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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破風賽車隊 —— 張四:“嘶——” 他呲著牙快速收回了又被她姐踢到的左腳,虎口緊環住腳踝。 “我去,我還坐著兒呢??!” 身體條件受限,何娣該是沒搭理他。她單用腳脫了板鞋,一個流暢的翻身,再立住。她盤腿坐回了床上,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 手指啪嗒啪嗒—— 張四嘟嘟囔囔,委屈巴巴揉了幾下腳踝。 紅發阿姨以葛優躺的姿態,緊閉眼睛,戴著耳機沉醉于狗血瑪麗蘇霸道總裁小說。由于聲音過大,細枝末節的臺詞冒出聲來。 “邪魅…狂狷……少爺……” 光頭老爺爺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里暴揍八嘎鬼子的正能量神劇。 何娣換了個姿勢,手肘撐著膝蓋。 搜索欄里一行字鍵入。 幾百上千個詞條似卷軸自上而下展開。 她隨意點進一個。 破風賽車隊——是由南城市政府贊助,中國賽車運動俱樂部直接運作管理,始建于2009年,是一支在國內國外都屢創佳績的神級車隊。 何娣又往下滑了幾下,點開網頁底部的一個與破風賽車隊相關的鏈接。 一條他們從前比賽奪冠的新聞報道,圖文并茂繪聲繪色地落入她的視界。 她從不曾知道的,但真實存在的一些人一些事一些廣為人歌頌的傳奇,正在此刻像一部紀錄片一樣一頁頁翩然翻動起來。 … 悄然入目,一張領獎的集體照,背景是個極寬廣的野外賽場。 他們穿紅黑白三色的賽車服,頭盔抱在臂下或隨性拎在手上。戴著黑手套的手搭在同伴的肩頭,高高舉起的也有。 無一例外的是意氣風發的表情,年輕的臉龐笑得恣意自由。 集體照下面。 寫著,左一,隊長陳戈峰。 她拇指撫過最左側。 集體賽的獎杯握在他手中,高揚過頭頂,落日余暉映著他胸前的金色車隊圖章。 他嘴角和眉眼都帶著淺淺的笑,眼眶線條利落清俊,薄韌的眼皮下的瞳孔黑亮得發燙。 和她想象的一樣。 那個時候的他,是金光閃閃。 與她所見到的,那個殘陽下坐在輪椅上的孤寂身影完全兩般境地。 心臟仿若被一只巨手包覆,握緊。 她暗滅了手機屏,額頭抵著曲起的膝蓋,不停地做吞咽動作,鼻腔喉管里有不知道哪里來的水,在慢慢變得厚重粘膩讓她難以消解。 氣氛中彌漫著僵硬,張四察覺到異樣,快走幾步,半蹲在病床邊:“姐,是不是耳朵痛?是不是?我去……” “我了個去……” 張四狠咬了下唇內側rou,閉上嘴打字:【是不是耳朵痛?】 手機伸穿過她的手臂,放在她眼下。 何娣看見字,她靜了片刻,閉了眼,悠長地嘆出一口氣,抬起頭,食指微曲抵在眉骨處。 她眼珠有點發紅,又蒙上一層水霧般微潤濕亮。 一字一哽:“…真見不得這種東西?!?/br> 張四有點被震到,他發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又驚詫得面部表情發僵,后頸起了雞皮疙瘩。 他其實也見過不少次娣姐哭,但十次里有十次她都不是因為私事而哭。 更多的情況,她在為陌生人哭。 為某部地震紀錄片里不幸死去的人,為新聞里無辜遇害的普通人。為跪在急救室門口祈禱的病人家屬哭。 她像她外公一樣,是個性情中人。 張四收回手機,不知道該咋辦好。 何娣沒有搽眼睛,她側過身躺下去,背對著張四,安撫說:“沒事,不是耳鳴,我看了個有點催淚的紀錄片,緩緩?!?/br> 張四怔怔點頭:“哦…” 他原地站了會兒,緩步坐回了自己的小板凳。 他沒再玩手機,含著擔憂的眼睛久久定在她姐瘦弱的背影上。 — 408病房。 車燈合著警笛音亮起,將窗戶的豎條框流動著映照在墻上,四方形狀,內里填充進燈火的橘紅,像一副靈動又充溢生活氣的寫真照。 隨車燈熄滅,老照片最后一次閃動,墻面再變回混凝土色的死白沉寂。 電視機早已關閉,病房內的人也都睡下。 樓層低,窗外不時有蛙鳴和風吹樹葉的沙沙響動,像一只蕩漾在晚風中的歌曲。 病床的床頭柜上擺放著西南送來的生日蛋糕。 透明玻璃紙的包裝,一個白絲帶打蝴蝶結固定。 蛋糕不大,白奶油為底調,邊緣一圈是淡藍色的波浪紋,蛋糕面上沒有花里胡哨的圖案或者水果巧克力做飾。 只中央用深藍色果醬簡簡單單勾了一句話。 happy birthday—26 枕邊的手機,芝麻粒大小的信號綠燈一直閃動。 隔一秒亮一下,節拍準確。 他閉著眼,良久無法入眠,腦袋里清醒異常。很多似真似夢的畫面,字眼,接連不斷不受控制地涌入腦海。 他緩緩睜開眼。 枕邊的手機屏正巧也亮起,細微的光擦亮天花板,光的碎屑跌入他漆黑不見底的深瞳。 銀白色光跟沉淀在鼻背,眉骨,骨骼的峰脊處,勾勒一段沉靜又立體的輪廓。 來微信消息是不會亮屏的。亮起的是氣象臺發來的天氣預報短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