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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勺:“我臉上就能看出我心情不好。以及你措辭注意點,我不是鬼,生魂沒尊嚴嗎?” 白檀道:“生魂若長久不歸原身,也是要被抓去入冥河投胎的。嚴格來說,與鬼并無本質上的區別?!?/br> 嬰勺翻了個白眼,嘟囔道:“若是上官憐那崽子敢抓我去冥河,我第一個把她的傘撅斷了?!?/br> 白檀沒聽清:“你說什么?” “說你怎么這么啰嗦?!眿肷渍屡赃吪谱由项櫹菑埻ň兞?,因貼的時間太長,日曬雨淋的皺皺巴巴,文字也不太清晰,“話雖如此,你也不能把他帶出來,這種小鬼在鬼市里待慣了,貿然出來會養成不好的習慣,比如隨便上人身?!?/br> 說完,她好半晌沒得到回應。 嬰勺抬起頭:“怎……” 發現白檀和鬼娃娃都面露哀色地看著她。 “別哭?!眿肷椎谝粫r間把那鬼娃娃準備嚎啕大哭的嘴給封住——鬼娃哭會引來附近的鬼魂作祟,“講話?!?/br> 后面兩個字是對白檀說的。 白檀由著鬼娃娃把臉埋進他的胸口,抿了一下嘴唇:“已經一個多月了,原來嬰勺君還不知道?!?/br> “一個月了?”嬰勺掰著指頭算了算自己從輪回臺過來的時間,以凡界和天界的時間差算來確實差不多有這么久。 她撫平了手中那張通緝令,看著變了形的顧惜的畫像,喃喃道:“我不知道什么?等下,一個月,一個月的話……景王的案子應該快要……” “鬼市消失了?!?/br> 嬰勺一頓,抬起頭:“你說什么?” 白檀摸了摸躲在自己懷里的鬼娃娃,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地嘆息:“青鬼死了,青鏡里的入口消失,沒有月光再照進鬼市,所以,他們已經無家可歸了?!?/br> 嬰勺微微瞠目,還沒來得及問內情,便聽見街市盡頭一陣徐徐行進的馬蹄聲。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預示,她飛快地轉過頭,望向那邊。 馬蹄自人群中踏來,伴著車輪碾過泥土的聲音,和百姓的交頭接耳。 嬰勺看見了囚車,以及其中兩個熟悉的身影。 她喃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這回白檀聽見了,回答道:“正月初八?!?/br> 嬰勺的視線凝固在那緩慢接近的囚車中,陳策和顧惜一前一后坐著,坐著囚車卻并未身穿囚服,已經算是朝廷給足了他們臉面。 正月初八,原本是大好的日子。 顧惜坐在那里,隨著車馬顛簸,接受街市上所有人的注目。他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在經過寶積寺的時候,他略略動了一下頭,將目光投來。 嬰勺微微松了手,自己的身體仿佛變輕了。 白檀眼睜睜地看著通緝令落在了地上。 他抱著鬼娃娃,四只眼睛齊刷刷透過囚車望著嬰勺,相當驚愕。 嬰勺一怔,低頭看向自己。 狗娘養的長淵,她又被吸進來了。 第31章 極渦6 白檀頓了一下:“你忽然想殺我…… 囚車緩緩地往前行進,嬰勺坐在車里,好半晌才發現自己一直盯著前方景王陳策的背影。 顧惜一直都看著陳策。 嘈雜的議論聲不絕于耳,老百姓們平時不敢大聲說的字眼,譬如“謀反”,譬如“亂臣賊子”,此時像是開了個閘口,所有人都指著在這些日子里說個遍。 那些難聽的罵人話和不難聽的扎心話,統統砸在了陳策和顧惜的身上。 嬰勺抬起手,摸在了顧惜的胸口。 他在心痛。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景王。 景王陳策被陷害謀反。 他一介閑王,從不盯著他那些兄弟們盯著的位子,只因邊陲大將戰敗后投敵,消息傳至京師,另外兩位親王相互傾軋,一方為置另一方于死地,要誅那位將軍九族,并牽扯出一連串案子。將軍三代忠良,景王于心不忍,上書反對,親自去刑部和大理寺走動,勉強保下了幾百條人命,卻因此觸動了當權者的逆鱗。 嬰勺并不知道事件的細節,她只記得這事相當復雜,總而言之,景王沒能斗得過他那生性老辣又有權有勢的兄弟,而即便他壓根沒有奪嫡之心,后者也絲毫沒打算放過他。 那些污蔑不僅僅涉及謀反,更多的是針對他的品行。流言從官宦士紳的庭院中流向市井,在無知百姓中口耳相傳。那些從來不認得景王的人都在議論他,唾罵他,津津樂道著。學堂里念過書的舉子們義憤填膺地寫出洋洋灑灑的檄文,貼在街巷和學墅的墻上。茶館里的說書先生就著那些流言編故事,故事一走出茶館,又變成了真的。 景王便逐漸成為了萬人的靶子,他做過的沒做過的,做的是對是錯,全憑千萬人的千萬張嘴。 景王原本是個風雅之士,賢名在外,如今卻被鎖在囚車里,接受無孔不入的羞辱的目光。 罵他的人都遠遠地看著他,卻從來不曾過問他。 他沒有嘴可以辯駁。 在這件事里,顧惜不過是個小角色。他不是被針對的那個,只因與景王私交好,又反復為景王上書抗辯,才被打作同黨。他不在乎自己落得什么下場,他所遭受的一切,都來自于他所看到的一切。 嬰勺意識到,這是顧惜活著的時候,第一次認清,自己其實是那么地討厭作為人而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