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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揣著那山蟲精,朱厭命在旦夕,她一刻都不能耽擱。 畏懼則是因為,她察覺到,長淵已經開始入魔了。 或許并不是今日,而是始于更早的時候。他艱難地跨過了滅族之仇的檻,好不容易開始重新接受這個世界,后者卻再一次令他失望了。 這一次,他的失望無法再復原。 嬰勺對長淵的這一段記憶印象很深。雖然當時年紀小,又時間太長,只記得大概發生了什么,但她因為看到了這些,一直很心疼長淵。此刻讓她重新以如此近距離的視角一點一點地體會這些細節,她有些受不了。 她此時在這個人的身體里,有些分不清他和自己的心情。顧惜的情感太沉重了,壓得她魂魄都有點抖。 顧惜和長淵還是不一樣的。 畢竟年紀輕輕的,還沒來得及在六萬年魔界的廝殺里淬煉成個沒有心肝的王八蛋。 嬰勺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望著天窗透進來的一點月光,心想。 幸好長淵不在,她能不考慮面子,稍微花一點時間,心疼心疼顧惜了。 **** 從鬼界離開后,長淵直奔西天梵境。 梵境漂在什剎海上,這里半寸土地都沒有,只有隨腳一踏便會出現得恰到好處的無根蓮。 也就長得好看,屁用沒有。 他已經幾千年沒來過這個地方了,上一次他聞見這里的佛蓮味,還是替曦和帶小嬰勺來聽講經。 嬰勺嬰勺,又是嬰勺。 長淵踩在蓮花路上的時候,心里浮現隱隱的煩躁。 而距離梵境越近,那呢呢喃喃的念經聲令他更煩躁了。 今日似乎還有講經會,他老遠就看見一群天界的老神仙那花里胡哨的氣澤,數了數,太上老君和南斗星君都在。 長淵本想繞路,直接去找佛陀,誰知他來時沒隱藏氣息,那邊的老熟人們也早就注意到了他。 太上老君隔著一排排蓮花座,老遠沖他招了招手:“魔尊來了?!?/br> 他實在是梵境的稀客,老君這么一說,一群上了年紀老神仙和剛飛升沒多久還沒見過魔尊的嫩瓢齊刷刷轉過頭來,連幾位打坐的佛都睜開了眼。 長淵:“……” 好煩。 他走了過去。 仙君們紛紛對他行禮。 長淵點了點頭:“諸位好久不見?!?/br> 太上老君胡子花白,架著個拂塵從蓮花座下走過來,總是笑得很慈祥:“魔尊事忙,好久沒來天界看我們這些老頭子了?!?/br> 長淵道:“廣胤可能不怎么喜歡我總去天界找你們聊天?!?/br> 太上老君:“天帝陛下怎會如此心胸狹窄?!?/br> 長淵無所謂地笑了一聲,他轉頭問:“佛祖可在?” 一旁的小菩薩道:“阿彌陀佛,今日佛祖未曾出席?!?/br> “魔尊陛下找佛祖有事?”月老問。 月老雖然年紀一大把,卻長著一張頗為年輕的臉。 “有些事要問他?!遍L淵道,“月老看起來氣色挺好?!?/br> “魔尊看起來氣色也不錯?!痹吕险Z出驚人,“是因為成親了嗎?” 周圍頓時陷入沉寂。 太上老君的拂塵掉在地上,他身旁的小童也呆在那兒忘了撿,被蓮花接住了。 嗑花生的南斗星君一個哆嗦,花生滾落,被一旁擠進來的小吞金獸張嘴吞了下去。 長淵腦門上蹦起一根青筋。 他轉過身,正眼看向月老:“月老從哪里聽說的這樁大事?” 月老敲了敲自己的腦門:“姻緣柱上新刻的名字,也就前兩日的事,與西南——” 他的嘴被封住了。 長淵轉頭對豎起耳朵聽八卦的小菩薩說:“帶我去見佛祖?!?/br> 小菩薩在前面給他引路,身后留下一群神仙圍著月老嘰嘰喳喳地問來問去,月老打著哈哈,絕口不提。 什剎海四處都是僻靜之地,佛陀長居的其中一隅,是離大千世界最近的地方。 長淵看到了什剎海中映出的各個凡界紛繁交錯的景象,然后看到了那其中端坐著的巋然不動的佛陀。 他沒有再接近。 小菩薩行了禮,退下。 長淵在原地站立了許久,才抬步往前走。 什剎海中幻化著凡界的畫面,一片又一片,繁蕪復雜。 長淵停在了佛的旁邊。 “數萬年了,看著這凡界的景象,可還會不適?”佛開口。 他的聲音平靜樸素,和長淵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聽不出年紀,沒有情緒,甚至聽不出慈悲。 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絲毫無法讓人聯想到凡界各處金燦巍峨的大佛像。 長淵:“會?!?/br> 佛道:“既然如此,又為何因凡界之事來尋我?” 長淵:“你為何布下結界?” “因為你成魔?!狈鸬?,“那凡世處于極渦之中,若不將你引出的魔氣鎖住,周圍的凡世皆要遭殃?!?/br> 什剎海中的畫面忽然變成漫天血雨,電閃雷鳴之夜,無數張慘白尖叫的臉從中閃過。 這里的動靜引起了不遠處講經集會眾人的注意,卻無人敢過來一探究竟。 長淵再問:“為何沒有輪回?” “亦因你成魔?!笔矂x海映照出的閃電一瞬間將整片天空劈得雪亮,佛平靜地回答道,“你對那里的憎恨針對所有活著的人,雖然你當時已離去,但若任其發展,你的魔氣將在那片土地上孕育千軍萬馬,殺死所有人。他們將不能轉世?!?/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