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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正好掀起簾子走出來,被沒入船身一半的箭羽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后縮了縮。 陸清寥忙擋在她身前,面色冷峻地望向他:“殿下,何必欺人太甚?” 她這樣尋求庇護的姿態,刺紅了裴在野的眼眶,他根本不想理陸清寥,向她伸出手,強壓著聲音里翻騰的戾氣:“小月亮,過來?!?/br> 沈望舒懼怕地向后躲了躲,忽然又生出一股憤怒來。 這個人把她騙的團團轉,現在憑什么還能這樣頤指氣使地吩咐她! 她一時怒火上頭,大聲道:“我不要!”她嗓音發顫,聲音卻越發大了,像是在跟他爭執:“你是騙子!” 裴在野盡管心里已經有所預料,但親眼見她這幅抗拒的模樣,心頭還是被重擊了一般。 他用兇神惡煞的聲音來掩住心慌,急促道:“我騙你什么了?是騙你財還是騙你色了?我是太子又怎樣,我當初自有要事在身,難道還要把樁樁件件的事情都向你匯報不成?!” 沈望舒一下子卡了殼,紅著眼眶,嘴唇發顫地看著他。 是啊,他是太子又怎樣呢?無非是把她耍的團團轉之后,再像上輩子那樣,要把她關起來,一輩子沒名沒分地鎖在他的后宅。 前世和這輩子的記憶交織沖撞,她死死捂住腦袋,低叫著往后退了幾步。 裴在野見她對自己這個太子的身份抗拒至此,眼眶酸澀的要命,指尖不住地輕顫,還得把雙手收回袖中,不讓旁人瞧見他的難堪。 陸清寥整個身子擋在她身前,把她和太子隔絕開,他抬起眼眸,淡然反問:“殿下自然是金尊玉貴,做什么都有理,但我有一事不解...” 他想起裴在野之前在眉州對他的羞辱和嘲諷,眼底揚起一抹輕嘲:“殿下當初應當是為了順利潛入梁州,這才假扮成我,但是后來紀世子已然伏誅,殿下為何還舍不得我這個身份?” 他不等裴在野回答,便自顧自地道:“莫非殿下是怕表妹不要你了,所以才甘愿為我的替身,死抓著表妹未婚夫這個身份不放手?” 他的確厲害,從裴在野的往日行事,便把他心思推斷出了六七,這話說來當真是字字如刀,句句如劍,不亞于裴在野之前對他的那番誅心之言。 裴在野仿佛被人踩到尾巴的豹子一般,戾氣從周身涌出,想也沒想便道:“你放屁,你又算什么東西!” 他之所以會惱怒,正是因為陸清寥字字句句皆中他心思,可是他一向高傲至極,怎么能在一個陸家人,尤其是陸清寥面前,承認自己那點見不得光的心思呢?! 尤其是眼下,他一直擔憂焦慮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簡直想徒手拔了他的舌頭! 他又急又厲:“我會稀罕區區一個未婚夫身份?!從頭到尾,我冒充你留在她身邊,不過是想要用她引你出來罷了!” 這話自然不是出自他本意,小月亮,小月亮一向是不記仇的,只要他立刻殺了陸清寥,把她帶回去,誠心向她認錯,好生哄著她,她定然會原諒他的。 沈望舒恍了下,原本以為不會再流的眼淚再次淌成了小河。 他這樣說,很傷人,但這才是太子的性情不是嗎? 在她身邊騙她,利用她,假裝對她好,沒有分毫的真心,這才是太子啊。 她之前還對他有模糊的好感,對和他的未來有所憧憬,這是她的不對。 裴在野微喘了下,才驚覺自己說了這么多不該說的,看著陸清寥厲聲道:“殺了他!” 幾只利箭襲來,陸清寥忙狼狽避開,沈望舒也才回過神,大聲道:“不要!” 他騙了她這么久,還想殺了真的表哥! 她越是護著他,裴在野越是嫉妒的要命:“你有什么資格跟我說不要?果然是我平日太縱著你了,你倒敢來做我的主?!” 他恨聲道:“動手!” 陸清寥是君子風度,其實很不喜歡和人做口舌之爭,他那番話,原是為了膈應太子,見阿月一個弱女子傷心至此,他心底并沒有感到如何愉快。 他抿了抿唇,忽然抬手打了個響指。 河面上突然炸響了幾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河道上蔓延起無邊無際的火光和滾滾濃煙,將兩艘船死死地分隔開來。 裴在野心臟幾乎爆裂開來,當即命人潛水攔船,但待到濃煙散盡,河面上已經空蕩蕩一片,連一根船毛都沒見著。 ...... 葉知秋跟著裴在野,一路返回了威國公府。 昨晚上自家殿下瘋了似的,圍了河道找了一夜,還是威國公派人來,說陸清寥已經帶著人離開,又強拉了殿下回了威國公府。 這一路上,裴在野都異常沉默,但葉知秋到底是自小跟他一塊長大的心腹,自家殿下的傷心,沮喪,頹敗,焦躁,惱恨這些情緒,他還是能感知的到的。 他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殿下猛地發作起來。 可是殿下似乎連發作的心情都沒有,就這么沉默著回了威國公府,葉知秋越發擔憂,倒是寧可他發作自己一通了。 威國公也從未見過這個一向肆意張揚的外孫如此頹唐過,心下不免嘆了聲,卻并不多問,只令人單辟出幾個院子來讓他住著,不許齊總督前去打擾。 裴在野直接把自己鎖在了屋子里。 他把臉埋在兩只寬大修長的手里,沒發出一點聲音,卻有水珠無聲無息地從指縫里淌了出來。 --