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香殞
“什么?……懷玉哥哥,你怎么啦?” “當年,原來是你殺了積翠,竟是你——”關敬賢眼睛發紅,神情狠厲。他一把扯下劉氏的那個玉兔兜衣。 “就是這樣的兔子。當年我去看了積翠最后一面,在她的手中,就握著這樣一片兜衣上繡著的兔子耳朵。也是這樣的繡工。那只兔子的眼睛用的是鎖繡和松針。我特意找人問過的,這種繡法很稀少,少有繡娘會用。還有這個兔子毛發的繡法用的是擻和針,這實是繡工大家才能做到的。沒想到那兜衣的主人卻原來是你?……為什么,你為什么要殺積翠……” 正在憤怒中的吳敬賢并沒有注意,又有幾個腳步來到了靜安殿。處在恐懼中的劉氏也沒有注意到。她下意識攏緊敞開的前襟。她剛想矢口否認,但看到吳敬賢眼中的悲傷和憤怒,她心中的恨苦馬上蓋住了理智。 她心底涌上強烈的酸澀和嫉恨,“是,就是我。怎么樣?是我殺了她又怎么樣?她那樣粗鄙的女子怎么配得上懷玉哥哥你?!?/br> “你。你……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你還是積翠的手帕交,積翠是那樣灑脫善良之人,終究沒能看清你的真面貌。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為什么不可以?懷玉哥哥明明是喜歡我的,怎么可以去娶她?你不是說象兔子般純潔可愛嗎?你看我每天將繡著兔子的兜衣穿在身上。我總是想著,懷玉哥哥有一天能夠看到……沒想到,你看到了我繡的小兔子,想的卻還是她?” “如茵,你怎么是這樣的人?……這樣惡毒?” “我惡毒……是啊,我就是惡毒……那一年,那一天,陽光那樣好……我下貼邀請了她和另外幾家的將門小姐一起賽馬,我趁她與那些將門子弟的小姐們比賽時,故意和她一起跑上同一條路。哈哈哈……我早就在她的馬上做了手腳,她的馬受了驚,終于她滾下馬。然后我買通的盜匪,將她jian污了……暢快,暢快。你知道嗎?是我親自將昏迷不醒的她殺死的。只是沒想到,她連死前居然抓破了我的衣服??墒悄怯衷趺礃??她還是死了?死了……那樣的賤人怎么能配得上你?……只是沒想到,即使她死了,你也不愿意娶我。為什么?……這是為什么?……我有哪一點比不上她?” 關敬賢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見劉氏還是那樣死不悔改,更是狂怒不已。 他一把拔下了劉氏頭上的飛鳳釵,猛地向劉氏脖子刺去。劉氏疼得尖聲叫了起來…… 有什么人涌了進來,可關敬賢象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他手中拿著那枝飛鳳釵,不斷的刺入抽出。鮮血噴濺到他的臉上,身上。他好象無知無覺般,在他的世界里周圍的一切都淡去了。眼前只有這個毀了他少年愛戀的仇人。 “為什么?……為什么要殺積翠?” 關敬賢機械的重復著手中動作。劉氏睜著大眼,嘴角居然含著笑意。 她是死在最愛的人的手里啊。 她的眼前出現了什么? 她的眼前居然出現了那個美得如仙如畫的潘氏。潘氏那雙大而美的桃花眼正冷冷看著她。 她說,“看,你受到報應了吧。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平遠王千萬百計弄到手的潘氏。 那個潘氏那樣美,卻那樣蠢。 她只不過小小的設了一計,就讓她身敗名裂,背上了一個與自家護衛私通的惡名。 只是她死得太痛快了,居然毫不猶豫的就拔下了頭上的釵子,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以前她不明白,為什么潘氏會那樣的果決,那樣毫不猶猶豫,連自己的孩子都撇下。 現在她終于明白了,那是絕望。她根本從未喜歡過平遠王哪,她是解脫了? 她的喉間有東西還在刺入。 也是釵子嗎?她嚯嚯連聲,她想說,不是刺那里,應該是在心口呀。 當年魯積翠,那個如嬌陽般明媚的少女,是被她刺中心臟的…… 真的好痛啊…… 怎么還沒有死,怎么還能感覺痛? 是不是當年的她們也和現在的她一樣,一樣痛??? 蠢啊,都是蠢女人啊。她原來也是一樣的蠢。 是誰向她走來了,她還是那樣喜歡著紅衣,如烈火般張揚的女子呀! 曾經她最好的朋友。 曾經那段青春飛揚的時光…… 沒有算計,沒有嫉妒。 曾經她也是那樣純凈快活的人…… ……是報應嗎? 一定是吧! 劉氏眼神慢慢失了神采,眼睛里最后一絲亮光也被黑暗代替了。 她的生命如煙散去。 關敬賢仿佛不知疲憊般,揮著那枝釵子,釵子的尖頭已經卷了起來。他想停下來,他的理智已經回歸,他知道周圍有很多人圍了過來。 可是他的頭腦居然指揮不了作惡的右手,右手還在機械的揮動。 周圍涌來越來越多的人。 最先來到此處的居然是皇帝。 皇帝年紀大了,他生平也下令殺過很多人。只是這一回親眼目睹,好象還是第一次。 每一次,他下令殺人,從來不會去看殺人現場。 或許因為是第一次,他居然呆住了。 而后頭過來的大臣,或聽到這邊發生事情來看熱鬧的一些人,看到站在那里的皇帝沒有下令制止,他們也不能越俎代皰,皆保持著緘默。 他們都恭身立在一旁。有膽大的會抬起頭看著,膽小的則低頭閉眼,假裝什么也沒看見,卻都沒有離開。 男子也站在一旁,有幾個下屬侍衛向他使著眼色。男子眼睛瞪了過去,拿眼脧著皇上。 這里是皇上最大,自然要等皇帝老子先發話了。 其實男子也有些發愣。 他原先的設計,只不過讓這兩人在那特制香氣的誘惑下,被皇上發現…… 劉氏一個王妃居然與別的男子有私情,劉氏也只有羞而自盡一條路了。 平遠王也是決不可能再讓劉氏活著的。就算是劉氏的娘家,也不會讓她活著。 畢竟是在大庭廣眾,而且是在皇宮里,在皇帝的眼皮下發生…… 世族最重顏面,丟不起這人啊。 同樣的事,如果在大宅門的后院發生,也就是將看到的人全殺了事。當事人可能并沒有多大的事。畢竟,劉氏乃是湖州世族的嫡女,其同胞嫡親兄長,更是當今戶部尚書劉笳。 劉笳其人八面玲瓏,這些年向來與平遠王親近,兩家更是來往頻繁。如果是私下發生了這事,劉氏可能也就是入侍廟禮佛的結果。 男子又聞了聞隔間還在飄出的香氣。 確實很好聞啊。 最妙的是只聞這一種香氣,是沒有毒的。 他派小廝買通了劉氏貼身待婢茗香、還有關敬賢的貼身小廝墨禾。在他們參加壽宴的隔天晚上,他讓他們幫著點了另一種香。當然這種香,無論是將它放在香爐里,還是熏在被褥、衣服上都是可以的。 最妙的是這兩種香分開都是沒有毒的。 而且聽沈謹余說,這分開的兩種香聞了對身體還有好處的。只有先聞了第一種香,后再聞第二種香,才會讓人變得情緒暴躁,頭腦反應也會變得遲頓。 更讓人嘆為觀止的是,這樣的毒竟是對人的身體有好處的。 聽沈謹余說,一個情緒內斂的人,隔一段時間聞一聞這樣兩種香,適當發泄出沉積在內心深處的不良情緒,是有益身體健康的。 可惜,這好處,這兩人是沒法領受到。 男子不禁想到那個被大齊國人談之色變的毒醫,原來竟是那樣一個如謫仙般的人。 那一天,他偶然聽到了毒醫的行蹤。他頂風冒雪在高山雪地上搜索他的身影十多天。終于見到了毒醫沈謹余。 他向毒醫說明來意,聽他說是來求一種無色無味,讓人生不如死的毒藥,沈謹余白袍一甩,就將他丟了出去。 直到那時他也才知,毒醫不但是一個武功高絕之人,而且竟然是一位內心純真如孩童般的人。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可是他不甘心。 他跟著沈謹余在高山雪地里幫他采雪蓮。他一直沉默幫著沈謹余做著他能做的事。如此三個多個月后,沈謹余才給了他這種香。 他記得,當時沈謹余這樣跟他說,“沈某的毒從不用來殺人,某的毒都是用來治病的。某是醫者。某雖是毒醫,某的毒都是良藥。某觀你心中有積郁,給你這種香,可讓你發泄情緒,對你身體大有裨益?!?/br> 只可惜,沈謹余不知道,只要是毒,皆是可以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