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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聽著桌上人天南地北地侃,直到眾人酒足飯飽,紛紛離席,桌上只剩下幾個爛醉的露衣族人和一群玩鬧的小輩。 那曾經被曦和救過的小王孫拎起脖子上掛著的小鹿角,大聲與身邊同齡人和長輩吹噓自己獲得它們的經過——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聲鬼如何闖進他的后花園。如何踩爛了他新種的喇叭花,他如何叫人將它毒打一番,捆住四肢吊起來,放干了它渾身的血,割掉了他的鹿角。 “天譴之物竟敢長出鹿角,該讓它們知道自己是什么東西?!比q的小王孫,化作人形時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說話時高高揚起下巴,“你們說,我把它掛在哪里好?我不想每日戴在脖子上,丑死了?!?/br> 于是嬰勺露出了開席以來的第一個笑。 “我來幫你想,好不好?” 小王孫受寵若驚。 嬰勺在眾目睽睽之下牽過他,問道:“你知不知道,我有一個弟弟?年紀比你小一些,也沒有你長得好看?!?/br> 小王孫聽見前半句不知所云,聽見后半句,又開始沾沾自喜。 “你應該認識他。你脖子上的這對鹿角就是他的?!眿肷卓粗?,不顧那小王孫臉色驟然煞白,牽著他的手依舊溫柔,“他失去了鹿角,被你放干了血,快要死了——沒關系,我可以保住他的命,可他的角回不來了。怎么辦呢?我讓你占一點便宜,只要你還他一雙耳朵,好不好?” 整個宴席上,竟無人能攔住她動手。 嬰勺割掉了小王孫的耳朵,并且將那兩片無用的東西當場燒成了灰。 露衣族主水,再生之力極強,一雙耳朵不過是養個千把年便能重新長出來的東西。相比之下,桐牧傷勢過重,活不了,她在那孩子死之前取出了他的靈核與魂魄,一路打出了劍澤,快馬加鞭送到洛檀洲。 雪櫧樹接納了桐牧,團起一簇枝葉將他圈養,待幾百年后養回意識,嬰勺便可找具身體給他,繼續活著。 她并未同師父講清發生的一切,但曦和默許她在洛檀洲做了這些,然后嬰勺匆匆趕回西南荒。 嬰勺知道自己算是和露衣族撕破了臉,但此事從頭到尾與訛獸一族無關,這責任得她一人擔。雖然或許會有些麻煩,但畢竟這事乃是私仇,且她半點沒做得過分,即便送上二十八天常融殿由眾仙會審,也栽不到她頭上。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得那樣一個罪名。 王姬嬰勺,為泄私憤,擅自攜天譴族類逃出劍澤,陷兩族于水火,違背天道祖訓,桀驁不馴,惡念纏身,責流放思過,百年內不得回歸。 嬰勺沒能回到族中見父王一面,便在山門口被這樣一道判罰攔下。她心中憤怒不已,不敢相信父王居然會不分青紅皂白做出這樣武斷的決定。 但當時她也只是有些生氣而已。 她闖禍的名頭傳遍了四海八荒,父王卻一直沒有重罰過她,或許這一次是真的將他惹怒了,那便讓他怒一陣子,不就是一百年,眨眼就過了。 遭到驅逐的嬰勺離開了西南荒,依舊在六界上躥下跳。 然而誰知,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第21章 鬼市11 “說不定是顆災星?!薄?/br> 最先令她察覺不對勁的,是一則傳言。 訛獸一族世代盤踞西南荒,主火,身形如兔,長耳,生著狐貍似的長而蓬松的尾巴,白色皮毛上長著火焰般的紅色紋路。成年的訛獸可長到大半人高,通常而言,身形越魁梧的訛獸法力越強大。 但嬰勺不一樣。 小王姬出生時母親難產,王后費了三天三夜的勁才將她生出來。她降生時正值黃昏,金烏從東?;匚骱V鞯耐局新愤^西南荒,不知為何于天門山頂盤旋數周,整片西南荒金光四溢,訛獸王云真在產房外跪拜天地,終于盼得小王姬落地。小王姬“哇”地一下開腔哭出第一聲時,天空霎時間流光溢彩,方圓百里草木回春。 云真抱著她踏出門,其身上的金色火焰紋路栩栩如生,居然是訛獸一族幾萬年才出一只的祥瑞血脈。那一刻,所有西南荒的訛獸跪地參拜,感恩天地,迎來他們下一任有珍貴血統的儲君。 然而這位血統珍貴的儲君生下來便身體不太好。大約是在娘肚子里待久了,嬰勺從小體魄便長得不如同齡人,時常生病,學法術卻比誰都快,還總喜歡上躥下跳。族中同齡的小輩已經長到兩個皮球那么大了,還在地上跑,她才一個皮球大就已躥上了天,在四處神出鬼沒。 她剛學會飛的那一陣子搞得全族都憂心忡忡,生怕這顆體弱多病的皮球一個不小心滾下來xiele氣,成為訛獸族史上最早夭的天才。 后來嬰勺上房揭瓦的本事越來越強,身體也越來越弱,太上老君看過后說她這樣下去難以活過千歲,云真走投無路,便托弈樵上神做了中間人,求到洛檀洲,將嬰勺送入了尊神門下。 誰知尊神果然神通廣大,把這體弱多病的皮球養成了只銅筋鐵骨上天入地的惹禍精。 不過這些過往都不重要。關鍵在于,從出生起便被訛獸全族奉為最尊貴血統的嬰勺小王姬,在因聲鬼之事遭到短暫的驅逐之后,莫名被人質疑了金色火焰紋的由來,西南荒流言四起,說她或許并不是個祥瑞。 “說不定是顆災星?!膘`界幽都,上官憐撐著荷傘,收住手心的雨線,捆住意圖逃跑的鬼魂,化成光點困于傘下,“反正我是這樣聽說的,你若是好奇,大可自己去聽一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