,而且很克制,不過短短一彎嘴角,等你想仔細看清的時候又恢復往常。她也只有在她在家里的廚房嘗試給兩個人做飯苦惱不堪的時候偶然看到過幾次,不過總帶著些對她無巧婦之能卻要炊食的無奈意思。 再有就是一次機緣巧合路過,發現他在學校庭院邊喂流浪的小貓,層迭的藤蔓墻下,他向小貓試探地伸出貓條,貍花貓卻翻了個身,露出肚皮,瞇著眼睛諂媚地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他骨節分明的手指。 他低著頭好像說了一句什么,然后彎著唇笑了。 司熏好像很喜歡貓。 鬼使神差地,周彌音在腦海里將那天看到的貓代入成了自己,她好像也總是這樣意識不清地粘著他,就像吸了貓薄荷一樣。 司熏的反應呢……他也會像對著撒嬌的小貓那樣,對著她笑嗎? 奎茵看著周彌音陷入沉思,復地又莫名耳根紅了起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的表情在空中變幻了好幾次,疑惑、糾結、窘迫,最終陷入逃避的境地,干巴巴地說出一句:“不知道!” 奎茵幽幽地看著她,周彌音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同奎茵分別后,周彌音心里總是亂亂的,也有可能是午后厚重云層低壓的天氣原因。 將順路在超市買的牛奶冷藏在冰箱,她準備回自己的房間里悶頭睡一覺。但剛一躺上床,那天晚上旖旎的感覺又升騰彌漫在整個房間里了,那晚的床單明明已經換洗過了,卻好像還有他的氣味殘留一般,縈卷在她的鼻尖。 他從高中到現在,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淡淡的雪松味道。 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最終,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周彌音僵直地從床上坐起,踩上矮凳伸手去將衣柜上的攝像頭給拿了下來——住在這里很安全,攝像頭是在上家公寓獨居的時候買的,價格不菲,搬家一起帶過來了,因為是電池款不用插線,當時她便順手放在了衣柜上方。 她拿下來一看,果然鏡頭的紅燈還亮著——也就是說,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之前,這個攝像頭都在正常工作著。 周彌音的呼吸一窒,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之前下載在手機里的app已經卸載了,她重新下載回來聯機上后,便將自己蓋在被子里,隨后像是鼓足畢生的勇氣,點開了那個日期的監控記錄。 幸運的是,由于隨意的擺放攝像頭的方位并沒有特意設置過,只是大致朝向房間,只能拍到正常躺姿的小腿以下的部分。不幸的是就算視線受限,但是這個機器的收音效果實在是超群,她能清晰地聽見司熏低聲問她能不能自己穿好衣服。 太缺乏勇氣,為了能夠繼續看下去,她調了靜音。 但殘缺靜默的畫面就更是令人遐想連篇了,她紅著臉看著自己的小腿時而懸在空中顫抖,時而環在司熏頸后不想讓他抬首。直到看到司熏覺得伏在床上并不方便,伸手托著她的腰往床尾帶了一下。 既而,他的側臉就這么清晰可見地埋在她的腿間。 她下意識地按了鎖屏鍵,黑屏里清晰映出她的臉。 像是回味起那天晚上他唇舌鼻尖的觸感,周彌音感覺自己正冒著guntang的熱氣。 這也太色情了。 周彌音打開手機,找到儲存位置,想把這段錄像刪除,但指尖頓了頓,卻又移開了。 “啊啊啊啊我該怎么辦啊?!彼Ьo了枕頭,只露出一雙將哭未哭的眼睛,就像是一潭灼熱的溫泉眼。 她決定等司熏回來問個清楚。 前夜失眠,窗外陰沉,周彌音還是不知不覺睡著了一會。起來的時候心情已經自我調節得不錯了,至少足夠以正常的狀態面對司熏。 不知覺倫敦又下起了大雨,她正想著要不要打電話問問司熏需不需要送傘,玄關的門就兀地開了,又在鏡子前仔細檢查了自己的頭發沒有亂,她才放心去拿了干凈的毛巾去迎他。 外面的雨勢看來很大,雨珠從司熏的傘上滾落,洇濕門口灰色的地墊,直到看到穿著灰色大衣的司熏身后還站著一個女生時,周彌音的心才又微微顫了一下。 “mia,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你?!彼郎厝岬匦χ?,舉止間沒有不自然的地方,回到這里就像回自己的家:“我沒帶傘,公寓離學校太遠,求了半天sirus收留一下我,我在這里躲一會雨,你不介意吧?” 雖然認識,但她們也算不上很熟的關系,周彌音只能禮貌地點點頭,在鞋柜里摩挲著,給她找了一雙新的拖鞋。 司熏對她倆之間的互動沒有太大的反應,一如往常,他看到周彌音手里的毛巾,還沒完整地脫下鞋就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回來時沒來得及買食材,醉蟹可能要明天再做了,晚上做你喜歡吃的蝦rou炒飯如何?” 周彌音看著他幾乎淋濕的頭發和衣服,抽手收回了手里想要遞出的毛巾,回道:“淋成這樣也不容易擦干,直接去洗個澡吧,今晚我來做飯吧?!?/br> 司熏的手愣在半空,想了想回了一句好,并沒有安排謝絲邡什么,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相比起司熏,謝絲邡就像沒淋那場雨一般,只有裙角被雨水略微沾濕些,周彌音給她倒了果汁:“家里沒裝電視,怕你無聊,我給你連一下家里的wifi?!?/br> 謝絲邡看著她點了點頭,將手機遞給她又答謝道:“謝謝mia,可以不用準備我的晚飯,我回一下群組消息,一會雨停了我就走?!?/br> 周彌音遞回手機給她,回道:“都來家里了,就順便吃一頓飯再走吧,今晚我做我唯一會的拿手好菜,還有從中國寄來的辣醬,真的不品鑒一下嗎?” 謝絲邡像是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手機,回道:“那我陪你一起去廚房,我給你打打下手吧?!?/br> 周彌音沒有拒絕。 謝絲邡是比他們都大兩屆的學姐,明年無疑就要作為那一屆的優秀畢業生離校了,她的滿績就像她的人一樣漂亮,一個在哪個外人看來都是帶有精英氣質的英籍華裔。周彌音后知后覺她好像確實和司熏是一個院的,兩個優秀的人彼此認識,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這么一看,她對司熏的了解還是知之甚少,之前還擔心過他眼里只有學業,幾乎不怎么社交會不會因為這種令人憂郁的氣候而受到影響,現在看來倒是她多慮了——他對于社交不感興趣,但不代表在這方面有障礙。 “我都不知道原來sirus會有室友,他一直獨來獨往的,我以為他一定會嫌麻煩選擇獨居?!敝x絲邡洗著手里的紅椒:“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就不來打擾你們了?!?/br> 見她對他們的關系產生了誤會,雖然她不太想作過多的解釋,但出于對彼此的尊重,還是回道:“我和司熏不是那個關系,只是純粹的室友而已,不會打擾我們的?!?/br> “純粹的室友——”她像是故意將這幾個字含在嘴里嚼了一遍:“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對他沒有興趣……我還有機會嗎?” 上天發誓,周彌音真不是故意將蝦弄掉在瓷磚上的,洗好的蝦太滑了,掉在地上倒像是她受了什么刺激。 她有些窘迫地彎腰去撿,雖然有些顯得刻意,但也成功順勢避開了這個話題。 “需要我幫什么忙嗎?”司熏敲了敲廚房的推門,隔著模糊的玻璃紙問道。 “廚房這么小,你進來就太擠了?!敝x絲邡推開門笑著回完他,又把門關上了。 司熏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離開了。 周彌音和謝絲邡的上次見面還是在上個月她幫一個朋友的朋友策展,開幕的第一天她也來參與了剪彩,作為特別邀請嘉賓,就站在主理人的旁邊。 當時她認出了周彌音,還和她在展廳里聊了幾句,但由于她上大學后還是和社會接觸很少,只當自己是個大學苦力搬磚人,饒是謝絲邡再溫柔親切,沒說一會她就在她散發著的那種“優秀成年人”氣場之下落荒而逃了。 從小到大,她的氣質一點沒變,周彌音記起小時候的生日宴會,那個時候就覺得她沉穩得讓人感到一種強烈的疏離。和同齡的朋友不一樣,那個時候的周彌音根本無法理解她說的話是什么意思,這倒顯得她在朋友關系里的她笨拙不通,所以她不愿意和她多親近也實屬正常。 按照從前來說,她應該叫她謝jiejie的。 可能是因為她的回避,也有可能是因為門外的客廳總是時不時發出一些聲音,一直到飯盛上桌,謝絲邡也沒有纏著她繼續提問,叁個人各自在桌子的一角坐下,他們才開始有了新的對話。 “做得好好吃!要是能天天吃上這樣的中餐,我就特別幸福了?!敝x絲邡熟悉地用著木筷吃得優雅,卻真的像是吃出了很美味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做的飯不過剛剛達到正常人的水平,周彌音看到她彎起嘴角上生的紅痣,覺得小小的一點,卻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嗯?!彼狙谝慌曰兀骸昂芎贸?,你的廚藝又進步了?!?/br> 收到兩人夸獎,周彌音暫時把復雜的心緒收了起來,準備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處理,埋頭吃飯,謝絲邡不追問,她就當傻瓜。 雨早就下得沒有那么大,但仍是淅淅瀝瀝地,墻壁上的時鐘雖然才指在下午六點半,但窗外卻仍是灰蒙蒙的一片,幾乎看不見對面遠處的樓。 吃完飯,司熏提出要去洗碗,謝絲邡說想小酌一杯消食再走,司熏從櫥柜里拿來新添置的香檳杯,于是兩個女生銜著細長的杯口,在懶人沙發上一個側躺一個靠坐,喝起了日本的桃子酒。 “才大二呀,時間真是過得好快,記得我們上上上一次見面,還是你十歲生日呢?!敝x絲邡眼尾上挑,是標準的狐貍眼型,經常半睜著,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她的眼妝很精致,一垂眼就能看見細挑的一捋金線。 “jiejie呢,畢業了要去哪里?還是在倫敦工作嗎?”周彌音也隨著她回憶起幼時,感染之下,忽覺時間確然過得好快。 又經不起回想,品川的那年就像是風中碎屑,琉璃一般鑲嵌在了原地。過去的人和事都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怎么擦都擦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只有時不時的玻璃碴硌手,有時會刺痛她,但并不像之前一樣經常。 “我想暫時不工作,先去美國那邊繼續深造phd?!敝x絲邡這么說,應該是已經聯系好了那邊的學校:“之前總是想著留在原地,等著別人追上來,但是越長大越覺得那樣的行為太過于幼稚,雖然在孩童的眼中那很珍貴偉大,但如果作為成人還信以為真的話,確實有些小題大做不成體統了?!彼龜肯缕恋难劬?,又飲了一口酒。 等著別人追上來? 謝絲邡從小都這么優秀,她在等誰追上去。一番話說得云里霧里,周彌音來不及思考,便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你和司熏……?”她話尾的上揚,隱藏著幾分探究,又和她碰了杯。 周彌音想了想,還是坦白地說:“我還有些事情沒有理清,但我現在可能暫時無法給出一個答案?!?/br> 謝絲邡定定地看著她,就像是想從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一般,目光如炬。 “jiejie可以再等等?!?/br> 謝絲邡挑了挑眉,沒有說話,又飲完了酒杯里的酒,再一抬眼,又恢復了剛才微醺的醉意。 這時司熏推開廚房門走了出來:“還需要我調一些什么來喝嗎?上周才新買的調酒工具?!?/br> “不用了?!敝x絲邡放回酒杯,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包和大衣:“我要趁著雨停早點趕回家里,就不多留了?!?/br> 周彌音起身去玄關送她,看著她扶著門框提腳穿上短靴,回首擺手道:“再見了mia,替向我和sirus說聲謝謝?!?/br> “不帶上一把傘嗎,一會怕路上又重新下雨了,我們家里的傘還很多?!?/br> “不用了?!彼p快地轉過身去:“有時淋淋雨會讓人腦子更清醒些,一會還有份文書要修改,可不能誤事?!?/br> 周彌音關上門回到客廳的時候,司熏正在收拾地上的酒杯:“送走她了?” “嗯,希望一會不要下雨呢,她沒帶傘?!?/br> “為什么?來的路上她說和我打一把傘會淋濕半邊衣服,說我穿了大衣,淋雨就淋雨了,她要自己一把傘?!边@會倒是不怕淋濕了。 “???所以你今天濕成這樣是因為……”周彌音頓了頓。 “我沒給她打傘?!?/br> 一句普普通通的話說出,卻讓兩個人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么。周彌音移開視線,卻有些赧意,不好意思地做了墊腳的小動作:原來他看得出來她有點略顯稍微一些在意這件事。 “我沒準備給她打傘,就算她要和我打一把,我也會讓她自己打傘的?!彼狙哪抗庖琅f古井無波,進廚房前,他說道:“而且,我以為你知道,學姐喜歡女生?!?/br> “?????”周彌音雖然沒有吹風淋雨,此刻也凌亂了。 所以學姐說的她還有機會嗎,其實問的是她不是司熏嗎? 在水池洗完酒杯的司熏回到客廳,又定定地看了沉思的她一會:“我回房寫報告了,有事叫我?!?/br> “?????”放下這么重磅的消息去學習,司熏還有什么事可以阻止你科研成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