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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寧忽然挺直了腰桿,揉了揉眼睛。 長淵不見了。 她從刷子后面鉆出來,喊了兩聲:“魔尊大人?魔尊陛下?” 是真的不見了。 諸寧怕鬧鬼似的飛快往自己背后看了一眼。朱紅的輪回臺,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 “您別嚇唬我,我很不經嚇的啊?!敝T寧略放大了嗓門,小心翼翼地走出來幾步,環顧四周,發現還真的連只鳥都看不見。 她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 前一刻還準備朝自己走過來施加威脅的魔尊,就在這么說句話的工夫里憑空消失了。 諸寧大聲喊:“有沒有人啊——!” “沒有人啊——” “有人啊——” “人啊——” “啊——” 廣袤的云?;厥幹穆曇?,可除此之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諸寧搓了搓手臂,雞皮疙瘩冒起來。 娘的,太玄乎了。 **** 嬰勺覺得自己仿佛是從娘胎里被擠出來的。 青鬼那通向鬼市的入口實在令人不敢恭維,體驗極差,她感到自己在一個長長的亂流中一邊翻滾一邊遭受空間的擠壓,臉都快要變形,落地之后趴在地上嘔得滿眼含淚,很想原路回去給那青鬼一錘子。 好不容易嘔完了,才發現身邊熙熙攘攘,還被人往腿上踢了一腳。 嬰勺撐起身子回頭看見一個白花花的rou球從自己的腿上滾過去,她眼疾手快地講那rou球拎起來,恰好捏住了后脖頸,那rou球扒拉著她的手哼哼唧唧地掙扎,嬰勺一松手,它便撒開四只小短蹄飛快跑了。 ……是只發育不良的豬妖。 嬰勺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 沉玉雖是個殺千刀的,卻出乎意料的講信用,在她下來之前把昨夜承諾的如意指給了她——只要她還有命用。 板車吆喝著從擁擠的人群中橫沖直撞地推過,撞翻了路邊新鮮的豬血濃湯,潑灑了旁邊人滿頭滿身,一只山雞精扇著缺了一半的翅膀,“嘎嘎”地抗議,雞毛滿天。 嬰勺迅速收了腿往旁邊一滾,避免了終身殘疾,撞上一雙腳,抬頭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藍衣女鬼立在自己跟前,低頭直勾勾地望著她。 嬰勺挺久沒見過如此青面獠牙滿臉血腥的女鬼,咽了口唾沫,沖對方露出個純良燦爛的笑。女鬼手一動,嬰勺本以為這等兇鬼該直接沖自己亮指甲,正準備把對方捆成個麻花,誰知女鬼向她伸出了手里啃了一半的不知哪年的糖葫蘆。 嬰勺趴在地上,路上形形色色的人雞飛狗跳地閃避,罵罵咧咧了一小陣,又恢復了人流。 那女鬼過于執著,嬰勺盛情難卻,接受了女鬼的好意,收下她給的一顆糖山楂。 她收起如意指,拍著屁股上的灰站起,環顧四周。 滿街的大紅燈籠,妖魔鬼怪形形色色地擠在一塊兒,街市兩旁開滿了大大小小亂七八糟的店鋪。 娃娃鬼搶走了方才那藍衣女鬼的糖葫蘆,女鬼亮出長長的指甲將其兇猛追殺。旁邊的孔雀精一面尖聲叫賣著自己同類的翎羽,一面和旁邊用舌頭給人擦鞋的吊死鬼搶鋪面。遠一點的鋪子冒著白白的熱氣,幾個牛頭鬼在大桶底下燒著鬼火,白白胖胖的人參成了精,無比享受地泡在桶里,給來來往往的行人賣自己的洗澡水,還有鬼光著膀子給搓背。 遠遠近近都傳來討價還價和雞飛蛋打的聲音。 總之,相當熱鬧。 嬰勺嗅著空氣里雜七雜八的味道,舔了一下嘴唇,有點興奮。 好久沒來這種地方了。 青鏡里有不少戴著面具的人,有些是為著好玩,有些是為著不被人認出臉。嬰勺放眼望去,妖魔鬼怪看了個遍,還有幾名凡間修行的道士和半仙,隱匿著氣息,估計是來鬼市辦些不怎么見得人的私事。 嬰勺揪著自己的發尾,心想著可算從長淵那殺千刀的身體里鉆出來了,若是在這青鏡里找到了能出這凡世的法子,她絕對不會再回去——那沉玉該待哪兒就待哪兒,青鬼想拿長淵的凡身干啥就干啥。 攤點上的小鬼正和客人糾纏死活不肯買三送一,嬰勺趁著其轉身,伸手從攤位底下順了張面具戴上——那是一張過分妖嬈的狐貍臉,粗制濫造濃妝艷抹,卻與這青鏡里花花綠綠的風格很是合襯。 嬰勺混進人流里,扶了一把那被撞得險些摔倒的獨腿山精,一邊在人家背上安撫地拍了拍,聽著人家千恩萬謝,一邊順走了人家腰間的錢袋子,一轉身就沒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穿過街道,在一間小茶鋪子門外的長板凳上坐下,自錢袋里掏出一顆小珍珠向后一拋——茶鋪門口蹲著的銅蟾蜍伸出長長的舌頭一卷,將珍珠卷進肚子里。 嬰勺:“拿壺月露茶,別給姑奶奶加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然就讓你把自個兒舌頭吃下去?!?/br> 月露茶是鬼市的特產,因鬼市四處長著一種花,夜里開放,吸飽了露水后,白天閉合,便有小鬼在日出時取花朵,碾出花汁作茶,因此花名為月露,做出的茶在鬼市隨處可見。 銅蟾蜍舌頭打了個卷,“咕嚕咕?!钡匦χ?,大腹便便地擰動腦袋,向后廚伸出舌頭,沒一會兒,那長長的舌頭便伸到嬰勺跟前,上面托著一大碗淡黃色的茶水——茶碗是頭蓋骨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